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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少年悟道多坎坷

    消息传来,司马伦的将军府正在大宴宾客,还说晚些时候有更热闹的场面,这时候,下人回报:“司马允兵败,已被梁王司马肜斩杀。”

    司马伦身披鹤氅正吃着四方珍馐,摆满了一整个桌子,他左手拿着鹿腿,右手举着玉尊,闻讯,笑得合不拢嘴,直夸梁王是宝刀不老,堪比廉颇黄忠。

    司马诩陪坐司马伦身边,越是听哥哥们与众谋臣嬉笑吵闹,越是心中梗着痛楚,如坐针毡。随着孙秀那句“恭喜将军灭了又一个反贼,称帝之事可以稳妥”,从太子之死时候就开始积攒的那口脓血,终究还是呕了出来。

    “噗”地一声,司马诩面色惨白,直直地晕在了地上。

    司马伦起初以为是中毒,下令众宾客宴席暂停,亲自将儿子抬到了床上,浓眉紧皱,惊慌不已。

    一旁的三个哥哥也被吓了一跳,司马馥赶紧叫梧湘去请郎中。

    孙秀心惊胆战不敢怠慢,他害怕有淮南王余孽作祟趁机刺杀,于是示意来赴宴的禁军左将军王庾掌管府兵。

    王庾乃梁王一手扶持的新晋大将,从前被贾后排挤,一个武人却只是六品尚书左丞,现下荣耀加身已经升为四品大员,算是办事得力的人,即刻便封锁了前后二门好桂书苑的上下宅院。

    很快,郎中来看了诊,回话给众人:“公子是心气不稳导致淤血在喉,敢问一句,是否公子近日频繁练武或是外出游猎?”

    司马伦揣摩片刻,有些迟疑:“小儿之前从淮南处寻了一本古书剑谱,是否是因此才患病?”

    郎中:“那就是了,小公子这些日脉象虚浮,是惊愕过度、暑热太重导致的精亏元损需要静养,但他又偏练武习剑引发身子过虚吐血。”

    司马伦一直都是喜怒形于色,他当即面色铁青,暴怒起来:“司马诩这个废物!”

    司马馥听是惊愕过度,转头看孙秀拉了脸色,赶紧潸然泪下:“唉,四弟从小只是个书呆子,哪里会什么过度练武?不过玩闹的罢了。他啊,就是身子太弱了,最近日日案牍繁多,各地闹了饥荒和灾情,都在递折子,四弟许是被军事和政务累到,况且他还料理册封新皇后的事,这都不是他的所长。”

    郎中被司马馥踢了一脚,于是跪倒点头:“啊对对对,公子还是因为暑热的缘由,只要静养几日就好,不是大事。”

    孙秀有些不悦:“四公子从来就是博闻强识,哪里有什么文书的劳累。再给他添五倍的奏章也不至于如此吧?”

    司马诩:“孙先生若是着急,我愿意替四弟代劳。”

    孙秀却一脸嫌弃:“无妨无妨,既然小公子身子只需静养,将军也不必忧心。”

    司马伦叫郎中去煎药,然后红着脸在房间内环视:“他这整日胡闹,就只管自己寻仙练剑,案牍虽多,但我也没见他建言献策,正事没做多少,倒是会亏损身体学什么武艺!胡闹!司马馥,等他醒了,告诉他,那本说淮南剑的烂书不许再读,下次若让我瞧见,就没那么容易饶恕了!”

    司马馥跪拜,乖乖点头。

    司马伦固然生气,但还是骂骂咧咧问了半晌的话,吩咐朗中隔一日来看诊。他又思来想去,叫了掌管司马诩饮食起居的奴婢们,每人以不能劝慰司马诩为由,拉出去杖十惩戒,又让下人去寻些珍贵药材来滋补司马诩的饮食。

    等这一大堆诸事说完,他的气也消了一大半,又对司马馥平心静气地安顿:“你这个不争气的四弟平日里最能和你说得上话,闲来就去看看他——不必告诉他是我的意思。至于那些奏章案牍,你素来坐不住,也不必勉强自己替他分忧,等司马诩修养几日再说。”

    司马馥也知道父亲嫌弃自己愚笨,只好挠着头答应。

    司马伦将身上的鹤氅脱下来,盖在了司马诩的身上,又将袖子里的一个金丝帕子小包裹交司马馥,吩咐他近几日务必好生照看司马诩:“这东西,等他醒了交给他。”

    司马伦叹息摇头,回到席上。

    大宴上,孙秀继续主持有关让皇帝退位的事,他又让禁军大将王庾撤下武装,叫军士都撤出去在墙角之下听候调遣,王庾有些不满他如此反复无常,摸了摸下巴,暗戳戳骂了一句“真是儿戏”,但还是照做。

    孙秀安抚群臣:“四公子身体孱弱,诸位莫要惊慌哈哈哈。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咱们继续宴席,说到依仗队伍,事关细节,劳烦二公子务必等四公子醒来第一时间告诉他。”

    司马馥老实巴交地乖乖点头。

    房中,司马诩因刚才的噩耗还在晕沉,他的脑中不断回旋王衍那十六个字:

    唯有弥散,才能聚合。越是散尽,越能积蓄。

    他的眼珠转着,蹙眉昏睡。脑中却思绪不断:

    唯有,舍弃一切,散尽因缘,才能聚合所念,重塑自己……

    贾后坐拥皇权,以杀了太子为代价,父亲掌管朝政,撺掇梁王杀了自己的亲侄儿司马允为代价,难道,这就是上乘权术吗?

    血脉亲缘、师门派系、乃至地域民族、阴阳秩序——难道都可以弥散?

    这天地大道,就是这样无情吗?或许为了至高的权利,必然会要有无辜的人被牵连,这无辜,也包括一代贤王司马允吗?

    父亲要称帝,是否意味着还要有更多的人卷入这场杀伐?

    父亲现在得势,那以后不得势时候,又当如何?风云变化朝局难侧,谁又知道,下一个是谁?是他们自己兄弟几人,还是朝廷中的谁?此消彼长的道理,他自然明白。

    司马诩浑身发寒,只觉窥探天机,是一大罪过。

    《淮南簿》的上卷记载的淮南神术,除了些养生用药的法子,更多的是玄之又玄的哲理,弥散与聚合,作为开篇,当真包囊万象。书上所言,句句是理,看来后半部分的剑道和剑法,必然也是如此骇人。

    如此招法,或是一朝不慎走火入魔,或是练成成为父亲手中的一把利剑,像梁王一样,被他指示,听他号令,斩杀忠良……

    可惜自己从来自夸,却到现在才明白身子虚弱是老天对自己的惩戒!

    连老天,也不愿我学成。哎,嵯峨,我当真是从前太高傲,太高看自己了——从来犹豫的司马诩,在一次次朝政乱局的浪潮之中,也开始学会了放弃和果决。

    入朝,党争,欺瞒,利用,铲除,培植,称帝……

    这些事,他都不想参与,但他都桩桩件件参与了。

    隐逸,逍遥,品茶,清谈,焚香,练剑,学道……

    这些事,他是那般向往,却好像离自己那么遥远。

    这时候,窗外不知何处闪过光晕,微风挣脱树梢,洒在司马诩的双睫。

    “嘘嘘——嘘嘘——”

    残凉的南风啊……你能告诉我答案吗?他几近崩溃地奋力地想要在昏睡的世界中大喊,他想要使出浑身力气哭嚎,但他的肉身却纹丝未动。

    “簌簌——簌簌——”

    风起,光晕减退,树梢传来唏嘘,司马诩猛地将那束缚自己肉身的屏障打得粉碎——许久,他缓缓睁眼,冷静地望着屋顶。

    他慢慢坐起身子,慢慢冷静下来。

    司马诩咳嗽着独自沉吟:“生死一念,但凡有些许变动,怕都是遗患无穷的事,我纵然想要练成绝世武功求得宝剑仗剑天涯,但也断然不能轻易学之,或是走火入魔搭上父亲和兄弟的性命,或是做下无穷错事杀人千百,都不是我所愿见的。从前是为了太子,但现在看来,我也只能多看看上卷罢了,至于剑法……我是不能再继续了。”

    司马诩站起来将手边那《淮南簿》拆解出来,将后半卷《淮南剑》锁进抽屉,把《淮南术》则轻轻放在从前孔雀灯的位置。

    做完这些,他又觉虚乏,躺在榻上吹着熏风,便入了眠。

    在第二个梦里,他想起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嵯峨。

    这时候,南风一股趔趄吹开门帘,猛地凉意袭来,他又梦到了山野之中,他喜欢的那个少女嵯峨,背对他,与一位世外云游的散人和剑仙论道。

    他乘船,奋力划去,大喊着叫她的名字:“嵯峨,嵯峨!”

    那少女却始终没有回头。

    “嵯峨——”

    他急匆匆划船,奋力想要靠近,累得浑身湿透,忽而头顶盘旋神鸟,那少女回眸倩笑,他刚想对她说什么,可刹那,她却随一阵迷雾消失。

    嵯峨。

    或许离开你,是我做的最对的事。

    只是再见到你,我却只能用司马诩这俗世身份,不知道你会不会跪地对自己磕头行礼?

    不,一定不可以!

    不对,你必须要这么做,否则,父亲会生气,孙先生也会不悦。

    司马诩的额头满是细碎的汗珠,他皱着眉,睡得好不惆怅惊心。

    窗外的月色更浓,猛地,传来推门的“吱扭——”声音。

    司马诩醒了过来,原来是门外司马馥带着食盒来,他见司马诩醒了满头是汗,上前拿出绢布给他擦道:“四弟,怎么了,做噩梦?你睡了两个时辰,起来吃点东西吧。”

    “是……”他惊魂未定,摇了摇脑袋,缓了神:“兄长,我没甚病,半夜三更,你怎么又成了你来送吃的给我,前些日子送得还不嫌烦呀?”

    司马馥一把把他推到在床,叉起腰,递给他一只鸭腿:“好好,我看你是嫌弃我不想让我打扰你睡觉吧?我把你的噩梦惊醒,还怕你刚才没吃饱,亲自吩咐厨子重新做了养生的粥饼带给你,你却不领情。”

    司马诩笑了,他将嘴凑上,咬了一口司马馥手中的鸭腿,然后嚼着肉,横着脚,在被窝里继续蹬腿撒泼:“哪有,我还不是怕兄长这些日子劳累了,这些事你叫下人做就是了。”

    司马馥把鸭腿放下,擦了擦手,一脸不在乎,反而一屁股坐在他腿上:“我啊,劳累也是你害的。别人不知,我可最清楚。你这样苦,是因为淮南王被杀吧。你是怪父亲狠心,对不对?他还以为你是练那个淮南术和淮南剑法搞成这样,还说让你不要再看呢。”

    他支支吾吾道:“我不是因为淮南王……不过,我也决定不再练了。”

    其实,他是因为称帝二字。

    司马馥却不懂他的顾虑:“你一直景仰他,却阴差阳错未曾谋面,现在知道他死了,不病也得吓出病来,更何况,也算是咱们的表亲,我知道你不忍心,憋着气。唉,都是没办法的事。而且,你是不知道你晕倒把父兄都吓出一身冷汗。”

    司马诩苦笑:“你说父亲吗?当真?”

    话说司马诩如何看待,还需后文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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