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臆想

    哥谭列车的铁轨由巨大的钢铁架构支撑,每隔一段距离顶上就会有鱼背脊状的雨棚,而轨枕之下就是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作为一项由私有企业出资建设的公共交通系统,它较为廉价的车票以及表面上不太牢靠的防护措施同样使人印象深刻。

    以韦恩塔为中心,轨道网状般的向外辐射,列车平稳地穿梭在栋栋楼宇之间。商人看到这副景象会认为这暗示了这座城市财产的流向和隐藏的商机,经济学家看到这副景象会认为这又是一笔形式主义的慈善和难有回报的亏本买卖,各个公司的上班族们获取了便利的交通方式,并在不久后将之视为一种如同呼吸的常态。我在这个早上乘上一趟列车,它向城市的边境驶去。太阳光通过现代建筑的玻璃幕墙反射,又在车窗的折射下把车厢敞亮地洞开。我逆着列车行驶的方向向窗外眺望,太阳正悬挂在反方向的天空之上,在早晨的阳光之下,穹顶薄蓝,这座城市竟能如此的鲜活而明媚,列车是披着阳光前行的。

    两个小时后,列车跨过哥谭河,我转乘公交,终于迈入特拉华州的边界。高楼由密集转为稀疏再逐渐以错落有致的姿态出现的过程中,我可以在弯曲公路附近的深灰绿色植被间隙里窥见东海岸的沙砾和礁石。我能看见的大海只不过是天边的一块薄荷糖片,灰白色的、跃起的、悬停的小点,引人去猜测是海鸥还是信天翁。

    又经过两次转车,我才算真正进入大都会这座明日之城,除了没有什么哥特式的建筑之外,这里的街景与哥谭格外相似,各种唧唧歪歪的动物在街头穿行,凌乱的地生机勃勃着。在这里,海风带来的潮气没有抵过太阳的热情,城市坦荡得直白,那种在哥谭被阴郁底色包裹的微妙安全感也被利落而不适地剥离。10点03分,我到达了约定的地点,我照着白色鸭舌帽、浅蓝色树叶印花运动衫和深灰色长裤的穿着寻找“世界之狗”,最后锁定了一只待在不远处大楼阴影里的狐獴。

    这只衣着正确的狐蒙,或者说丁满正在以经典的放哨姿势站立着,细长而窄的身体直挺挺的一条,在面部白毛的衬托下,眼睛周围乌黑色的眼斑塑造了一对天生的黑眼圈,覆盖棕色细毛的尾巴耷拉在脚爪边。他应该比我找到他先看到我,因为在我转头看向他时正好撞上他的视线。

    在我走到他面前弯腰握上他的爪子时,我再次为这个世界动物体型比例不合理而感到荒谬。自然界的狐獴体长不会超过30厘米,而眼前这只站立起来的高度已经超过了我的小腿。他在握手时咕噜了两声,然后拿出手机打字进行自我介绍,我扫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点点头说:“好的,优格,我是若拉?琼斯,叫我若拉就好。”

    这一团咖啡色系的生物发出了满意的咕噜声,伸出爪子朝右侧的马路指了指,我跟着他走到红绿灯口。我们开始执行主要由他制定的旅行计划。

    第一站是一座超人的纪念雕像,他金光闪闪地屹立在那里,右手臂上停着一只振翅欲飞的白头鹰,同样金光闪闪。制作它的人一定带有某种崇敬的心理,超人的身躯被塑造得伟岸而神圣,在庞大的体积基础下,制作者把肌肉刻画成山峦。人站在雕像底下,视觉中周围便不会有高度超过它的楼房,使他的头顶上只能掠过太阳和飞鸟。

    也许因为雕塑也被划入艺术品的范围内,所以他是个人形,这使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在走向旁边介绍立牌的途中,我问优格:“它被用于纪念什么?”

    “用于纪念超人的牺牲。”

    “因为他和蝙蝠侠打了一架?”我搜刮了一下脑袋里少的可怜的关于《bvs》的影片记忆,什么时候看的自然是完全想不起来,影片里的内容也像是打上马赛克一般模糊。

    “?”狐獴仰头看向我的眼睛里带着惊讶和疑惑,“不对,是和毁灭日,雕像是几年前建的,和几个月前的新闻没有关系。”

    “这样啊,”我一目十行的看着描述雕塑和事件的黑色碑文,“但超人现在还活得好好。”

    “是的,他掀开棺材板又活过来了。”狐獴咕噜噜地进行着语音输入,又分屏调出之前的新闻,有拍摄了空无一物的棺材和天空中红披风剪影的图片,“但我们仍无比感谢他所做的一切。”

    雕塑的底座上有一行刻字:“如果你在寻找他,请四处看看吧。”曾经带有缅怀性质的墓志铭,现在仿佛转为了一句善意的调侃。

    “超人也不算是随处可见的。”优格顺着我的视线看向那行字,莫名理解了我微妙的停顿。

    “你们都把他当做一项特色景点来宣传了。”我指指点点,“来旅游的人没看到超人会很失望的。”

    “包括你吗?可见到超人并不在我们的旅行计划内。”狐獴用爪子举起手机指控道。

    “不,我对超人没太大兴趣。”我摇头否认。

    “因为你是个哥谭人?所以你们只能喜欢蝙蝠侠?”狐獴继续对着手机哼哼唧唧,“话说,蝙蝠侠是人类吗?”

    好冒昧的提问,我心想,但回忆起蝙蝠侠那怪异的生理结构和无法分辨物种的影像记录,我回答的时候还是犹豫了:“应该是的……吧?”

    “也就是说,蝙蝠侠竟然真的有可能是一种都市传说。”狐獴用爪子托着自己的下巴,故作深沉地点头,“这是否能为超人在亲民方面争取一票?”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像刻板印象中的大都会人和哥谭人一样开始这场辩论?”我乐出几声闷笑,“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像小学生一样开始讨论究竟是蝙蝠侠更棒,还是超人更棒了?”

    “那听起来太可怕了。”狐獴发出了音调略高的咯吱声,从频率和持续时间来看,他应该是在笑。

    离开超人的雕像,我们顺着步行街漫步到星球日报楼下,报社顶上巨大的地球模型环绕着“Daily Planet”的立体字母作为虚拟的星环。星球日报在哥谭市也有分部,但它并没有这标志性的地标装饰。

    狐獴举过来手机:“真正的特色,真正的旅游打卡点。”

    我对此表示赞同,仰着头问道:“我们能进去逛逛吗?”

    “应该不行,因为里面就是报社的正式工作区域了。”我为我看到的答案而感到遗憾。“事实上,这里有看头的只有顶上那颗费列罗。”

    “照你这么说的话,费列罗没有和星球日报联动真是可惜。”我环顾四周,没有找到任何一家巧克力店,“不然我们现在站在这里,就该怀疑楼顶上那个模型是不是包裹着金箔的巨大巧克力球了。”

    优格评价道:“他们错过了商机,哪怕只是普通的巧克力球,只要在上面刻一圈星球日报的字母,站在这附近举个牌子,就能赚那些来看新鲜的人的钱。”

    这的确是一条生财之道,而且适合想要赚取零花钱的学生,也许不久之后就会有脑回路清奇的动物幼崽脖子上挂个大纸盒子,开始在附近兜售自己制作的巧克力糖球,上面有用牙签刻出来的Daily Planet。

    优格问需不需要给我在这照张相,而我在飞鱼事件后,对进入镜头这件事仍然心有戚戚,便一同拒绝了同这栋建筑物合影,然后由他把照片打印出来寄给我的建议。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去街对面买一张印有星球日报风景照的明信片。

    明信片上面的照片是对星球日报大楼的俯拍,巨大的“费列罗”还做了烫金工艺。我把它妥善地收好,同优格前往计划的下一站。

    “……所以,为什么是玩具店?”再度确认了一下头上“Schotts Toys”的招牌,我推开这家店的玻璃门,被各种超人的周边闪了满眼。

    “因为在旅游软件上推荐这里的人非常多,你也许不知道,我们这里之前有过一个非常有名的反派叫玩具人,他使用玩具实行犯罪,在他真实身份还未暴露之前,他一直经营着一家玩具店。”

    “别告诉我你们的反派叫斯科特,而他现在是这家店的店主。”我瞥了一眼坐在柜台的人,一只葵花凤头鹦鹉向我挥了挥它白色的翅膀以示友好。

    “当然不是,我是说这家店不是玩具人的那家,这儿是在玩具人入狱之后开的,出售一些新闻上出现过的仿制品,据说有店名使用的授权。”狐獴拿着手机,仅仅用两条后腿摇摇晃晃的走路,再加上没有留心店内拥挤的商品,身体一不小心撞倒斜靠在柜子旁边的弹簧跳跳杆,我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使他没有被压倒在杆子底下。小狐獴也伸出爪子把跳跳杆扶正,继续语音输入。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街上看到的巨大爆炸泰迪熊,我那时还觉得这很酷。”狐獴向商品柜伸出爪子,扯了扯打着红色领结的泰迪熊玩偶,那玩具熊跟他一般大,“有一段时间玩具人从良了,博物馆还展览了他犯罪生涯里所制造的玩具,我小时候也去过,但不知道现在展厅还在不在。”

    我轻敲一个惊喜礼盒的盖子,带着黑色冠状礼帽的卡通人物弹了出来,连通它与盒子的弹簧颤悠悠的摇晃。我戳了戳它的脑袋,边把它复原边说:“想必现在还在监狱里的玩具人不能对现状发表抱怨,而你们大都会人没有对这些玩具产生阴影也真是一件幸事。”

    狐獴陷入了短时间的沉默,他显然不知道是该把锅推给自己的心大,还是坚定拥护大都会人的乐观积极向上。过了一会儿,他又拿起了手机:“你们哥谭人难道没有习惯三天两头的袭击和爆炸?”

    哦,真聪明,开始转移矛盾了。我懒洋洋地提议:“如果有机会的话,你来哥谭做客,我也带你去我们的网红打卡点。”

    “哪里?”

    “阿卡姆疯人院。”

    “……我觉得……可以?”

    “……”

    好吧,看来反派在城市留下的伤痕会坚强的本地人所消化,成为茶余饭后的自嘲和笑谈;也会被有猎奇心理的外地人当做乐子,产生跃跃欲试的叶公好龙心态。

    我挑了一个铸成超人胸前标志的金属钥匙扣,优格拿了一支红蓝配色的圆珠笔,笔盖是单手冲天动作的半个卡通超人。我们把东西放在收银台前,凤头鹦鹉停止梳理它的羽毛,它叼起商品挪动到扫码器旁边。我抢先开口问道:“这两个加一起多少钱?”

    鹦鹉黑豆般的眼睛望向我,我也注视着他,看着他扫完商品码,跳到计算机前,歪头瞧上一眼,圆钝的喙上下开合几次,最后只发出了“嘎嘎”两声。

    小狐獴误会了我突兀的开口,他爪子扒上柜台,用音调偏高的嘶嘶声冲着鹦鹉哼叫,鹦鹉从计算机上飞下来,给出的回应模仿着狐獴的声音。

    优格在同收银员交谈完后,又有些慌忙地给我打字:“我的可以自己付。”

    我漠然地看着两只动物畅通无阻的交谈,没有也觉得没必要解释什么。我赞同了优格的建议,在付完钱之后,我们拿着各自的东西走出了这家玩具店。

    太阳在此刻高悬头顶,过剩的热量盘旋在周遭的空气里,烘烤得路面都有些扭曲。我们两个贴着街边走,试图把自己塞进所剩不多的荫蔽里。我们继续在赶路的同时谈天说地,顺便开始商量午饭吃什么,正巧碰上一辆停在路边的冰淇淋车。

    冰淇淋在这天气之下散发着它不可阻挡的诱惑力,我提议来一点凉爽的餐前甜点,不在父母目光注视之下的小孩只纠结了一下就举双爪赞同。

    我们走向冰淇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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