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戏,品多类繁,然起于几何,未尝有人知也。世传兴于天弘之末,推之于浔安此间是也。
——《大亮风俗志·杂艺篇·赌戏》
元初之背靠着大理寺地牢的墙壁,身后的高墙上只余一只小小的窗户,落日的余晖穿过铁栅栏的空隙,正投到他面前的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几天了,他也不关心这个,仿佛是地久天长,他仍是头痛欲裂。
他,元初之,来自21世纪的新时代,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元寅,不仅挺照顾他,还是一家传媒公司的老板,老哥有钱,他也有些天赋,所以等大学毕业后,他进入了哥哥的公司,靠唱歌出道,成了元寅手下一个不温不火的小艺人。
那天刚吃完午饭,元寅打电话让他来一趟公司,说是有新歌给他练习,元初之兴冲冲地抛开手机出了门,钻入电梯,却是突地停了电,电梯厢内昏暗异常。他有些担心,掏出手机想给物业打电话,哪知一摸,腰间的挎包却不翼而飞,背上的背包也没了。元初之顿时慌了神,可是厢内伸手不见五指,正当他上下摸索之时,电梯的六壁蓦地收缩,严丝合缝地贴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只觉得自己不停地翻转、翻转,直到“咚”地一声,晕晕乎乎的元初之感觉撞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上,然后有人掀开了这片黑暗。
“啊啊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传入元初之的耳畔。
他迷迷糊糊抬眼,也是一惊。元初之看到有人揭开了扣在自己身上的箩筐,还怀疑着电梯怎么成了箩筐,又发现那人穿着……古代的衣服?他想说什么,只觉得喉咙干涩发痛,一时间却是说不出话来。而那个古代贫民打扮的男人却是比他还要吃惊,抛开筐子就跑掉了。
他吃力地扶着墙爬起来,环顾四周,此时他正身处在一个阴暗巷子的角落里,旁边散乱地堆放着几个筐子。他抬头看去,那是午后不知几时,金乌初斜,日光撒在巽京城内重重叠叠的青砖碧瓦上,便是冷冽的寒芒也染上了几番暖意。
蓦地,有一少年踉踉跄跄地从小巷里撞了出来,却见他一件黑白渐变的冰丝短袖衬衫配上条宽松的牛仔裤,一对银制杏叶扣长皮靴紧紧地束在小腿上,白皙的腕上垂挂着冰冷闪光的银锁链,与浑身冷淡风格迥异的是,他胸前配着金光闪闪一大堆饰品,简直就是土与时尚的结合体,更是与巽京乃至整个大亮格格不入。
巷口连着巽京最繁华的几条主干道其中之一,梧栖巷,这里厚重的青石板散发着浓厚的历史气息,道牙的缝隙里青苔葱茏。路两边有许多小摊小贩,在他们前有摆着扁担的、也有摆着木桌的,还有很多店铺、房屋,都是古香古色的木质砖瓦结构,一些店前悬着写有他根本看不懂的文字的匾额、幡子,和平时他所见过的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是,这些人穿着古装,男男女女或广袖流衫,或葛衣短裳,有的钿头银篦,亦有的布带束发……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甚至有一丝的熟悉。
“我……这是走错片场了吗?不过这布置的挺让人身临其境的啊。”元初之如坠云里,不由得自言自语道。
而这时,大家循着刚才那人的尖叫声,都朝巷口看了过来——然后,不少胆大的跑上前去围了一圈,嘀嘀咕咕嬉笑着望着他,还有几个老人在人群中怒视着他,其中一个声音比较大:“你这小郎君,体发受之于父母,你竟然剃了头!还有,怎么不好好穿衣服?”
“我怎么没好好穿衣服?”元初之摸了摸自己的三七侧分碎盖发型,又看了看围着自己的人,问道,“这是哪个片场,哎,对了,你们在拍什么戏啊?”
有几个小姑娘嘻嘻哈哈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其中一个笑得拿小扇遮了嘴:“小哥,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叫拍戏啊,我们怎么都听不懂?”
元初之还想解释什么,突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跑步声,连带着金属相碰撞的“哐哐”声,转眼间就到了近前,旁边不知有谁高呼了一声。
“左金吾卫副将军到!”
周围一众围观群众连连后退,直到在元初之身前空出了一个半圆的空地。
那边为首的副将军谢蒲也是十分稀奇,他在这巽京巡逻了十来年,倒也是风平浪静,没遇过什么大的案件,今儿个正按惯例在巡街,突地有人来报说是梧栖巷出现了一个怪人,于是他急忙赶了过来,就看到那人一双点弓瞳似是箭羽暗藏,一对弯月眉宛如远山平芜,倒是个俊俏小伙,就是……“呆!你这人,为何奇装异服,衣不附体?还不快从实招来,更待何时?”好嘛,一股子戏腔。
“那个……我从家里出来就到这里了。老哥,你们先行行好别演戏了,找个人带我离开你们的场地好不好?”元初之无奈地再次解释道。
听了元初之的话,谢蒲更加恼火,厉声质问:“你说什么?本将军可是如假包换的左金吾卫副将军,谢蒲是也!本将军还是当今圣上最信任的左相王大人的侄子,怎么会演戏?来人啊,把这大胆刁民抓起来,押到金吾卫地牢审问!本将军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脑袋有恙,敢在我面前装疯卖傻!”
闻言,立即上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彪悍士兵,就将稀里糊涂的他给捆了起来,随后他又稀里糊涂地进了牢房。那金吾卫的人也没从他口中问出什么,反而天天有好奇的小兵围在他牢门前看来看去,后来就把他移交给了大理寺。
在大理寺蹲班房的这几天,他倒是明白了一件事,他大概是遇到电梯故障,然后穿越了。从金吾卫那些观察他的小兵那里,他得知现在是大亮朝的承光年间,只可惜他文化水平有限,实在是没想出来有这么一个朝代,要不然还能定位一下历史,说不定能混得风生水起,又自我安慰说不定是一个架空的时代,可是,他该如何回家呢?
“殿下,这就是前几天王副将送来的疯子。”有人一摆手,看守忙毕恭毕敬地打开牢门上的锁,接着又有几人走了进来。
元初之抬头瞥了一眼,再次垂下头去,由于牢中昏暗,看不清来人的相貌,只见得其中一人着深色衮冕,衣摆缀玉璋,貔貅纹跃于其间,腰间大带饰以金缕玉扣,在这几人中显得最为华贵,俨然是领头的,而另外两人,一个着云月白豹的澜袍,另一个却是着白色长衫,以面具遮脸,都不是好人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被称呼为殿下的好言好语地温声问道,“我是二皇子,诸葛煜。”
“我不关心你是谁,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想回家好好过日子,当我的小演员。”元初之把头埋在双臂间,低声呜咽道。
那面具人想要抽剑,诸葛煜制止了他,低低地笑了:“你想回家?好呀,只要你帮本王办一件事,我就会派人送你回去。来,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愿意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这……怎么可能?你,真的能让我回去?”元初之心中不信,却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直直地盯着眼前之人,而后脑海一片混沌,就失去了知觉,滑倒在地上。
诸葛煜站起身,抚了抚衣袖,挥手示意二人离开。几人来到地牢外,穿着云月白豹衣袍的男子轻摇折扇,双眼浅浅地眯着笑问,“殿下,可是有什么好主意了?”
“好主意也谈不上,还望令狐大人到时候给这位小兄弟行个方便。”
“令狐荣不才,定不负殿下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