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罚

    “乙凫,记得说些什么呢?”花寨摸摸乙凫涂的苍白的小脸,补了些油彩,又将衣衫扯的更凌乱了些。

    乙凫皱了皱小鼻子,思考了片刻说道“寒起雨,夜挂日,八字克国运,便是亡国命。”

    说着说着乙凫皱起了眉头,指节拧了拧眉心,继续说道“还有,还有,天罚……”

    “狼烟尽,天罚现,落日浩荡,妖风漂漾。”花寨抿着嘴,有些不悦,敲了敲乙凫的脑瓜子,嘟囔着“就这两句话,背了这些日子还记不住。”

    “我不认字嘛,自然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乙凫不服气,挺了挺胸腹,扬起了头“再说了,阿姊你可是答应了我要带我去见沈丛,我才答应你的,我本来也不想做。”

    “好好好,好妹妹,算我错了,你只答应我做好这件事,剩下的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花寨叹了口气,暗忖着沈丛平日都是怎么哄着这小姑奶奶的,摸了摸乙凫的脸颊,凑上前去,好声好气的哄道。

    乙凫偏了偏头,眨巴着眼睛,充满了疑惑“阿姊,这件事对你是不是很重要,非常的重要,非常非常。”

    花寨一愣,她想不到,她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乙凫总是这样,将这些残破不堪的,避讳不及的话和事实,就这么敞亮的说出来。

    “没关系的,我喜欢阿姊,阿姊觉得重要的事情,我都会去做的。”乙凫没有得到答案,走到镜子旁,摸着自己的发钗自顾自的说道。

    “你喜欢我?我可是算计了沈丛和庭南?”

    “沈丛说,我的无知是这世道的错,想来你的乖戾也是因此。”乙凫转过身指着窗外的日头,说道“太阳很红了,花寨阿姊,我们得追着太阳去了。”

    一朝石落,一方涟漪,花寨看向窗外赤红的落日,缓缓勾起唇角。

    ……

    公主府内。

    明月清朗,秋风簌簌。可汉庭几日来难得月朗星稀的好天气。

    “你说她今晚还会不会来?”

    “每次有月亮的时候她都回来的。”

    “真是造孽,多少年前的孽缘了,她怎么还是没去投胎。”

    “死的那么惨,要是我我也不去投胎,怎么也要报了仇解了恨。”

    “嘘,你们听……”

    乌蒙只见,缓缓传来几声呜咽,南厢房内聚集的一众丫鬟顿时安静下来。

    “狼烟尽,天罚现,落日浩荡,妖风漂漾。”

    尖细的女声悠悠飘来,一声接着一声,声声伴着哭声,椎心泣血。

    “啊……”

    公主府正房内一声惊呼划破宁静。

    “公主癔症又犯了,快去请大汗。”

    紧接着脚步声、尖叫声、哭泣声、闲话声搅混一起,彻底打破了公主府几日的平静。

    “听说,当年就是公主和大汗一起算计了她。”

    “这还用听说?就是公主在先大汗那里告发了她。”

    “他们都说,公主当年还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大汗还是她亲哥哥,真是两个白眼狼。”

    阿仑看着外面乱做一团的婢女,目光晦暗不明,这些风言风语两个月前开始出现,伴着流言一同出现的还有早该死了的她---述律文。

    那位辉煌如明日,如皎月,被柔然奉为朗日巫女的公主--述律文。

    阿仑转身合上门,跪在大汗身前“大汗,流言可怖,现下可汗庭中意见传遍了那句话,三日后便是大典,那狼烟……。”

    身前之人并不回答,屋内霎时寂静一片,只能听到屋外呼呼风声和断续飘入的闲碎话语。

    “……可怜……”

    “……活该……”

    “……”

    “让她来,她不是想回来么?那就让她来,我不怕她……”

    阿仑望向大汗,他的眼中分明沁满了恐惧和不甘,指节握的发白,嘴里却不停地说着“我不怕她……”

    孽缘,真真是孽缘,阿仑望向床上被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公主,深深叹了口气,走向屋外,望着明月缓缓合上双臂。嘴里不停念着经文。

    往事如画卷,一幅一幅展开,如过眼云烟般,那人的音频笑貌清晰地刻画在眼前。

    契丹旧俗:凡婚燕礼,推选女子之中可尊敬者坐于奥,称为奥姑,奥姑多能与天地沟通。

    而述律文公主公主自出生起便显露出与神明相通的痕迹,既为公主,又是大萨满巫师,广施善行,求雨,布阵,得民心,先大汗也对齐恭敬有加。

    便是此时的耶律大汗也是自幼承蒙公主教化,只是,那权利终究扭曲人心。

    耶律继位后,忌惮公主,伙同现在的大巫师,不知做了什么手脚,祭祀占卜之时,天降惊雷,祭坛瞬间化为火海。

    自此,耶律声称,述律文倒行逆施,伪善欺天,被天道抛弃,还牵扯出来多桩不知真假的罪证,一并扣在公主身上,百姓和往日部下多为其求情,大汗以清肃朝政,杀十数位往日旧臣。

    自此,公主一朝入狱,百年公主府,无人荫蔽,一场大火,没有一人生还。

    至于郁久氏与大汗的事情,当年述律文公主便阻拦过郁久氏,奈何郁久氏一意孤行,执意与自己的亲生兄长苟合,才有了今日的孽缘,郁久氏不但终生没有名分,就连三个孩子或痴傻,或体弱,早早便夭折,郁郁不爽,得了中原的五石散后,日日贪饮,便成了这个样子。

    阿仑心想,该来的终会来的,不论是怪力乱神,还是小人作祟,郁久氏终是得到了她的报应。

    至于大汗,阿仑默念着,只愿他不得好死。

    三日后。

    天穹如盖,碧蓝如洗。日头洒下金色的光芒,将整片大地染上一层神圣的光辉。蒙古包如珍珠般点缀在绿毯之上,白色的帐顶在风中轻轻摇曳。

    祭祀大典的中心,石块垒砌成塔,五彩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广袤的土地上,身着传统服饰的族人们肃然而立,男子头戴毡帽,腰佩弯刀,女子则身着绣花长袍,头饰银光闪烁。他们的面容庄重,目光虔诚,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萨满巫师缓步走上祭台,手持铜铃与鼓,身披五彩羽衣,头戴鹿角冠。步伐沉稳。随着他一声低沉的吟唱,鼓声渐起,铃声飞扬。

    巫师一声令下,祭祀用得牛羊,纷纷哀嚎一片,鲜血缓缓流入大地,四周吟唱声越来越高,鼓点越来越急。

    萨满高举双手,仰天长啸,风骤然加大,经幡狂舞,天地间仿佛响起了无声的回响。

    骤然间,

    狂风作响,黄沙漫天,这云蔽日,裹着经幡,携着无数的砂砾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轰隆隆

    轰隆隆

    轰隆隆

    沙漠中鲜少这般的阵雷,霎时,伴随着发酵多日的流言,百姓官吏顿时乱做一团。

    “她来了,她真的来了……”

    “与我没有关系,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

    ……

    “寒起雨,夜挂日,八字克国运,便是亡国命。”

    低沉迷蒙的声音,不知从何方飘来,这句话,沉寂了近二十年,自打这位大汗坐了这个位子,这句话便再没有人敢提起,没人敢提这位大汗的出生,没有人敢提关于他的预言。

    “是他,是他,是他逼着我。”不知何时,郁久氏出现在了祭祀场上,此刻的她披头散发,赤足袒衣,一步一步走向坐在高处的大汗身边。

    “阿哥,阿哥,是天罚,真的是天罚。”

    郁久氏边哭边笑,提着雪白的裙边,在无尽黄沙的映衬下,苍白又诡异。

    “是他让我说的,他说……”

    郁久氏站立在耶律身前,仰头对着天空大喊,疯癫无状。

    一道光闪过,红光冲天,郁久氏痴傻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鲜血很快染红了她的整个身子,尖锐的瞳孔缓缓长大,意识丧失的前一瞬间,她看清了自己的阿哥。

    她的阿哥还似幼时那般勇猛,他杀得了最凶猛的野兽,也杀得了最爱的人。

    不论是述律文公主,还是自己。

    “阿哥,是香,是百绣香……”

    鲜血缓缓流淌,顺着大地的脉络,染红了一方土地,触目惊心。

    香

    “公主痴傻无度,冒犯天意,方才降下的天雷,便是此意,本汗心痛万分,可为了国运,只能忍痛。”

    “来人,将公主拖下去。”

    “谁还对祭祀有异议?”

    大汗眯起了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方才大乱的人群,除了肆意的风沙,鸦雀无声。

    “小耶律,你竟还是这般执迷不悟。”

    长久的寂静之后,黄沙弥漫中,传出一道清凉的女声。

    众人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风沙眼中,缓缓出现一位女子,身穿大巫师袍服,面戴黄金面具,腰间别着一把三寸长的短刃,剑柄上硕大的绿色琥珀。

    “是奥姑。”

    “真的是她……”

    众人看着这道亦幻亦梦的白光,淫威之下依旧小声议论纷纷,霎时间,白光消失,骤然又出现在祭坛之上,神火之中。

    黄金面具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无不彰显着面具主人的身份。

    那个死了多年,整个有史以来,柔然最受人尊敬的大巫师。

    述律文公主。

新书推荐: [红楼]娇弱主母和她的大肌护院 被乙游男主发现我是玩家 千娇面 替嫁纨绔后成了他的白月光 将军偏不许她嫁 十三封 男主为我卷生卷死 末世白毛她为所欲为 我带着直播间在线吃瓜(快穿) 总有神仙邀我进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