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动作很香/艳,萧珣几乎是立刻就按住她的手,眉眼显出一点揶揄,“昨晚还没喂饱你?”
叶惜宁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一件让他误会的事。她正收回手,萧珣却反客为主,握住她的手不放。
她只是想问他,能不能不去带杜宝珠逛园子。杜宝珠虽然家门败落了不及从前,丫鬟总有吧?何必再眼巴巴地要了她叶惜宁去?
这下,要说的话全然被她忘了。
虽然他们已经走了一段路了,但叶惜宁还是不停地扭头往几处厢房看,生怕有人出来看见。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萧珣的通房,可毕竟还是白天,她不想别人瞧见了又来打趣她。
萧珣是世子,有几个美妻艳妾在大家看来很正常,再加上他声名在外,大家都不敢得罪他;她只是一个小小婢女,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跟萧珣回府时,大家看她的眼神是多么赤/裸的审视,仿佛要把她的衣服乃至皮肤都剥开看她的心。
要是晚上叫水叫多了,还没等到天亮,骂她是狐狸精的流言就会响彻整个侯府。
“公子快放了我吧。”叶惜宁小声说,带着点哀求和讨好的意味。
见萧珣还是没有动作,她瞪了他一眼。可在萧珣看来丝毫没有威胁性,反而更乐意看她敢怒不敢言。
很快,叶惜宁的语气更软了,“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萧珣更误解了,也有可能是他根本没在听她解释。他说,“晚上陪你。”
和世子呆在一起总是这件事,她不喜欢这样。
他的“陪”和她想要的那种“陪”,是截然不同的两样。
昨夜下过雨,今日空气冰冷又有些润,露水把树叶压得很低,最终掉到了她头上。她去摸自己的头发,刚想继续刚才的话题,高氏一行人来了。
叶惜宁迅速抽出手,迎着她们如针刺的目光,她低下头去。
高氏来找萧珣,无非就是为了他父亲的五十岁寿辰。
侯爷萧弘林的生日在正月初八,刚好赶上了春节末尾,所以打算提前几天一起庆祝。一家之主的寿辰就不仅是内宅的事了,除了亲戚朋友之外,请些政/客幕僚也是情理之中。萧珣是嫡长子,也是她名下的儿子,自然要找他商量。
高氏一看到叶惜宁,就想到先前被处死的鹦鹉,对她更没了好脸色。但碍于萧珣在场,她不能拿这个婢女怎样,只是脸更黑了。
杜宝珠也跟着高氏。一见到萧珣,她便收了她的大小姐脾气,古怪地温柔起来。
老实说,杜宝珠的门楣,嫁萧珣,是她高攀了。她父亲出事后,杜家居然没有一个有能力的后生站出来维系家族荣耀。若不是有一层亲戚关系在,高氏不见得愿意让她和她母亲来小住。
但娶妻嘛,若娶个门第太高的皇女回来处处压婆母一头,高氏又不乐意;娶个门第太低的,又配不上这个世代簪缨的金粉世家。思来想去还是折中最好。
他们俩的八字庚帖三年前就合过了,倒省去了不少时间。
萧珣把叶惜宁留在原地,朝高氏她们走去。不知杜宝珠又与他说了些什么,竟让他露出一抹淡笑。再度看向叶惜宁的时候,她便没有了不去服侍表小姐的理由。
*
镇北侯府面积庞大,皑皑白雪覆着琉璃瓦,亭台水榭自成一片,曲径通幽。湖面结了冰,叶惜宁跟在杜宝珠后头,穿梭在廊桥中。
说是让她带着杜宝珠逛园子,可瞧杜宝珠走路理直气壮的模样,不像是初来乍到不识路。
叶惜宁又不是个话多的人,虽心中倦怠不已,但面上不显,只是默默做个跟班。在这当丫鬟的日子磨平了叶惜宁的棱角,为了不节外生枝,她习惯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走了一会儿,杜宝珠问她萧珣平时都做些什么,都喜欢什么。
叶惜宁回答:“世子爷在家的时间不多,无非就是习武看书,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杜宝珠却觉得她敷衍:“你故意的吗,你服侍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叶惜宁的确没有说谎。萧珣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的日常事无巨细地说给她听的人。她问,他也不一定会说——就好比杜宝珠,一个曾经与他订亲的女人,萧珣从未跟她提起过。她对他的了解的确很有限。
叶惜宁答道:“杜小姐与世子爷不是表兄妹吗?您与他青梅竹马,肯定比我更了解他吧?”
什么青梅竹马?侯府家大业大,兄弟姐妹多如牛毛。她只不过仗着她母亲是侯爷的亲妹妹,才能在一群姐妹中脱颖而出,走到萧珣跟前。
明知道眼前的婢子是明褒暗贬,杜宝珠却不能发作,否则就是承认了她与萧珣的兄妹情谊虚假。
“我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还没消停多久,又见杜宝珠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拿出一枚玉镶金的小玩意儿,笑着拿到叶惜宁眼前晃来晃去。
在看清那东西的瞬间,叶惜宁瞳孔一缩,紧抿着唇。
和田玉、如意卷草纹……这不就是那天萧珣送她的护心镜么?
叶惜宁见过许多好东西,金器首饰她看一眼便知是不是品质上乘。她珍惜这枚护心镜不是因为有多贵,只因为是世子送她的。
“好看不?珣表哥送我的!”
杜宝珠语气飞扬,叶惜宁不能拂了她的面子,便回答,“……好看。”
叶惜宁的目光并不想在护心镜上停留,又不能别开脸,只能希望杜小姐快点把它收进荷包。做个丫鬟,遇上不好的主子就是这样,连哭和笑都不能由自己做主。
“珣表哥知道我要来府上小住,就特意给我买了这个当见面礼,我还舍不得带呢。”她说每句话的时候都是笑着的,但叶惜宁能清楚地感觉到这笑意不达眼底,虚假而审视。
“我还央着他给你买一个。手心手背都是肉嘛。”叶惜宁竟从面前女人那张娟秀的圆脸里看出了怨毒。
这话说得,谁是手心,谁又是手背呢?
叶惜宁不说话,脸上没有表情,只怔忪地垂眼瞧着自己的绣鞋鞋面,像一樽木头美人站在原地。杜宝珠看她根本不上钩,心中顿觉无趣。
“你最好安分守己,等我做了主母生下长子,一定会让你生养的。”杜宝珠句句不忘敲打她,呼之欲出的鄙薄让叶惜宁觉得有些可笑。
杜宝珠大可不必这么防着她,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够安分守己?何况她都没想过要生孩子。在宫里,荣宠加身、地位尊贵的娘娘生孩子也有死了的,这种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事,她不想做。
“杜小姐说笑了。等您八抬大轿进门了再说也不迟?”忍耐到了限度,叶惜宁朝她福一福身,“我还要给世子爷做寝衣,奴婢先告退了。”
“你!”
还没等杜宝珠发作,叶惜宁就走远了。
叶惜宁很少干这么出格的事,但自己已经走了,再回去才是更腥风血雨没了面子。她用的理由也不是没有道理,就算杜宝珠去找萧珣诉苦,她也有的回应。
萧珣的寝衣都出自绣娘之手,图案精巧,是叶惜宁比不上的。只是因为萧珣以前问过有没有她亲自绣的,她才决定做一件出来。
松风馆一如既往地清静,叶惜宁径直走进寝阁,从箱笼里拿出那件缝制了一半的云水蓝寝衣,在榻边坐下。
这件寝衣的样式很简单,只有袖口处绣了岁寒三友。为了绣这件衣裳,叶惜宁甚至还去问了府里的绣娘,绣娘们的确认真教了她,可也调笑着撺掇她绣些鸳鸯交颈、蝶恋花的样式。叶惜宁红着脸拒绝了。
想来想去,还是这个式样最好。既比绣动物简单,又不会小家子气。
岁寒三友才勾勒出轮廓,叶惜宁胡乱刺了几针,一个时辰前杜宝珠说的那些话还在她脑海中盘旋。盯着这件寝衣,她的话反而越来越清晰。
烦躁和沮丧迟来了。
少女把寝衣扔在炕桌上,抱膝蜷缩在榻上,乌发散着,亮灿灿的眸子里带着点幽怨,像只被主人遗弃了的湿漉漉的小猫。过了几分钟,她从衣领里扯出那护心镜,摘下来看了一眼,也扔到一旁。
什么劳什子!
送礼物当然是独一无二才好,若大家都有,那有什么意义?
转念一想,萧珣可能根本不觉得这是送礼物,就是随便打发人的玩意儿!就知道随便打发她!她非要去问他个清楚!
寝阁内每样器物都十分讲究,炕桌上的镂空青玉熏炉漫出幽幽香气。
在寂静中闭眼小憩了一会儿,气消了大半,叶惜宁又默默把不远处落在软垫上的护心镜拾回来。就这么扔了,给世子看见还不知该如何解释。
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再次拿起针线来做寝衣。只是叶惜宁素来对刺绣没有任何兴趣,能打个络子做个香囊已是极限,如今还没刺上几针,就把纤指刺出个血洞。就她这个速度,怕是再做上五百年都做不完。
她拿手绢擦了擦,竟伏在桌案边沉沉睡去。
*
入夜。
恍惚间,一只手碰了碰她白净的额头,她却没有反应,只咂咂嘴,挨着衣袖的脸颊已经睡出了红印子。灯光昏暗,长睫毛留下的淡淡阴影,更衬得她的脸莹莹如玉。
萧珣捏了一下她脸颊软肉。扰人清梦,她下意识把他的手打开了。
她睡得不安稳,红唇微张,小声念叨着什么。
萧珣顿觉可爱,他俯身去听,听见她在叫一个人的名字,柔情似水:“子彧哥哥……”
他脸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