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长安区柳绿路如意府小区。

    黑色桑塔纳被横杆拦截:“进来停车么?每小时5元。”物业安保比了比手指。

    李佳正要亮警官证,张克辉却直接从钱夹里抽出5元递了过去。

    “好嘞!不要停在主干道上哈!”

    C栋楼入口旁有座低矮的社区用房,一家便利店缘此而开。

    张克辉把车停在两座建筑前面的划线区内。

    乘坐电梯,到达9楼。

    一梯两户相对,张克辉用钥匙打开了902室的黑色防盗门。

    玄关处摆着两双男士拖鞋。张克辉正要查看旁边的鞋柜,李佳喊道:“等等。”便立刻从包里拿出现场勘查的专用鞋套及手套。

    柜子里有两双43码的皮鞋,两双42码的球鞋,另有一双男士拖鞋。

    客厅里陈设简单,其装修也以黑白灰三种冷色调为主。

    两间卧室并不在一条水平线上,次卧与大门相对,主卧与右接客厅的开放式厨房相对。

    张克辉和李佳走进次卧,床、桌、椅、电脑、衣柜,一派整洁,空间并不逼仄。

    李佳拉开外面一间衣柜,校服、衬衫、T恤、裤子,挂得满满当当;下面的抽屉里,内裤、袜子也叠得十分规矩。

    拉开另一间衣柜,杆上挂着羽绒服、厚外套;毛衣、线衫呢···被一床棉被压在底下。

    李佳叹口气,先把被子移出来,放在床上。再整理了几件线衫、毛衣、外套···想了想,又带上一件羽绒服。

    张克辉站在书桌前,电脑旁的置物架上:科普图书、中英字典、绿植盆栽、闹钟、笔筒···玲琅满目。

    “张哥,帮个忙!”李佳喊道。

    张克辉走过去,抖开黑色大袋子,让李佳一件件往里装。

    “拿来的?”

    “局里的,垃圾袋。”李佳哼笑一声,“可结实了。”

    装好了,李佳把被子放回去,再关上衣柜。

    返回客厅,张克辉又到主卧、厨房、卫浴、露台查看了一番。

    “有什么发现?”李佳问。

    “没有,”张克辉摇头。

    乘电梯下楼,张克辉把黑袋子放在后排,自己则坐进驾驶室。

    “张哥,你看那个便利店老板!”李佳系着安全带,“上楼前在里面盯着我们,现在跑外边来盯着了!”

    张克辉透光前挡风玻璃窗,和那秃头老板目光相碰。

    半晌,张克辉突然道:“等一下。”遂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哎!张哥!你干嘛啊!”李佳急急跟上。

    张克辉跟着老板进到店内,买了一包烟,一瓶奶茶。

    “大爷在这儿开店多久了?”张克辉一面结账,一面随意问着。

    秃头老板收了钱,一双鼠眼滴溜转着,语气犹疑:“从这小区建成开始嘛···”

    “就你旁边这C栋,902室住的什么人?”

    秃头老板立刻警惕了:“记者?还是···小偷?”

    李佳噗嗤一声笑出来,指着头上监控:“小偷光明正大跑这儿来消费呢?”

    老板纳闷:“那你们···”

    李佳亮出警官证。

    老板瞠目:“警···警察?”

    张克辉看着老板,却伸手把奶茶递给李佳:“不像?”

    “哎呀!”老板拍了下大腿,“早说嘛,我看你俩面生,跑上去没几分钟就提个大黑口袋下来了···误会!误会!”他讪笑道。

    张克辉:“902···”

    “我晓得!谢璞!穿校服的!初中生!”

    “他家人你都认识?”

    老板点头如捣蒜:“人认得!名字就不晓得咯!”

    “谢璞他爸你见过?”

    “戴眼镜嘛,肯定见过的!诶,几天前还回来过一次,同行三人从楼上下来···其中一个提着旅行包。”

    “是刘明跟来拿硬盘那次?”李佳小声嘀咕。

    “他们家有什么异常情况?”

    老板嗯了一声:“戴眼镜那位好像生病住院了嘛?”他搔了搔秃顶,嘴里嘶道:“这几天好像都没见着谢璞,还有他叔···也跟消失了一样。”

    张克辉:“前几天不是回来过吗?”

    “回来过?没看见哟!”

    李佳插嘴:“你这老板···刚不说三个人从楼上下来吗?”

    老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个?”

    李佳无语:“你什么眼神啊···”

    张克辉拿出手机,打开相册:“这个,是谢璞叔叔吗?”

    老板点头:“是嘛···”

    李佳鼻子里哼一声,拧开盖子:“那你还···”

    “我说的是大叔,不是这个小叔···”

    一口奶茶呛在喉管。

    张克辉神色一凛:“什么大叔小叔?”

    秃头老板被吓了一跳:“谢璞···不是有两个叔叔咯?”

    “刚刚给你看的那张照片是谁?”

    老板紧张道:“年轻的,小叔嘛···”

    张克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叔年龄很大吗?”

    “头发都白了嘛。”

    “他叫什么名字?”

    “这我不晓得···”

    “你说他消失了?消失多久了?”

    “哦···十来天了哟···”

    “他住在902室?”

    老板点头:“是嘛,早出晚归的。”

    “干什么去了?”

    “不晓得,他那种人···沉默寡言的,从不和我们讲话。”

    “他有车吗?”

    “有嘛!灰色捷达车!”

    张克辉和李佳对视一眼。

    “年轻的那个叔叔也住在902室?”

    老板摇头:“不是,他很少来的。”

    “所以是谢璞和戴眼镜的爸爸,还有那个沉默寡言的叔叔一同住在902室?”

    “对!”

    “你还看见了什么异常情况?”

    “记者···这段时间老有举着相机的人在我们小区里晃悠!”

    “还有呢?”

    “没得了···”

    “你这便利店的营业时间是多久?”

    “二十四小时嘛,我和我儿子轮流。”

    “白天你守着?晚上换你儿子?”

    “不一定哟。”

    “你儿子呢?”

    秃头老板指了指天花板:“楼上睡觉。”

    “把你儿子叫下来。”

    老板急冲冲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蓬头拖鞋的年轻人走下来。

    “干嘛?”他揉着眼睛,打着呵欠。

    “最近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异常···”

    “没看到,都是自助购物!我天天坐那儿玩手机呢!”他朝柜台里扬了扬下巴。

    “不成器的东西!”秃头老板打了他两下,“怪不得店里老是丢东西!”

    “哎呀!有监控嘛!都是一个小区的!哪个会偷喔!”年轻人趔趄着说。

    张克辉:“老板,你这监控能保存几天?”

    “七天。”老板一边回复,一边还在揪着儿子。

    张克辉点了点头:“麻烦了,老板!”

    两人走出便利店,李佳指着电信支架上的监控设备:“快!我们去找小区保安要监控录像!”

    说着,她又双手合十:“求求了,千万别坏啊!”

    祈愿见效,他们顺利从安保处调取了近一个月的监控录像。

    不但灰色捷达车的牌照清晰可见,另发现:刘明去过的当晚,谢伟开车回来,上楼半小时,收拾了一大包东西,便匆匆离开了。

    “他提着什么东西?”李佳问。

    “或许是另一位神秘叔叔的个人物品吧。”

    “啊?”李佳糊涂了,“警察都来过了,怎么还要急匆匆拿走他的个人物品啊?那人又为什么不自己回来收拾呢?”

    张克辉将几份录像拷贝到手机上:“这些问题···估计要请谢家人来解释一二了。”

    上了车,李佳一面系着安全带,一面问:“现在直接去医院?”

    “不,我们先得搞清楚那人的基本信息!”

    话音刚落,桑塔纳便一路往车管所驰去。

    行过大半程,张克辉偶一撇眼,赫然发现李佳垂着眼皮,双手交握于胸,嘴里嘀嘀咕咕,正默念个不停。

    “李佳?”张克辉喊她。

    “嗯?”李佳保持着姿势,侧目过来。

    “你在干什么?”

    “做祷告呢!千万别是套、牌车!”

    张克辉扯动唇角:“谁知道呢?说什么来什···”

    “胡说!闭嘴!”李佳斥道。

    张克辉看了看她,终究还是阖上了那两片不合时宜的讥诮薄唇。

    “机动车所有人:余峰;身份证号:·······”

    李佳默念着,将信息输入手机。

    从车管所出来,两人又坐上车,往警局方向驶去。

    十分钟后,李佳在红绿灯前收到了那人的详细信息。

    “余峰,男,a市人,49岁。婚姻状况:丧偶?”李佳迟疑着抿了抿嘴,忽又惊道:“亲属关系:儿子余小乐···已故?!”

    ***

    谢璞睁开眼睛,天已经蒙蒙亮了。他从床头柜的缝隙里摸出余峰送的那台手机,点亮频幕,有两条短信!他的心激动起来!

    扫了一眼,谢璞丧气地点了删除键,是运营商发来的垃圾短信呢!

    余峰给他买的这张手机卡,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把来电音、媒体音统统调成了安静状态。

    于是,他时不时会拿出手机来看一眼,心里期待着赠送人偶尔能发一两条信息,或者打个电话给他。

    打电话?想是不能的了。余峰让他藏起来,不能被追债人发现了。但是,还有一个人也不能知道这件事,谢文,这个顶着父亲名头的畜生,严禁他使用手机,活活拘住了他!

    余峰应该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轻易不会打电话来的。

    但是,他应该发一两条短信来的呀!毕竟今天,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日子呢!

    谢璞叹口气,穿上拖鞋,来到桌旁,颓唐地坐了下来。

    “哎,还是写作业吧!谢璞啊谢璞!叔叔那么忙,你在期待些什么呢!”他喃喃自语着。

    各科的暑假作业有一本习题册那么厚,谢璞翻开数学,还有三分之一没有完成呢!

    他拿起笔来,写不了半刻钟,便摸出手机来看一眼。

    不知道是第几次查看屏幕了,正欲放回裤兜,突然,手机亮了个红点,迅捷地,被他捕捉到了!

    急切点亮屏幕,他兴奋地要跳起来了!

    “小区门口,快来。”

    谢璞轻手轻脚地去浴室洗漱,回到房间,他换了一身衣服,又从床单底下摸出几张钞票——那是谢文过年给的压岁钱,他攒起来的。

    谢璞扶着防盗门,合上的那一刻,发出最小声。

    然后他狂按电梯,出了C栋公寓门,便一路狂奔起来。

    小区外面,那辆灰色捷达车安静地停在马路边上,是在等他呢!

    谢璞打开车门,一脚跨了进去。

    “生日快乐!”余峰微笑着,大拇指朝后指着。

    谢璞回过头:天蓝色的蛋糕盒子和他打了个照面呢!

    “给我的吗?”谢璞咧开嘴,脖颈扭着,不愿转过头来。

    “除了你,哪儿还有寿星呢?”说着,余峰启动引擎。

    “叔叔,今天过生日的人有很多呢!”谢璞笑道。

    “是吗?别人的生日我可管不着!”余峰伸出手,将谢璞的头转向前方,“我今天只为某人提供专属服务!”

    谢璞听了这话,情绪反倒低落下来:“您今天不出车···能行吗?”

    晨光绚烂,余峰努了努嘴:“谢璞,把扶手箱里的墨镜拿出来,帮我带上。”

    谢璞赶紧照办。那墨镜腿黑漆剥落,镜片上有清晰的划痕,整体观感又脏又旧。

    余峰微低着头,谢璞迟疑地替他带上。

    “叔叔,换副墨镜吧。”

    余峰笑道:“看得清呢,换什么换!”

    谢璞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余峰的目的地是电影院,他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

    谢璞担忧:“这么热的天···蛋糕会坏掉吧?”

    余峰宽慰他:“这下面挺凉快的,”他拿出电影票,看了看上面的时间。“两个半小时,放心吧,不会坏的!”

    谢璞惊讶:“叔叔!你什么时候买的电影票啊?”

    “昨晚我送客人到这附近就顺便买了!”

    谢璞把票抢过来一看,登时垮了脸:“这么贵!不如去化学体验馆呢!”他抱怨着。

    余峰搂着他的肩,一路找寻着通往电影院的地标:“嘿!谁生日跑去做实验啊!你之前不是说想看同学推荐给你的这部国外冒险片么?”

    谢璞恼道:“上当了!其实也没那么想看。”他把票凑在眼前研究了一会儿,问余峰:“叔叔,现在几点了?”

    余峰看一眼手机:“8点45。”

    谢璞哀声道:“9点开场,不能退了!”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一百块钱。

    “干什么?!”余峰生气,“看个电影,我需要你付钱呐?”

    “不是···你跑车···”

    “收起来!”余峰按着他的手,“快点!进电梯了!”

    看完电影,谢璞脸上的兴奋之色难以隐藏,似乎将票价一事抛去九霄云外了。

    坐在车上,谢璞喋喋不休地说着电影剧情,余峰只是点头微笑。等他停下来,余峰问:“饿了吧?”

    “有点。”

    “吃牛排?”

    谢璞慌的摆手摇头:“不要!就吃蛋糕!”

    “那怎么行?中午要吃肉的!”

    反抗无能,余峰提着蛋糕盒,强行把谢璞带进了西餐厅。

    进了一人一份牛排,余峰打开蛋糕盒,点上十二支蜡烛:“寿星,请许愿!”

    谢璞扭扭捏捏地许愿、吹蜡烛。

    “谢璞!你都十二岁了!”余峰看着他,目光渐深。

    “是!叔叔!”谢璞笑道,“又老一岁!”

    余峰回过神来,噗嗤一声:“说什么呢!儿童?”

    两人吃完牛排,又开始吃蛋糕。

    “叔叔,你知道我刚许的什么愿吗?”谢璞用叉子戳着奶油。

    余峰哼笑一声:“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你猜一猜嘛。”

    “再长高点?”

    “不是。”

    “考个年级第一?”

    “也不是。”

    余峰无奈:“那我猜不着。”

    谢璞抬起头来,一字一顿道:“叔叔,我希望你带着我离开A市。”

    余峰收敛神色,他想了想,放下叉子:“不可以的,谢璞。”

    “为什么?”

    “我没有能力···养活你。”

    “我很好养活啊!”谢璞急切道,“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睡哪里!我就睡哪里!”

    “谢璞,你忘了吗?你要上学的。”

    “上学?!学费我自己挣啊!”

    余峰叹息一声:“谢璞,你太天真了,人家不会雇佣童工的。”

    “那你去其他城市跑车!节约点,我的学费就省下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睡大街、捡垃圾供你念高中么?”

    谢璞低下头,声音很轻:“我也可以不读高中的···”

    “不行!”余峰严厉道,“无论如何,你必须念书。”

    谢璞越戳越快,头也愈埋愈低,那奶油飞溅起来,雪花一样,落在他脸上。

    余峰握住他的手,谢璞侧着身子,用手背揩了揩眼睛。

    “谢文···又去了你的房间?”

    谢璞摇头,声音哽咽:“没有,我不会忘记锁门的。”

    “那你为什么···”

    “我不想呆在那个家···不想看见他!”

    余峰幽幽地叹了口气。

    一顿饭吃完,余峰又抢着去结账。

    蛋糕还剩一半,谢璞小心翼翼地封好盒子,带回车上。

    “蛋糕要坏的,谢璞。”

    “不会坏!我晚上再把它吃掉!”

    余峰开车到海洋馆。幸好,里面有空调,谢璞把蛋糕放进存储箱。

    企鹅、海豚、海龟、鲨鱼、小丑鱼、水母、珊瑚···他们把大大小小的海洋馆都逛了一遍。

    黄昏时分,两人回到车内。

    “叔叔,晚上就吃蛋糕吧,别再费钱了。”谢璞哀求。

    余峰无奈地摇头:“好啊,今晚就听你的。”

    谢璞开心地叫了一声:“那我们到公园···”

    电话铃响起,余峰看了一眼,眉头紧皱。

    他摁了来电,没想到,那铃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没奈何,余峰接了电话。听筒里立刻传来一阵辱骂声。

    “吴哥,对不起···我昨天不是说···”

    “我侄子过生日···能不能···”

    “好好好,您别冲动,我马上过来!”

    谢璞将电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谢璞,我先送你到公园去,一会儿我再···”

    “不行,我和你一起去。”

    “谢璞!”

    谢璞捂着耳朵,誓死不下车。余峰拗他不过。

    商业区写字楼附近,这一带有大大小小的借贷公司。

    一个花臂汉子早等在那儿了。

    “你xx玩我呢!余峰!”

    余峰把他拉到路旁、街角。

    谢璞坐在车里,那人扯着嗓子骂人。

    “说好了每天挣多少给多少?你皮痒了是吧?”

    “说什么废话!我管你x的生日!老子今天才过生呢!”

    “你克扣了多少钱?买你xx的蛋糕!”

    “没有?那上你家去!说好的,哪天不给哪天我们弟兄就去你家吃喝拉撒!”

    “余峰!老子给你脸了!”花臂一拳过去。

    谢璞吓得连滚带爬地跑过去。

    “给你!”把裤兜里的钱全都撒向花臂,他浑身发抖,大声叫嚷:“你竟敢打人!我要报警!”

    “小兔崽子,你xx···”花臂捋袖揎拳。

    “吴哥!”余峰抢步上前,护住谢璞。

    拳头砸在余峰身上,他没挨住这一击,摔倒在地,谢璞赶紧蹲了下来。

    “报警?赶紧去报!我们沈老板混到今天,会怕你去报警?”

    他吐了一口唾沫:“余峰,你小子别耍花样,敢不过来,弄死你!”

    花臂蹲下身子,把谢璞扔的钱一一捡起来:“x的,就这么点?老子怎么跟老板交代!”

    “听好了!再重申一遍,365天,每天必须还钱!我们沈老板上面有点人脉,凡是跑了的,天涯海角都能给抓回来!”

    花臂骂骂咧咧地走了。

    谢璞把余峰搀扶回车。

    “没事儿!”余峰尴尬地笑了笑,权当安慰。

    谢璞撅着嘴唇,只是不停抹眼泪。

    “哎,傻孩子···”余峰摸摸他的头,“都叫你别来了。”

    “你的钱···”

    “别提了。”谢璞打断他。

    “我会还的。”余峰依然脱口。

    “叔叔!都叫你别提了!”谢璞吼一声,扭过脖子,看着窗外。

    北山公园,昏黄的圆月刚一落胎,那黑灰的流云就似凶猛的鳄鱼般扑过去,张嘴、咬合,纠缠着死亡翻滚。

    胞衣肉般的大月亮被活活衔吞进肚,整个天幕亦被拖入沉黑的冥河之中,死的气息。

    无人的角落,只剩街灯抚慰着孤寂的长椅。

    余峰主动切了一份蛋糕,递给谢璞。

    “叔叔,你也吃吧···”谢璞嗫嚅着说。

    “好,我俩一起吃。”

    难以下咽,蛋糕没坏,不过是糟透了的心情,再品不出奶油的滋味。

    延挨半晌,那份甜腻与光鲜,终究逃不过垃圾桶的归宿。

    “谢璞,你还想去哪儿玩?”余峰揽着他的肩,两人在公园里漫步。

    “没有。”谢璞的声音始终低落。

    “哈!”余峰干笑着,“在这里呆到十二点,你受得了吗?”

    “跟你在一起,就算天亮也无所谓。”

    余峰喟叹一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转过甬道,路旁的丛林中立着一座半人高的石龛,里面供着一尊观音神像。

    谢璞挣脱了余峰,转过身,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

    许愿、磕头,在幽冥的夜色里,他的身影虔诚得令人落泪。

    余峰揩了下眼角,等谢璞起身之后,他也鞠躬三次。

    两人并肩走着,余峰忍不住道:“一样的愿望,你今天许了两次。”

    没有回应。

    余峰叹一口气:“谢璞,我的处境,你明明都看见了···”

    又是一盏路灯,余峰转过头去,赫然发现谢璞正涕泪交流、吞声饮泣。

    “谢璞!你到底···”余峰着急忙慌地拿出面巾,替他擦泪。

    “没希望了···叔叔!”谢璞嚎啕大哭,“我的人生,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胡说···胡说!谢璞啊!你不要胡说八道!”余峰喊道。

    “真的···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他呜呜哭着,泪下如雨,抽抽噎噎。

    “不要这样!谢璞!你不要这样!”余峰手足无措。

    巨大的绝望化成排山倒海的洪水,谢璞陷溺其中,无法自拔。

    就在没顶的一刻,余峰终于伸出了手。

    “我来实现。”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就连声音也变得艰涩起来。“谢璞,你不要哭,你许的愿望,我一定会将它实现。”

    “怎么实现啊!...”谢璞依然哭泣着,“沈老板怎么可能放过我们...”

    “他会放过的。”余峰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到时候我能存钱,你我的生活也有了保障。”

    谢璞不哭了,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谢璞,你等一等,一年之内,我会解决。”

    “怎...怎么解决?”

    “你不用管,只要相信我就行了。”

    一阵晚风,驱赶那餍足的鳄鱼,生吞的月亮被囫囵个吐了出来,天蓝亮着,终于摆脱了死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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