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目空一切的美妇人瞧见了萧珣的身影,她的气焰像太阳底下的冰那样,逐渐消亡了。

    二少奶以为萧珣不在家,她才敢这样叫板。早知道他在家,她打死也不会来的!

    她慌忙撤了手,逢迎道,“大伯哥,您今天不是去校场了吗?”

    她也是听她的夫婿说,代王不满新主削藩,又诟病他的王位名不正言不顺,清君侧的讨伐檄文传遍了各州,萧珣接了父亲的指示暗中募兵,就在五十里外的东武庄。自从他的生母去世,他每年在家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两个月。

    此话一出,她又觉得自己嘴快,说错了。虽然萧珣离家是常态,可今儿是除夕,哪有他作为世子不在家团圆的道理?

    “怎么回事?”

    “大伯哥可得为我做主啊!这奴婢推了我家元宝,您看,嘴上都是泥呢!”

    元宝偷睨着萧珣。他身量太短,跟个矮萝卜似的,费力抬眼也只敢看见男子腰间的蹀躞带。玉质在天光下散出冷冷的光芒。

    “喊人!”二少奶半弯着腰,双手搭在儿子小小的肩上,亲昵地命令道,“你快叫大爸抱你呀!”

    元宝那股刻意戏弄人的劲头消失了,他畏惧地看了萧珣一眼,不理解为什么母亲突然变了卦。她平时在自家房里说的可是,他不听话就让萧珣把他抓去校场,刀啊剑啊把他戳出几个血窟窿,挂在城门上风干。

    在场的人都知道萧珣不会抱任何一个孩子,这不过是虚伪的场面话罢了。

    萧珣没接茬,看向叶惜宁,语气有点不悦,“你说。”

    萧珣的语气像质问。她可没无聊到会去戏弄小孩子。

    趁萧珣问话的间隙,二少奶恶狠狠瞪了叶惜宁一眼。

    她把方才跟二少奶解释的一番话又重复了一遍。

    萧珣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元宝。他还没对元宝说一句话,这孩子却慌张起来。看看叶惜宁,再看看萧珣,最后又撇头看了眼母亲——他还从未如此察言观色过。

    “是、是……”一贯淘气的他结巴起来,他余光瞥见萧珣身后的侍卫拿着一根很长很粗的戒尺。

    “是我、我自己摔的……”元宝垂头,盯着自己并在一起的脚尖看。

    “没了?”

    元宝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迷惘极了。二少奶却听出了话中深意,“大伯,她是奴才,我儿子是主子,怎么能向她道歉?!”

    她又对叶惜宁说:“小孩不懂事,你让让他!”

    叶惜宁却不说话,她心里当然有气,明明是这孩子自己摔了,却要来找她的麻烦。迎着二少奶针扎的目光,她步子后挪到了萧珣身后。

    这副巴着男人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她想起丈夫在外面包养的伶人,同样的狐假虎威,惹人生厌。

    她未尝不知道小孩的话不能全信。但自从萧珣带着叶惜宁回府,她丈夫也闹着要娶美妾,甚至还偷偷在外面花重金狎妓。

    上回听杜宝珠说这个小通房惹恼了她,第二天萧珣便押来道歉。二少奶觉得这个阿宁也不算个人物,虽然今日只是路过,但儿子这么说了,她也不介意去踩这个贱婢一脚。

    “依你看,该如何?”萧珣脸上浮起一个很淡的笑。

    这让二少奶觉得还有戏,她说,“不是奴婢们侍弄花草水浇多了,怎么会弄的地上都是,害元宝摔倒了?依我看,大伯哥,要狠狠惩罚这些奴婢才好!”

    原先不说话的慕荷突然跪下,“殿下,昨夜下了场雨,早晨院中有些露水实属正常。殿下明察。”

    “你是说我对下人管教不严?”

    “不是!不是!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她有些慌张地想去扯萧珣的袖子,但又被他冷冽的目光逼退,只能作罢了。

    “既然弟妹很喜欢来我院子,不如把孩子送我历练历练?”萧珣提起孩子的后领,元宝双脚悬空,呆滞了。

    这孩子被养得肥嘟嘟的,一边是男人提着他的领子,一边又是体重拉着他往下坠。他的脸不过片刻就红成了猪肝色。他先前还忍着不敢哭,如今看着根本没人来救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乱世人命本就不值钱,她是疯了要把孩子送到校场去?!

    “我的错!是我没看好他,才误闯了松风馆!”二少奶神色发窘,当着这些下人的面她脸都丢尽了!

    说完,又故作亲热地去拉叶惜宁,这回语气温和许多,“小孩子嘛,总是爱玩爱闹,这回是他错了,你看怎么样?”

    小孩刺耳的哭声搅得萧珣心烦,他放开手,元宝一屁股跌到地上。二少奶心疼极了,赶紧去抱。

    不需要萧珣开口,长汀便朝院外的侍从走去:“护院不力,各领二十大板。”

    谁都能进殿下的院子,这像什么话?

    萧珣扫了捂着耳朵的叶惜宁一眼,低声轻蔑地说了句,“真没用。”

    少女觉得自己的耳朵更烫了,虽然她看不见,但肯定是拧破皮了。

    “慕荷不会像你这样。为何你总遇到这种事?”

    虽然其他人都离开了,但叶惜宁听着这话,像一种指责。什么叫她总遇到这种事?府里人多眼杂,她被他带回来,在大家看来就是占了世子房里的位置。主母本来就不喜欢她,他在家的时间很少,大家眼观鼻鼻观心,自然发展出一套对待她的好方法。

    还有慕荷……

    萧珣伸手去摸,看了眼耳朵并未受伤。盯着她抿唇敢怒不敢言的鹌鹑样,他像摸狗那样胡乱又随意地揉搡了一把她的头,离开了。

    “晚上在暖阁等我。”

    *

    叶惜宁按着时辰从东侧房出来,看见黑夜里有个灯笼闪着光。

    远处,一对男女走进院门,由于下着雪,那高挑的侍女为他撑伞,挡住了男子的面容。叶惜宁看不真切,但那两个身影靠得很近,在行走间,男子的黑狐皮大氅不时碰到了侍女的肩膀。

    长汀不在时,总是慕荷去服侍世子。

    慕荷打开门,很恭敬地请萧珣进去。她抖落伞上的夜雪,也进去了。

    过了一刻钟,慕荷都没出来。

    叶惜宁站在原地未动。她想起那个慕荷要离府的传言,有点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回去了。依赖主子、讨好主子、为主子卖命,这是奴才的生存意识。慕荷有个世子这样的好主子,不想出府也很正常。

    三哥性情温厚贤善,她从未见过他和哪家的小姐相处过密,所以,她没有处理这种问题的经验。这时候自己回去,不就是不速之客了吗?可如果世子真的把慕荷收了,她好像也不是很愿意……

    她站在那等了半个时辰,屋内的人都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她又不是黄毛丫头了,什么事情能让年轻男女在晚上独处这么久?

    叶惜宁的心仿佛坠入了冰窖,她既不想去做这个不速之客,也不想回东侧房惹人询问。于是她拢着衣领,沉默着离开了。

    *

    子时,叶惜宁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进去。

    暖阁火烧得很旺,十分温暖。萧珣半躺在榻上,胸前的衣襟松松垮垮,露出了半截胸肌的弧度。他闭上眼睛,没有了平时那种不好相处的侵略性,反而看起来很沉静,很俊美。

    叶惜宁盯着他瞧了片刻,先前那股不开心居然莫名消逝了。她伸手给他拉上被子,他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双眼相对,她被吓了一跳,解释道:“我在给您盖被子。”

    “你去哪了?”萧珣注意到叶惜宁的头上还有雪,看起来像在外面呆了很久。

    “我去散步了。”叶惜宁这副说辞很苍白。

    萧珣呵了一声,“半夜散步。你还真是闲情逸致。”

    叶惜宁正犹豫要说些什么,手心却一重。

    她低头一看,是一大串用红绳串起来的金子。黄金锻成了长命富贵式样的花钱,在烛光下金灿灿的,漂亮极了。

    一等丫鬟的月银才不过一两银子,普通丫鬟攒多少年都攒不到的金子,他就随手塞在了叶惜宁手里。

    虽然萧珣早已过了及冠年龄,但作为晚辈,又没有分家,他父亲会给压岁钱也是情理之中。对有钱人来说,给喜爱的孩子发压岁钱是一种低成本的扮演和睦家庭的方法。

    “我又不是孩子了。”叶惜宁心情复杂,忍不住梗了一句。把金子塞回他手里。

    他没接,只说,“讨个吉利。”

    叶惜宁想说她也不缺钱用。她从头到脚都是他置办的。

    可话又说回来,像萧珣这种贵族,给通房多花点钱也很正常吧?有些达官贵人很新鲜一个伎子,也会豪掷千金把她赎回来,带不回家就买一座宅子好吃好喝养着,以供偶尔亵玩。

    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叶惜宁并没有像萧珣预料的那样露出喜悦的神情,她问道:“你也给别人这样送了吗?”

    “那倒没有。”

    叶惜宁又不说话了,任由萧珣拉着她走到桌边。她握着这串花钱,低眉顺眼地坐在萧珣身侧。

    萧珣拿起酒壶,倒在杯子里。屠苏酒一贯是年纪小的先喝。据说喝了这酒,可以一年不生病。

    叶惜宁拿起其中一只杯子,喝了一口,“好辣!”

    她苦着脸,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酒液,余光瞥见萧珣单手拄着下巴,撑在桌沿看她。他的五官轮廓都如此清晰,那双眼睛黑白分明,落到她脸上的目光很重,让她心跳加速。

    她怀疑脸没擦干净,又摸摸脸颊,很犹疑地说:“我脸上有花?”

    “你喝得倒快。”他这么说着,语气却没有指责的意思。

    就在这时,小厮长汀回来了。叶惜宁见到那张熟悉的脸,觉得尴尬的气氛被冲淡了。

    “什么事?”

    “代王一路往西行军,王上派文信侯去镇压,两军在平县苦战。”

    她对代王没什么印象。此人素不受宠,九岁便离开咸阳去就藩了——虽说是她的庶兄长,可他就藩的时候她还没生出来呢!

    “文信侯?”

    “御史大夫谢峤之子谢行咏。他承袭了他父亲的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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