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绵以为自己话说过了,正不知所措。
林见白忽然按住胃部,躬身,“唔……”
姜绵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很疼吗?”
“……还好。”
姜绵看到林见白疼得嘴唇都白了,扶着他到街边的长椅上坐下,伸手碰了碰他额头,他在冒冷汗,显然真的疼狠了。
肩头忽然一沉,林见白头靠在她肩上,“借我靠一下,没力气了……”
他声音低低的,有点沙哑,温热的气流隔着衣领拂过锁骨,姜绵一时间一动也不敢动,她听到林见白的气息轻颤,似乎在努力平复,不由悄悄看过去。
平时散漫的男人正虚弱的依靠着她,纤长的睫毛垂下覆了层倦意,锋利的眉眼都软和了下来。
姜绵鬼使神差地说:“我帮你揉下。”
说完她就后悔了,本该是正常的举动,可林见白这幅模样,姜绵总觉得自己有占便宜的嫌疑。
但林见白已经把按着胃部的手放下,姜绵也不好再反口,她小心地把手贴上林见白腹部,手底下传来柔韧紧实的触感,异样的温度飞快攀上姜绵脸颊。
像是走楼梯走到了单数,整理好的扑克牌被打乱了顺序,姜绵一阵不自在,她一下一下轻轻揉按着,注意力落在手下。
最开始姜绵只是觉得林见白比例好,但他好像还有腹肌,或许这身宽松衣服包裹下的身体比她想象的更符合她的美学标准。
姜绵思绪飘到画画上,顿时挣脱了怪异的氛围,内心满是艺术气息。
林见白只觉得姜绵的手柔软又不失力度,似乎真的渐渐在驱散那处疼痛,他目光微微上抬,留意到姜绵的眼睛。
这双纯黑的眼瞳盯着某个地方看时就会显得尤为专注,透过碍事的眼镜,林见白有时候会觉得那里藏着一个纯然的灵魂悄悄观察这个世界,懵懂又纯粹,就像神秘的生物透过海面窥视岸边。
察觉到林见白的视线,姜绵困惑地看过去。
那种感觉又消失了,林见白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他笑笑,问:“我脑袋沉不?”
姜绵没想到他问出这么个问题,犹豫了一下,说:“……不沉。”
“……”林见白坐直身体,摆正脑袋。
他一动,姜绵的手便离开了他的胃部,偏到一侧,姜绵收回手,有些担心地说:“你好点了?要不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林见白双手揣着兜,仰靠在椅背上,嘴角扬着,说着哄人的鬼话,“当然,我们小同学手艺真不错,一点都不疼了呢,不用去医院,家里有药,我再休息一下就回家吃药。”
姜绵觉得他这话很有水分,她没再说话,默默陪着林见白恢复体力。
夜风习习,树影摩挲,安静了一会儿,林见白说:“刚才那人你不用担心,不会再找你麻烦。”
姜绵看过去,林见白闭着眼睛,脑后抵在椅背上沿,发梢随着风轻轻浮动,鼻梁、下颌、喉结连成一笔,明亮的路灯为他蒙上一层滤镜,几乎入画。
姜绵攥住手心,移开目光,说:“谢谢。”
过了一会儿,姜绵忍不住解释:“那个人是妈妈介绍的相亲对象,我、我也是第一次见。”
林见白“啊”了一声,然后问:“喜欢这种?”
姜绵:“……不喜欢。”
林见白就又笑了,姜绵想,他是故意的,都疼成这样了,还开玩笑,也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精力过剩。
“走吧,”林见白站起身,“这里不能停车,我们到那边去。”
他指指不远处的路口,姜绵就跟着他往那边走。
突然,林见白停下,姜绵疑惑地看过去,林见白说:“等我一下,然后几步进了路边的奶茶店。”
林见白买了一杯奶茶回来,递给姜绵,姜绵迟疑地接过,“为什么又给我买奶茶?”
这次明明是他不舒服,他难道不是应该给自己买一杯喝?
林见白:“不是说好下次再给你买?怎么,不喜欢?”
姜绵想说喜欢,林见白若有所觉,“说起来,咱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你不用这么讲礼貌,我不会介意你实话实说,嗯,就算你说不喜欢我也不会生气。”
姜绵顿了顿,目光落在手中的奶茶上,果然说:“不喜欢,下次别买了。”
她说完,继续朝前走。
“……”林见白自语:“倒也不必这么诚实……”
看来小朋友也没那么好哄。
也是,姜绵虽然单纯、干净,但能跟钱家相亲,显然有着优渥的家世,当然喝不惯廉价的糖精饮料,也就第一次会好奇品尝。想到姜绵上次类似PTSD的反应,林见白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那或许只是因为被保护得太好,怕生而已。
他跟上姜绵,“我叫两辆车,你自己坐车回家可以吗?到家要给我发消息。”
姜绵停住脚步,“我送你回去。”
“嗯?”林见白笑盈盈,“真送我啊?”
姜绵认真地点点头。
林见白忍不住揉揉她发顶,“不用,林老师哪里要你这个小同学送。”
姜绵已经能无视对方多变的称谓,坚持道:“我送你回去,我怕你半路昏倒,没人送你去医院。”
林见白:“……”
怎么说,还怪窝心的,他轻笑。
两人拦了车,好在林见白路上看起来好了许多,没有昏倒,姜绵也不用送他去医院,而是顺利来到林见白住的小别墅。
进门开灯,姜绵换上拖鞋直起身,就看到林见白随手脱了外套要往楼上走。
“你去哪里?不吃药吗?”
林见白扯扯领口说:“出了一身汗,我先去洗澡。”
姜绵拉住他衣摆,仰头盯着他,“先吃药。”
被姜绵这样盯住,林见白一时间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翻出医药箱,找出没拆封的胃药。
姜绵检查了生产日期和保质期,发现这药品竟然买来两年还没拆封,好在保质期是三年。
不喜欢吃药?难道他之前胃病发作都硬熬过去的?
姜绵留意到林见白盯着倒到手心的药片,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就要抛进嘴里。
姜绵连忙拉住他,林见白看向她,姜绵晃晃手里的说明书,“这个要饭后吃,你吃饭了吗?”
林见白没吃晚饭,在姜绵看叛逆男青年的目光下,林见白今晚算是被制裁住了,他正要进厨房做饭,又被姜绵拦住,“我来吧,你先休息一下。”
林见白窝在沙发上,“真的不用我帮忙啊?”
姜绵踮起脚尖,捏着围裙两边往上递了一下,成功摘下围裙,“不用,我看到冰箱里有面,下面条很快。”
林见白撑着下巴望着这边,声音含笑,“哦,那我们小同学真棒~”
姜绵不说话,下面条确实很快,十来分钟,两碗热腾腾的汤面便出锅了。
林见白坐在餐桌边挑眉,看起来还不错,面条根根分明,清汤白菜,上边还卧着香喷喷的荷包蛋。
“你尝尝看。”姜绵期待地看着林见白,除了舅舅,她还是第一次给别人做饭,内心不由有点紧张。
林见白如她所愿,卷了一筷子塞嘴里,顿时沉默,缓慢的咀嚼,咽下后,他问:“你是不是忘放调料了?”
“……放了的,”面条不符合对方的口味,姜绵有点失落。
“行吧,”林见白笑着揶揄,“看来我们小朋友是公主命,以后得等王子做给你吃。”
林见白爱笑,但他每种笑容都不一样,他哄人时,总是眉眼弯弯,琥珀色的眸光便漾出蜂蜜的甜来。
姜绵被说的不好意思,也不敢多看,耳根有些烫,只能埋头吃面。
虽然面不合口味,但为了不伤害姜绵的弱小心灵,林见白还是老老实实吃完了。
姜绵主动洗碗,林见白吱声,“先放着吧,我回头收拾。”
姜绵:“不用,我看过你用洗碗机。”
“好吧,学习能力不错,老师很欣慰。”
林见白无事可做又窝回了沙发上,顺手打开电视机。
姜绵收拾好碗筷,费力地把围裙挂回墙上,看了看时间,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吃药,她走出厨房,听到电视机的声音。
“据本台记者报道……”
在看新闻?没想到林见白还喜欢看新闻,她每次看新闻就会犯困,姜绵心生敬意。她走到客厅,发现林见白窝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姜绵:“……”
好吧,看来新闻对男大学生的催眠能力也不弱。
她走到沙发边,捡起落到地毯上的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小,想了想,又拿起遥控器干脆把电视关了。
客厅一时间安静下来。
姜绵目光落在林见白沉睡的面容上,渐渐蹲下身,不自觉地观察起林见白的脸和身体。他进门时就脱了外套,外套随手挂在了沙发背上,身上宽松的里衣下垂贴在腰上,勾勒出线条,双腿蜷缩着也显得很长。
她原本只是喜欢这个身材,现在好像也喜欢这张爱笑的脸,琥珀色的眼,但其实闭着眼睛不笑的时候,他的眉眼更加清冷锋利。
姜绵觉得自己真的很心仪这个模特,她期待为他作画,就像他们最开始约定的合作那样。
她很想帮助他好好完成作品,然后通过正规途径获得模特的使用权,但她总是做不好,还莫名其妙惹出烂摊子,让他来收拾。明明,林见白根本没有这个义务。
姜绵不能否认,在酒吧,林见白出现时,她内心是惊喜的,因为她知道林见白会帮助她,但她不能也不该把别人的善良当做理所当然,就那样跟着谢许之走出酒吧,留林见白一个人面对钱进杰。
“对不起……”姜绵低声说。
她垂下眼睛,认真反省。
又过了半个小时,姜绵觉得差不多了,叫林见白起来吃药,推了一下,林见白微微侧身,面朝上,眉心轻蹙,姜绵有些不忍,他刚刚胃疼得直冒冷汗,睡着了正好休息,叫起来好像也不太好。
想了想,姜绵去倒了杯温水回来,想试试能不能在林见白睡着的时候把药灌进去。
反正他也不喜欢吃药,趁睡着吃进去也不会有感觉。
视线落到林见白唇上,林见白嘴唇闭着,姜绵犹豫地伸手。
随着指尖与唇的距离缩短,心跳的声音在耳边变得清晰,姜绵莫名紧张起来,太安静了,刚刚或许不该把电视关掉。
终于,碰上了,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姜绵觉得自己像触了电,本能想缩回手,她压制住奇怪的反应,准备一鼓作气撬嘴塞药灌水。
但林见白的牙关合着,却像在虚张声势,姜绵手指稍一用力便势如破竹地撬开了牙关,闯进一处湿润之地。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轰的一声,姜绵心态炸了,脸皮像在火炉上滚了一圈。
尤其林见白正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
姜绵几乎无法思考,火急火燎地抽回手,就想逃离这个让人变得不正常的地方,但刚转身又看到桌上的药片。
她闭了闭眼睛,拿起药片,堪称粗鲁的塞进林见白嘴里,然后飞快离开。
走出别墅,姜绵看了看自己的手,或许是超过了她能接受的安全距离才会变得那么紧张。
她整理好心情,轻手轻脚合上门,心里思考着怎么回家,这附近出租车本就少,还是叫辆网约车吧。
她转身朝外走,很快,姜绵停下脚步,不远处,有人夹着一支烟倚在路灯边,听到动静看过来。
姜绵一楞,“班长……”
黑发红唇的成熟美人随手将燃着的烟碾灭,站直身体,笑眯眯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