同一扇玻璃门被许诺再度推开。
门诊前台这次不再是空无一人，一位样貌略微有些成熟的大叔正坐在桌后接待前来就诊的顾客。
“你好，我想挂个号。”
许诺将小橘放在桌边上，指了指小橘还包裹着纱布的前腿：“前几天来这里看过一次，今天小猫……小猫一直在叫，我担心伤口发炎。”
因为她的话里真假参半，许诺不自觉地有些心虚。
幸好小橘十分配合，将它受伤的前爪放在白色的桌板上，好像在刻意向人展示自己的伤口。
“之前看的是哪位医生？今天要挂同一个人的号吗？”大叔眉眼间看起来憨厚又热情，和蒋徊的气质完全相反。
“嗯……要，要挂同一个人的。”
“那你还记得上次的医生叫什么名字吗？”
许诺下意识咬了咬口腔内侧的软肉，犹豫几秒才将那个在自己心尖上环绕了几天的名字轻声念出：“蒋徊……医生叫蒋徊。”
“哎呀！”大叔翻看了几眼他面前的电脑屏幕，皱着眉头又反复确认几回：“蒋徊医生今天没号了，问诊时间已经被占满了。”
许诺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啊？”
大叔有些无奈地抬手，向许诺身后的等候区指了指：“你看看那边，都是来挂蒋徊医生号的顾客。”
她顺着大叔手指的方向转身看去，这才发现今天人头攒动的宠物医院不如那天凌晨一般冷冷清清，就连等候区五排长椅都已经被顾客们坐得满满当当。
这些人其中有一半都是和许诺年龄相仿的女性顾客，怀里、膝上抱着自家小猫，手里攥着从前台领取的就诊编码，时不时侧头看向走廊尽头的门诊室。
许诺猜想，蒋徊应该就在那间门诊室内。
但是她却没有机会进去。
前台大叔面色真诚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呀，今天来看蒋徊医生的小姑娘比较多，不然你明天早点再来？”
许诺没有搭腔，却敏感地察觉到大叔没有问她要不要考虑看看其他医生，而是直接建议她明天早点再来。
自然而然地，好像她也已经被认定为专程来看蒋徊医生的女顾客之一。
她听出大叔口气里没有任何贬低或者调侃的意思，更何况她原本就抱着这样的小心思。
只是就这样被人点破，她有些尴尬地怔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小猫伤口发炎了吗？”
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心跳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
在许诺转头确认的瞬间，极速攀升的心跳已经敲打在耳膜上砰砰作响。
“嗯，嗯，好像是。”她莫名有些紧张。
蒋徊乌黑的瞳孔在她脸上停留两秒，而后沉默地移开：“陈烨哥，再给她一个号吧。”
“等下七点不是要直播吗？你再多加一个号还能不能赶过去？”
“没事，”蒋徊语气略微停顿，瞟过桌板上的小猫一眼：“用不了很久，给她吧。”
前台打印机发出刺耳的机械声，许诺接过陈烨递来的最后一张就诊编码，手心渗出一层湿汗。
“诶对了，你怎么从门诊室里出来了？”陈烨这才想起蒋徊正常情况下会在诊室里待到下班，突然出现在这里有些反常。
“诊室的一次性手套用完了。”
“下次你给我发个微信就行了，我给你送过去。”陈烨从前台桌下的柜子里取出一大包白色的一次性手套。
“嗯。”
接过手套，蒋徊再次向走廊尽头走去，清瘦的背影直挺颀长，一如许诺脑海中那晚他的模样。
等候区座椅上的顾客们有人开始低头耳语，有人追着他的背影倾身远望。
许诺左胸的心跳还未平复。
只是她总觉得，他那一眼，已经看出了小橘其实并没有伤口发炎。
-
下午五点整，最后一位顾客从蒋徊诊室里出来，临走之前不忘轻轻把门关上。
许诺摊开手心那张已经有些潮湿的编号纸条，心脏像是被提到了嗓子眼。
生怕自己这个临时额外加上的号码，被蒋徊忘在了等候厅。
“请301号顾客前往诊室1就诊。”
面前的蓝色大屏开始滚动，许诺看见上面显示的数字正是自己手里的编码，“噌”地一下从座椅上站起。
不愿让他久等，许诺抱着小橘快步走到诊室门前。
深呼吸三秒，又腾出一只手整理了两下脸侧可能被蹭乱的长发，许诺才伸手推开了面前的木门。
“蒋医生……”
注视着电脑屏幕的那双薄薄的眼皮掀起，黑色瞳仁微微转动注视着她的方向：“嗯，我看看小猫。”
门诊诊室里也有一张检查台，许诺将小橘放在检查台上。
蒋徊从座椅上站起，换上一双崭新的一次性手套，温柔地抬起小橘那只受伤没多久的前爪。
小橘好像认出了蒋徊身上的味道，前爪虽然还在蒋徊手里，身子却一个劲儿地往他小臂上凑，企图把自己毛茸茸的小脸蛋一整个埋进蒋徊的手掌里。
“乖，先不乱动。”
许诺听见和那晚如出一辙的低沉嗓音，心跳又不争气地开始提速。
小猫的前爪活动起来没有疼痛反应，蒋徊拿起小剪刀细致地将绷带剪断，把缠绕在前腿的绷带再一圈一圈解开。
那天凌晨蒋徊没有卷起长袖，今天他将袖口推到了手肘以下，许诺才发现他小臂上有两条青筋，用力时会略微鼓胀凸起。
“伤口没发炎。”
蒋徊的话将许诺已经飘远的思绪拉回，小橘绷带下的伤口已经被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就连许诺这个外行都能看出皮肤表面的创口已经开始愈合。
“哦，哦，好。”
小橘……
怎么恢复得这么快啊……
被蒋徊托在掌心的前爪就像是许诺少女心思的罪证。
她垂下眼睫盯着诊室的地板恨不得盯出一个洞，然后自己顺着洞立马逃离现场。
“确定要带回家养了吗？”
“啊？”许诺反应两秒才明白他说的是小橘这只流浪猫：“嗯，对，我决定收养它啦。”
蒋徊手上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一瞬，又继续给小橘换药和包扎：“伤口完全愈合以后，可以给它做体内驱虫。”
“哦，哦，好的。”
许诺作为一个养猫新手，医学知识实在不够充足。
那天把小橘带回家也是一时爱心泛滥之后的冲动选择，对于把流浪猫养在家里的其他注意事项还都是这些天刷小红书一点点恶补起来的。
关于体外和体内驱虫的问题，如果不是蒋徊告诉她，她大概率还没有想到这件事。
蒋徊不再开口，修长手指敲击在电脑键盘上，许诺猜想她应当是在记录病历。
打印完毕的流程单和一板内用驱虫药被一起交回到她手里：“送的。”
又是送的？
许诺有些不解地抬头。
却看见蒋徊已经收回视线继续在电脑上开始处理工作。
电脑的蓝光照映在他雪白的皮肤上，侧脸瘦削却立体，好似美术室里漂亮的人体雕像。
那颗因为窘迫而沉没的心又开始缓缓飘起，许诺将药片攥在手里轻声道谢。
蒋徊的话提醒了许诺收养流浪猫要为它的健康多做考虑，穿过长廊回到大厅时，她正好看见医院墙上的体检项目表。
陈烨还守在前台没走。
“你好，我想给小猫体检一下，今天可以预约吗？”
“可以的，可以的，”陈烨翻开一本厚厚的记录册，将最近一周的时间表在许诺面前摊开：“下周三和下周四都有空档，你可以选个合适的时间来。”
许诺自从离职之后便一直闷在家里，二十四小时都能自由支配，随意选了一个周三下午的时间点。
把小猫和药片放在一旁，拿起圆珠笔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记录在册子里。
药片的外包装十分显眼，陈烨一眼就看出上面的品牌标志：“小姑娘很内行呀，这个驱虫药效果很好，但是知道的人很少。”
自许诺从诊室里走出已经过了将近十分钟，宠物医院的支付系统里还没收到她名下的账单，陈烨以为这板体内驱虫药是许诺自己带来医院给医生确认的。
“不是，不是，我不太懂这些，这个药是蒋医生刚刚送给我的。”
说完许诺想起这些都算是宠物医院的花销，没忘补充一句：“你们医院的医生真好，每次来都会送东西。”
“每次？”
“送东西？”
陈烨黝黑的脸上缓缓凝结出深深的疑惑：“蒋医生吗？他没有送顾客东西的习惯呀？”
“啊……啊？？”
“喵喵？”
许诺和小橘呆愣在原地，人和猫二脸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