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什克罗尔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仿佛置身地狱,烈火舔舐着他的皮肤,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味。呼吸渐渐被扼制,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呻吟。
“咳咳……”他下意识张开嘴试图呼吸纯净的空气,却只感到气管中呛人的浓烟。
米什克罗尔猛地睁开眼,入目是窗外的冲天火光。
他跳下床,快步走到窗边,看见不远处的一户房屋烧了起来,火光像是舞动的太阳,灼烧人眼。
米什克罗尔轻轻拉上窗帘,躺回床上。
尽管窗帘被拉上,却再也没有入睡时的安静夜色。
世间是静的,他甚至可以听到火焰侵蚀房屋木头的滋滋声;可是了无人声。
米什克罗尔对此毫不在意,拉过被子盖住了头部。
“该死的……怎么这么吵?”另一张床上传来含糊地咒骂声——来自米什克罗尔的舍友。
米什克罗尔没有出声,连眼睛都没有睁。他的面孔在微光下精细极了,被火光染上几分红润。
舍友翻了个身儿,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仿佛试图隔绝所谓的噪音——虽然在米什克罗尔什么异动也没有听到。
他心里已经不再有任何波澜,只是在舍友不知道多少次翻身时弄得劣质的床板只呀作响时,闷声说了句:“别动了。”
舍友果真安静下来,起码他不再折磨那可怜的床了。
米什克罗尔任由意识渐渐沉下去,沉入浓稠的黑色中,只有这样,他才可以享受属于他的片刻宁静。
这是他离开“塔”的第二年,在一个名叫科洛的小镇上暂住。
他起先没有钱,因为老师对他说,传教士是不需要钱这种世俗之物的。
……但现在,米什克罗尔想,搞笑,没有钱他能到达厄可洛斯吗?
他在一路上做了不少牧师的工作,也算是为自己积攒了一笔路费,只是厄可洛斯离出发地点太远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年复一年的赶路。
这才仅仅是第二年。他对自己说。
科洛小镇一向遭受着强盗的侵害,今天被烧的人家就是镇上一户带头反抗的人。
愿神明可以洗净他们的灵魂,用溪水浇灌他们的伤口,使苍白的血肉得以绽放出鲜花。
米什克罗尔默默诵念。
神降灾厄于人,必是人有过错在先。
只有真心祈祷,神明才会忽视你,神明才会降福于你。
——这是米什克罗尔作为神明虔诚信徒的唯一信念。
……
次日清晨,米什克罗尔果然接到了让他去给昨夜死去的人祈祷的请求。
施尔加——他的舍友也去凑了这个热闹。
施尔加看着米什克罗尔一身洁净的长袍,脖子上用链子坠着的圣徽在阳光下灿烂夺目。这位年轻——甚至于年幼的教士满脸虔诚慈悲的样子本应令人发笑,可恰恰是他那副精致乃至于圣洁的面容,令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深信不疑——他是一个天生的教士,是神明最虔诚的信徒。
米什克罗尔说完最后一句,站起身时正对上一个小女孩满是泪水的双眸。
女孩仰起头看向他,软糯道:“教士哥哥,神明怎么才会祝福我们呢?”
她的母亲慌忙捂住她的嘴,冲米什克罗尔露出一个尴尬而歉意的笑容。
米什克罗尔回以一个微笑,示意她不用这么拘谨。他蹲下身子,目光温和地看着小女孩:“只要我们心存感激和希望,神明总有一天会降福于我们。”
小女孩懵懂地点了点头。
施尔加目光沉沉地看着这一幕,兀自转身离开。
“怎么了吗?”米什克罗尔告别镇民,追上施尔加。
他的脸庞因为长时间在太阳下祷告而微微泛红,鼻尖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施尔加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张手帕。
“谢谢。”米什克罗尔没有带手帕,接过施尔加递过来的,“等会洗干净了还你。”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施尔加听到了。
后者无所谓地耸肩:“随便。”
两人就这么回到了房间。
米什克罗尔换上常服,拿出教典就坐在床边读了起来。 教典已经被他翻了很多遍,每一遍他都能产生不同的感受,这种感受令他不由得每天都要读上一段。
施尔加不信教,却也从未对他说过什么,只是在他看教典时偶尔来上一句:“真的这么好看吗?”
米什克罗尔不应,因为他知道对方大概率只是太无聊了。
“明天你就要走了吧?”
米什克罗尔从书页上抬起眼,轻轻嗯了声。
他只是在这个小镇歇脚罢了,自然不会久留。
施尔加问:“你要去哪儿?”
“厄可洛斯。”米什克罗尔觉得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哐!”
施尔加突然伸出腿,动作又急又快,撞到的桌子,将铁皮水壶撞翻在地。
幸好里面没有水。
这是米什克罗尔的第一反应。
他看着施尔加再次摆好水杯,才问:“怎么了?”
“没什么。”对方轻飘飘来了句,“我跟你一道走吧。”
米什克罗尔疑惑道:“为什么?”
“同路。”施尔加理直气壮地与他对视,眼神真诚。
米什克罗尔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只得稀里糊涂地应下。
他放下教典,小心翼翼地用绒布包好,这才走到窗边。
此刻正值暮春,阳光有了炙热的温度,从小阁楼上往下看,正好可以看见对门女主人在门口栽种的两颗石榴树,开了艳红的花,在阳光下充满活力地舒展着花瓣。
米什克罗尔不由得露出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