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发出“嗤”一声。
姜绵瞳孔收紧，然后眼睁睁看着枪口对着她心口窜出一束指头大点的火苗。
空气一片沉寂。
渐渐，男人肩膀开始颤动，幅度扩大，发出“哈～”的笑音，最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姜绵：“……”
突然能理解她的同学们为什么会拥有“卧槽”这样的口头禅。
她按住胸口，刚刚心脏跳得太快，胸腔隐隐发疼。
姜绵有点生气。
这个人太过分了，他们都不认识，怎么能这样开玩笑，哪怕这个人刚刚帮了她，也、也很过分！
但姜绵很少生气，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对方却愈发肆意，歪倒在墙上，笑得兜帽滑落，露出一副漂亮到锋利的眉眼。
姜绵一愣，是他。
男人身形颀长，皮肤白净，浓颜系的帅脸分外张扬，唯有一双眼珠是琥珀色。
像天生的聚光体，哪怕周围没什么人，姜绵也能想象到这人站在人群里是如何的鹤立鸡群，引人注目。
尤其那双狐狸般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昏暗的巷子仿佛盛进了光，变得明媚起来。
姜绵谴责的目光渐渐专注，这个人……
“好看吗？”
耳边响起磁性慵懒的声音，姜绵下意识点头，旋即滞住。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笑，正俯身对她说话，见姜绵迷迷糊糊的反应，又开始笑。
姜绵脸皮热得快要冒烟，她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目光不经意间滑过男人因提拉兜帽而凌乱的衣摆上，像烫到一般飞快移开眼。
终于，男人笑够了，抽出一支烟叼着，手上转着枪形的打火机，正要点烟，瞥见姜绵还没走，又收起打火机，咬着烟嘴碾了碾。
起身沿着巷子往里走，准备换个地方抽烟。
片刻，他停下脚步。
姜绵跟着停下。
男人无语了一下，他的道德感还是挺有限的，见义勇为后并不想管后续，于是懒懒靠回墙上准备跟这小孩掰扯掰扯，“怎么，这还赖上我了？”
“不是……谢谢你刚刚帮了我，”姜绵盯着脚尖，犹豫片刻，没什么底气地说：“……可不可以请你再帮个忙？”
男人挑眉，懒懒说：“不可以，你也说我刚刚帮了你，你怎么还得寸进尺呢？难道我长了一张好人脸？”
说着，他摸了摸脸，似乎真有了这个疑虑。
得到直白的拒绝，姜绵垂头丧气，“抱歉……”
男人垂眸打量这个一小时内第二次碰到的女孩。
米白长袖粉色背带裤，一双麻花辫垂在胸前，粉色发夹夹成Ⅺ形，带着圆圆的黑框眼镜，很文静的模样。
像个高中生，还是敏感胆小的类型。
凶一点，估计就能吓红眼圈。
麻烦。
其实他这烟也不是非抽不可，男人想到这，就准备离开。
刚站直，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一抹蓝。
女孩子低垂着脸，眼镜顺着鼻梁下滑，以他的角度正好能看清眼镜下的眉眼。
薄薄的眼皮轻折，纤长挺翘的睫毛下是一双纯黑的眼珠，右眼下方有一道湛蓝的色彩，平添几分特殊气质。
男人突然单手托起姜绵下巴，拇指顶开眼镜，轻碰那道湛蓝。
姜绵不自觉地眯起被蹭到的眼睛，微微抬眼，不明所以。
男人嘴角弯起，“我改主意了，你想让我帮什么，说来听听。”
姜绵内心正因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发懵，听到这话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有点紧张地说：“我想请你当我的模特。”
男人抽回手，沉吟：“模特？学画画的？”
姜绵点点头。
男人轻笑，“那我这牺牲还挺大。”
姜绵呆了呆，反应过来，脸颊刷的开始燃烧，她确实是想要对方当她的人体模特，但、但不用全露啊……
她只是刚刚不小心看到对方露出来的一截腰线，觉得配合这个身高，比例很好。
姜绵羞耻得头皮发麻，“你、你放心，不会让你全脱的……”
“嗯？喜欢半遮半掩的类型？”
“不不不是……”
“是不是还要披个纱布那种？”
“我我没……”
“要横躺在沙发上吗？”
姜绵只觉得脑袋被一团乱糟糟的黑线缠住，急得嗓子都快冒烟了，偏偏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都是正常的艺术体现，怎么到他嘴里就那么奇怪？？
被问急了，姜绵脱口而出，“我给你开工资，不让你白白牺牲。”
对方先是一愣，紧接着“噗”地又笑了。
姜绵咬住嘴唇，对方已经演变成哈哈大笑。
“你别笑了！”
姜绵说话总是细声细气，对男人丝毫没有束缚力。
男人看姜绵眼睛都红了，终于收敛笑容，看起来一本正经，说：“咳，我不要钱，我们来做个交易。”
姜绵咬了咬嘴唇，“什么交易？”
“我希望你考虑一下，当我的助手，不会很久。”
姜绵歪头，很努力在理解对方的话，但就像遇上超纲题，她眼中不期然冒出些微茫然。
男人顿了下，突然有个比较严峻的问题。
他站直身体，盯着姜绵的眼睛，带上几分认真，姜绵被他这幅姿态震住，不由紧张起来，她听到对方问：“成年没？”
姜绵：“……成年了。”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骨头又软了下来，姜绵觉得要是没有他背后那堵墙撑着，他指定就坐下来说话了。
就像方才这个人不客气地拿她当柱子支楞着挑衅混混。
“行，这位小姐，你要答应这个交易吗？”
姜绵心里没底，忍不住小声重复：“只要给你当助手，你就会当我的模特？”
男人又露出笑容，声音带着蛊惑，“没错，你当我的助手，我当你的模特，很公平吧？”
姜绵觉得这个提议确实公平，可是……
“可我没当过助手，”姜绵有些不安道：“我怕做不好。”
“唔……”男人思索片刻，然后微微躬身朝她伸出手，眼角眉梢都是松散笑意，“所以，要试试吗？”
姜绵一怔，那双清澈的狐狸眼仿佛揉进了碎光，许是气氛所致，姜绵小心地搭上那只大手，“好、好的。”
男人笑得更加灿烂，“那约定好喽~”
手心传来陌生的温度，让姜绵十分不自在。
短暂的握手礼后，姜绵把手藏在身后，心里已经开始后悔，助手她没有信心能做好，能不能跟他说说换一个条件，她可以支付更多的报酬……
“手机给我。”男人不知道姜绵又低下去的脑袋瓜子在想什么，向她索要手机。
姜绵乖乖递上。
男人接过手机，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眨了下眼睛，唇角倏而上扬，“小姐，太没有警惕心了吧？”
姜绵愣了下，抬头看到男人上下抛了抛她的手机，冲她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她内心咯噔一下，脑海里瞬间闪过一系列社会事件，脸都白了，然后就听男人笑盈盈说：“不过，小姐运气真不错呢，我是个好人～”
“……”
姜绵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打人的想法。
这个人性格真是……太恶劣了！
男人拿着她的手机划拉一阵，完了递还给她，“我的号码……”
“老林！”
有人在巷口喊了一声打断男人的话。
姜绵看过去，原来是那个车上的娃娃脸，这人的同伴，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娃娃脸看到要找的人在这边，边走近边调侃：“不是出来抽根烟么？合着你这抽到酒吧来了？啧啧，不仗义啊，也不叫上兄弟——槽！”
以娃娃脸的角度，姜绵刚刚完全被男人的身形挡住，他走到近处才看到姜绵，出口的话顿时一个急拐。
他搭上男人肩膀，挤眉弄眼，“艳遇啊——”
姜绵眼睫颤抖，不敢看人。
男人缓缓推开他胳膊，“我看起来像个禽兽？”
娃娃脸思索片刻，然后肯定地点头，“像。”
男人轻笑，“污蔑我，我可是个好人呢～”
“噫——”娃娃脸抖了抖，被他的话恶心到了。
姜绵：“……”
娃娃脸吐槽：“你丫就是个好不要脸的人？”
男人眉梢微微挑起，娃娃脸立即知道此人没憋好屁，目光一转注意到边上的姜绵，眼睛一亮，这不是刚才上错车的妹子么？
娃娃脸凑到姜绵跟前，“小妹妹咱们又见面了……这个不要脸的大哥哥是不是欺负你了，说出来哥哥帮你报仇啊……”
姜绵再度往后缩了缩，像是恨不得把自己挤进墙缝里。她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么热情的人，很想离开，但跟她的模特刚刚好像有话要说，姜绵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时，娃娃脸突然“哎哎哎”叫着倒退。
姜绵看过去，看到男人揪住了娃娃脸后衣领把人扯开了。
“不用理他，”他对姜绵说：“地址一会儿发你，明天来找我。”
姜绵连忙点头。
“走了，”顿了顿，男人又问：“要送你回去么？”
姜绵摇摇头，她还要找班长拿颜料，而且让刚认识的人送她回家也不合适。
男人也不多问，揪着娃娃脸离开。
姜绵远远还听到娃娃脸抱怨“什么叫不用理我”，看到男人漫不经心地朝后摆手。
姜绵目送两人消失在巷口，呼出口气，身体放松下来，她低头，按亮手机，通讯录的界面上多了一个号码，备注——林见白。
*
出门的时候阳光正好，到家时已近黄昏。
姜绵简单做了碗面应付晚饭，昏黄的光线透过窗，铺在地板上。
她起身路过落地镜时，顿住，摘掉眼镜，凑近镜子察看。
右眼下边，有一道颜料的痕迹，应该是画画的时候不小心蹭上的，她出门急，也没发现。
原来她今天就是顶着这副模样出门的，姜绵抿唇。
她伸手蹭了蹭，没蹭掉，想到今天那个人好像就是在碰这个位置，应该是发现了这道颜料痕迹，想帮她擦掉吧。
姜绵不受控制地记起，男人大手拢住她半边脸颊，指腹摩挲的感觉，陌生的温度，陌生的触感。
……有点奇怪。
片刻，姜绵来到浴室，掬起一捧凉水泼在脸上，一个激灵，然后挤了洗面奶认真洗脸，这时电话响起，接水的手一抖，手心渐深的小水洼一下洒了个干净。
她小小吸了口气，拿起手机，看到来电备注，犹豫片刻还是接通。
快一秒接通，就能快一秒结束，心里这么想着，姜绵顶着一脸泡沫小声招呼：“喂……舅舅。”
“嗯，”电话对面传来略微失真的平静男声，“吃了吗？”
姜绵说：“吃了。”
毫无营养的寒暄后，舅舅问她：“我周末要到巴黎出差，你去不去？”
巴黎……
“……不了。”
“你不是一直想去看艺术展？”
姜绵眼睫轻颤，有细小的泡沫飘落，她说：“……我不想出门。”
舅舅沉默了一下，说：“随你。”
电话挂断，姜绵撑着洗手台，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然后低头继续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