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摩敦!”
雷声轰鸣,雨点如豆。
寂静的公主府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黑夜的夜幕。
远远地瞧见一约莫七八岁的孩童,紧紧攥着母亲的手,她提着方才在鬼市间买的花灯,跌跌撞撞地奔跑。身上穿着的鞋早已不知去向,赤脚踩在碎石上,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刀剑相撞的铮鸣。
"别回头。"母亲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记住,向东跑,去那片沙漠找银铃婆婆。"
"阿摩敦!"女孩刚要说话,就被母亲一把推开。她踉跄着摔进路边的灌木丛,尖锐的荆棘划破了脸颊,一个翻转,女孩掉入了府里园中的暗室之内,透过门缝,她看见母亲转身面对追来的黑衣人,手中握着一把短刀。
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母亲苍白的脸。她的衣裙已经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身形。阿诺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她总是温柔地笑着,在火塘边给他缝制新衣,在院子里教他辨认药草。可此刻的母亲,眼神凌厉如刀,仿佛换了一个人。
"天地不仁,刍狗当道!"母亲厉喝一声,声音里带着女孩从未听过的威严。
女孩爬起来,却挪不动脚步,她呆站在原地,望着门外发生的一切。
一片一片黑衣人从黑暗中涌出,似阴间鬼魅般围了上来,刀光在雨中闪烁。母亲的身影在刀光中穿梭,短刀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弧线。她的动作轻盈如燕,却又带着凌厉的杀意。
"砰!"一声闷响,母亲按在了面前的门闸之上,尖刃刺穿了她的心脏直抵女孩的瞳仁,献血顺着刀柄蔓延而下,与雨水混为一处,在惨白的闪电中格外刺目。
瞳孔皱缩,女孩紧紧捂着自己的嘴,浑身颤抖着,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夺眶而出。
"活下去!"
这是母亲最后的叮嘱,她望着女孩的方向,微笑着,说出这三个字的口型。
那一夜,血流成河,公主府充斥着哭喊与尖叫。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式微,风声不再狂动,紧接着一把大火,将整个公主府烧的干净,大火蔓延了数日,火光冲天,黑雾弥漫,直到府中只剩一片黑白余烬。
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抱起。女孩在地道中不知何时昏睡过去,梦中却闻到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女孩缓缓抬头,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那是个身着素色长衣的中年女子,腰间别着一串银铃,在雨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别怕。"声音低沉温和。
女孩还想说什么,却感觉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女子腰间别着的短刃,刀柄上刻着一朵熟悉的莲花。
“从今日起,你便唤花寨,忘了你从前的日子。”
“这里是半山渡,是你阿摩敦亲手建立的半山渡,不光可汉庭,大魏之中也有我们的尖钉。”
“从此以后,这就是你的半山渡。”
“花寨,去长大,去变成你的阿摩敦!”
——
花寨脸上是少见的疏离和冷漠,她生的美艳,眉眼之间是拉扯不断地情思,可此刻的她慢慢抬起头,直视沈丛审视又尖锐的目光,眼中再没有往日的轻佻,气势凌人,说道“
是我,述律质古是我。
花寨也是我。
将你引诱刺杀在荒漠的是我。
同秦清联合算计你的也是我。
是我一开始便以你为交易物件,换来左大都尉替我替换祭祀台上的经幡。
是我对你用了百绣香。
从始至终我都知道你被关押在何处,
我也知道你身上的恩怨。
沈三,所以呢,你要
杀了我么?”
语气直白又傲慢。
气氛凝重,两人对峙着,气焰不分伯仲,乙凫只觉得现在就连她的呼吸都有些多余,余光偷偷撇着沈丛。
他,好似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怒不可遏……
沈丛低头轻蔑一笑,烛光轻晃,他的眼神冷冽,透出瘆人的寒意。
“不会,毕竟你对万陌矣从头至尾也都是利用,我也算借你的手,杀了他,了了我这些年心头之恨。”
“他死了?你就这么轻易地让他死了?”花寨震惊。
心中暗忖,这般武人,鲁莽至及,她算尽心思将万陌矣送到他嘴边,也算弥补对他的利用,他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给杀了?他竟全凭自己心思做事,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是他沈三不敢做的。
“不然呢,揪着过去那些事情作甚,这便是我与你二人不同之处,你们只会像只臭虫一般,藏于黑暗,使用些卑劣手段,沉迷于过去的悲痛,
而我,我多的是让我烦心劳力地事情,那些事算个屁。
至于你,你也并没有打算要我的命,不然,我就该出现在耶律的手里。
经过此事,我也明白了些事情,日后,你我大抵再不会有什么交集。
现下,我就只想着怎么找那两个浑球去算账。”
沈丛咬牙切齿的看向门外偷听的某人,月光清澈,将两人在门外的身影照了个七八分,他们也竟毫不避讳。
“臭狐狸,你给老子滚进来!”
一声怒喝,话音刚落,门便被轻轻打开,阮元瑜“吱呀吱呀”的摇着轮椅走了进来。
“莫生气,莫生气。”秦清坐在轮椅之上,眯着眼,笑的和煦“你且说我答应你的做到了么?”
沈丛一愣“什么?”
“万陌矣在柔然,对不对?你也见到了万陌矣?你总不能指望连问个问题都要我亲自去问吧,你堂堂沈公,不会无能至此吧。”
……
……
……
电光火石之间,一拳头狠狠落下,片刻之后,秦清额头肉眼可见肿起一个大包。
“你图什么呢?”沈丛甩甩吃痛的手腕,急言道“花寨为了她之前的血海深仇,我也算对我自己有了交代,你呢,你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图什么呢?”
“你猜?”
“咚”
乙凫看着秦清额头红肿的两个大包,默默地抱起自己的脑袋,沈丛的这个力度落在她身上,她怕是要当场昏过去了。
“滚滚滚!都给老子滚出去!看着你们就生气。”沈丛起身,将这三个图谋不轨的人轰了出去,阖上门靠在门面上,抱着双臂叹了口气。
沈丛生的高大俊俏,因为在异族,难得的将两侧少许的头发编做小辫,一条抹带整齐的将头发箍起,一身黑色祭祀长袍,映衬着五官分外凌厉鲜明。
“你在瞧什么?”沈丛对上乙凫有些失神的目光,问道。
“小姑娘的辫子。”乙凫指着沈丛的辫子,说的无辜。
“……”
长叹一声气后,沈丛再度坐在乙凫的身边“早些休息吧,省得我生气。”
乙凫在沈丛的搀扶下缓缓躺下,揪着被子揠在脖颈处,露出一双眼睛,声音闷闷地。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啊?”
“因为你啊。”
“我?”乙凫不解。
“你忘了你做了什么么?”
乙凫滴溜溜转着眼睛,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做过的事情。
“啊!是折竹!”
“嗯,还有呢?”
“我把你给我的那个宝贝给了折竹,让她去救你,她是怎么寻到你的啊。”
“我身上有迷踪粉,千里之内,都能寻得到,你拿来的那件宝贝,那左大都尉才得以被我蒙骗,将我从地牢中放出。”
“左大都尉?”
“现在该称新汗了,看似他为王,实则就是一条蠢狗,身后有无数个伥鬼在吸他的血。”
“啊?”乙凫又听不懂了,无奈的摇摇头。
“小七,你还对折竹说了什么?”沈丛看向乙凫,语气中透出一股狡黠的韵味。
“什么?”
“你说——你告诉沈丛,我等他回来,我一定等他回来……”
不待沈丛掐着嗓子将这些肉麻的话说完,乙凫一个激灵坐起,连忙捂住沈丛的嘴,脸颊至耳廓瞬间煞红,眼眸氤氲出灵动的水色。
——
“折竹,你带着这个去找他,沈丛给我的时候说过,这个东西危及的时候可以保命,我不知道他在何处,怎么样了,我害怕,折竹,你一定要找到他。”
半刻钟前。乙凫从花寨那里偷溜出来,拿着当日沈丛给自己用来呼叫折竹和庭南的哨子吹响,很快折竹便出现在了面前。
乙凫从内里的衬衣中掏出沈丛给他的宝贝,她一直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沈丛说了,这是很珍贵的东西,她便看的比她的命都重要。
“女公子放心,我一定寻到主公,将主公救出来。”
折竹是死士,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吹响这只哨子,绝见不到人,再加上沈丛在伶馆之中诡异消失,花寨和秦清又与沈丛消失拖不了干系,乙凫现下能相信的只有折竹一人。
但折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乙凫将事情描述了七八,折竹才晓得发生了什么。
“你去寻他,我也去寻花寨,我一定会让花寨帮助我救出沈丛。”
“女公子,花寨不可信。”
“我知道,但若是你都寻不到,无论如何我都会让她带我见到沈丛。”
“折竹,你若是见到沈丛,告诉他,他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的,我一定会等他回来的。
折竹,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他无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