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白意识到姜绵情绪不对，凭着短暂的相处他已经了解到这小孩敏感又容易害羞的性子，像颗含羞草，虽然总是本能般地减弱自己的存在感，但其实很好说话，是完全不擅长拒绝别人的类型。
但姜绵现在退缩的姿态，明显是在抗拒。
讨厌拍照么？
林见白对艾心说：“妆化完了，你还不走？”
艾心正要哄劝姜绵拍照，听到林见白的话不敢置信，“靠，卸磨杀驴，你是不是人？？好歹让我拍张照啊！”
林见白又对姜绵说：“你先上楼，我马上来。”
艾心立马明白，林见白这是铁了心要送客，淦，死直男油盐不进，他到底懂不懂，化上美美的妆，拍出美美的照片到底是什么含金量啊啊啊！
姜绵如释重负，连忙站起身，就想上楼。
沙发原本与茶几相对，过道稍窄，艾心为了方便化妆将茶几推得歪斜，姜绵迈步时没留意，脚尖踢到茶几脚，顿时被绊到。
身体一下失去平衡，朝前方栽去，眼见着就要磕上茶几歪出的尖角。
姜绵瞳孔一缩。
林见白一惊，忙冲过去，手臂一伸展，一把抓住姜绵的背带，一时间，姜绵身体悬停，像只被揪住后脖颈拎起的小动物，几乎反应不过来。
“没事吧？”林见白轻手轻脚把人放下。
姜绵楞楞摇头。
“脚伤到没？”
姜绵又摇头。
林见白低头先看到姜绵的头顶，小小的发旋长在正中，如同姜绵给人的感觉，端正而乖巧，往下能看到秀挺的鼻梁，鼻尖微微泛红，分不清是因为妆容还是别的什么。
林见白眉眼微动，他伸手捧起姜绵的脸。
这动作太突然，姜绵还没从刚才的惊险缓过来，一下被对方得逞，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
林见白顿住，还真是小白兔啊。
姜绵觉得丢脸，退开一步，又低下头把脸藏起来，林见白弯了眼睛，语调软下来，像在哄小孩，“还说没事，都哭鼻子了。”
细细的声音从下边传出来，“没哭。”
姜绵真的没哭，只是瞬间疼痛带来的生理反应。
“行，没哭，”林见白按着姜绵坐回沙发上，自己半跪下来，抓住姜绵的脚踝。
姜绵一抖，头皮发麻，她抽了抽腿抽不出来，便一动也不敢动，“你干嘛？”
林见白笑，“有人不老实，我得检查检查。”
艾心在一边磕疯了，我靠，以后谁再说林见白不解风情死直男，她一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尼玛，这可太会了，又是英雄救美，又是温柔关切，这谁能不沦陷？
然而两个当事人却毫无旖旎想法，姜绵尴尬地想找地缝，见林见白把她裤腿往上撩了撩，真准备脱她的袜子，姜绵连忙说：“我、我自己来。”
林见白无所谓，放开手。
姜绵慢吞吞脱下一只袜子。
姜绵的脚同样很白，脚型瘦长，能隐隐看到青色血管蜿蜒，脚趾圆润，指甲整齐，就是有点泛红。
林见白看了一眼，说：“看来确实没事。”没肿没折，顶多淤青几天。
姜绵红着脸穿好袜子，“我、我先上去了。”
她爬下沙发，飞快走到楼梯口，比起尴尬，脚上的疼痛不值一提。
林见白好笑，小孩这面皮纸做的么？露个脚而已，夏天时候大街小巷穿凉鞋的一大把，没见谁这么害羞的。
见姜绵兔子似的逃上楼，林见白把目光落在门边那个鬼鬼祟祟的身上，“那边做贼的，站着。”
艾心拉门的动作僵住，转身哈哈打马虎眼，“老板，我赶下单呢，先走了哈。”
“等等，”林见白走近，点点小艾的相机，微笑说：“照片传我。”
艾心先是一惊，偷拍竟然被发现了，紧接着放松下来。
还好还好不是让她删掉，不过林见白这眼睛也太尖了吧！
艾心把照片发给林见白，林见白打开手机查看，一张照片先加载出来，他点开，眉梢一挑，夸了一句，“不错。”
先跳出来的照片是他拎住姜绵画面，也难为她能抓拍到。
被夸了一句，艾心顿时热情高涨，“有眼光！快看第二张，第二张才是珍品，张力绝了！我超喜欢！”
“是吗？我看看。”林见白自然接口。
这时第二张照片也加载出来，林见白点开。
第二张是他握住姜绵脚踝的画面。
张力他没感觉到，但小姑娘羞耻欲绝的表情倒是清清楚楚，他轻笑一声。
艾心兴奋道：“怎么样，是不是超绝？”
穿着黑衬衣的男人漫不经心颔首俯视，大手抓住女孩小腿，女孩低头，四目相对的画面，阴影明暗的分布，简直就是写真照的高级质感，艾心陶醉捧脸。
“确实，”林见白当着艾心的面点下收藏，然后看向还挂着兴奋笑脸的艾心，“现在你可以删了。”
“嗯，……嗯？？”
艾心被这混蛋翻脸的速度震惊了。
站在别墅门外，艾心感受到一阵萧瑟的秋风刮过。
她默默点开论坛，开了个帖子——论男神林见白金屋藏娇二三事。
算了算了，虽然没了照片，但这不是吃到瓜了嘛，嘿嘿~
她在主楼快速打下林见白情感逸事分享出去，等待收割闻香而来的猹们把她小楼堆高的快乐。
结果刚发出去就有人秒回——无图无真相。
巧的是回她的是论坛管理员，下一秒她的帖子就被删了。
艾心：“……”
玛德！
＊
姜绵快步走进书房，合上门，上涌的温度终于开始退却。
窗外的天空还是阴沉的，像要下雨，玻璃映着姜绵此时的模样。
她愣了愣，走近几步，一时无言，原来林见白在写童话故事么？
夸张鲜艳的色彩搭配，往往能第一时间形成视觉冲击，掩盖她本身的面容，让她这个小透明好像也变得耀眼起来，怪不得林见白不满意，应该与他对角色的设定不符吧。
沉默了一会儿，姜绵忍不住再度打量自己此刻的模样，有点新鲜又有点艳羡，华丽的红发，梦幻的妆容，就像仙女教母给灰姑娘带来的一场奇迹，可惜过了十二点灰姑娘就会打回原形。
卸了妆，姜绵依旧会是那个不起眼的小透明。
流连两分钟，姜绵回到桌前正要坐下，余光扫到桌上立着的相框。
她好奇地绕到侧边去看相框的正面，隔着相框的透明玻璃，姜绵看到一张合照。
慈祥的老人坐在椅子上，少年捧花站在老人身侧，两人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是一张记录幸福的照片。
照片中的少年穿着清爽的运动系校服，身形清瘦，他怀里捧着一束黄色风信子，鲜嫩漂亮的花朵却不及少年眉眼弯弯，朝阳般耀眼。
姜绵立即认出照片中的少年就是林见白，原来这人以前是这个模样，这应该是中学时代的照片，想来林见白学生时期一定十分受欢迎，还有亲切温柔的家人……
姜绵压下心底小小的羡慕，移开目光，边上的书柜高低错落地罗列着书册，她视线忽然停在一处。
从上往下数第三层居中的位置，在一本本厚厚的名著中间，有一竖深棕色的书脊，薄薄的，上面也没有字，材质瞧着都特别一些。
姜绵踮起脚去够，踢到茶几的脚尖还在泛痛，她把重心移到另一侧，勉强够到，一手扒住书柜，一手捏着书脊艰难地一点一点往外抽。
片刻，额头就出了丝微汗，那“书册”才抽出一个小角，但姜绵已经知道这不是书本，材质是木头，一面冰凉光滑，与桌上的相框一样。
藏在书册中的相框？看来是林见白珍惜的照片，她这样擅自取下来是不是不太好？
姜绵有点后悔自己的举动，正想把相框塞回去。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姜绵一惊，慌忙使劲一按，把相框塞回去，但她也因此失去重心，落下时脚尖受力，一个没站稳，噔噔噔倒退几步，碰到桌沿才止住。
然而还不等姜绵松口气。
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她碰掉了桌上的墨水瓶，碎片落在脚边，墨水在地板上缓缓晕开。
与此同时，林见白推门而入。
“……”
两人四目相对，林见白挑眉，“……报复我？”
姜绵脸刷地一下滚烫，“对不起……”
她边蹲下身去捡碎片，边说：“我不是故意的，墨水我记住牌子了，会赔你——”
细弱的声音带着无措，下一秒姜绵的话戛然而止。林见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跟前半蹲下来，抓住她的手腕。
姜绵下意识仰脸望去，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容。
她想起照片中的少年，林见白脸庞比少年时期多了些棱角，增了几许散漫气质，少了些柔和，但同样耀眼，且更具魅力。
他嘴唇惯常弯着，琥珀色的眼瞳干净到明媚，笑盈盈的，便中和了眉眼间的锋锐，又显得柔和起来，他说：“别碰危险的东西。”
姜绵恍惚一秒，这个人真把她当小孩了。
接着，林见白放开她手腕，一片一片把碎片捡起来放在手心里，墨水染黑了他的手。
姜绵看了一会儿，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她喊了一声，“林老师……”
林见白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又很快接上，“嗯，叫林老师什么事？”
姜绵抱住膝盖，她声音很小，“刚刚谢谢……”
林见白看到姜绵快把脑袋埋进膝盖，耳朵红彤彤。
他一顿，紧接着嘴角翘起，恶劣的心思立即冒头。
“什么什么？”他做作的抬起一边耳朵，“太小声了，没听清。”
“……”姜绵大声了点，“谢谢你。”
“哎呀呀，风太大了，你说什么？”
“……”
窗都关着，哪有风，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