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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无根无挂乃所羡

    司马馥温柔地将他头上的碎发抹开,掏出刚才的金丝帕子:“这能有假?父亲脾气是爆烈,但是终归是我们的父亲。你看看,这是他专门为你选的,想必是刚才宴席上还未来得及赏给你呢。你那块宝贝玉佩给了太子,他或许是以为你丢了。前日让三弟去找了上好的紫玉,父亲亲自去请工匠雕琢的,三弟还自作多情以为是送给自己的呢。”

    原来,那日父亲将青冥剑顶着自己的腰带,是为了玉佩迟疑。

    他望着眼前的莹莹紫玉,当真是个祥瑞之物,纹饰繁缛巧夺天工。这玉佩是环状,也是他喜欢的款式,玉环底下的穗子背面,还刻着他的生辰:四月十二。

    原来,父亲是记得自己的生辰的,他还以为,父亲当初气恼,早就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摩挲着手中的玉佩,他看得出这雕工是当真费了心思,最近事情繁多,父亲和三哥哥必是耗费了不少银钱心思。

    他,到底,是自己的父亲。

    司马诩双目含泪,眉头皱的更深:“这玉佩……三哥哥见了,心里定要酸了。”

    司马馥靠在四弟身上:“哈哈哈,可不是吗!你这个不成器的三哥,最爱美人美玉了,他从小就与你心气不同,不求上进,搞这些倒是手到擒来哈哈哈。”

    司马馥爽朗地抱住他的肩膀,洪亮了声音:“四弟,你从小就是博闻强记学什么都会,父亲最是宠爱,你六岁那年误入荷花池,父亲去救你差点溺亡,此后落下头疼顽疾。”

    说到从前,人总是有美好的回忆。

    司马诩也不例外:“父亲又不是只对我好,从前,他还不是这般暴躁酷烈,对我们也是慈祥,唉,若是一切都能停滞在那时候,该多好啊。”

    司马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起少年时候父亲身为赵王,虽是威仪,却被武帝一族排挤的事,还说母亲身为王妃,处事极为小心,不仅在旁人宴席上只能在后排低眉顺眼,还要记住许多三等嫔妃的喜恶,若是侍奉她们出了差错,还要被罚跪,地位连宫女都不如。

    司马馥怅然道:“父亲想要功成名就,不再屈居人下,他没错。他都是为了不让我们这个家被欺负,被覆灭。四弟,为兄的最后要告诫你,你要记住两件事,一,太子之死,与我们父兄都没关系,是贾后杀了他。二,淮南王的事,是他自己要叛乱,罪不可恕,懂吗?无论是父亲越权也好,还是谁当皇帝,咱们都是一家人。不为别的,就为他是你我的生父,是最希望你帮他完成大业的生父。”

    司马诩何尝不明白?所谓孝悌忠义,一家人,自该是和睦共同对外的。

    太子死了,淮南王死了,如今朝局,也只有父亲这个权势最大的赵王能权衡所有人,若是中枢大乱,那才是当真遗祸无穷。淮南王和梁王还有父亲一起将贾后扳倒,现下又互相争斗,迟早是这个结果。

    若不是淮南王死,就是父亲死。那他宁愿是淮南王死。

    哪怕,司马允是嵯峨最景仰的人,是自己从前最向往成为的人。

    “可是,父亲就不能当个大司马,不称帝吗?”

    司马馥摇了摇头:“父亲的心思,你知道的,只是一步之遥而已,都是一家血脉,他又没有篡权谋逆。再说了,若是如此,等司马衷死了,这江山岂不是还是那些皇子的?那父亲这些年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司马诩无法反驳。

    司马馥见他盯着紫玉良久沉思,知道司马诩还是顾念父亲,于是又趁机安抚:“四弟,为了保住朝廷安稳、百姓免遭战火,父亲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你也知道自己作为人子该怎么自处了。这些日子就只管读书修养好身子,朝廷的事,你若还是不愿掺和,就不必强做,父亲还我跟大哥和三弟呢。”

    司马馥虽有心思,但也确实担忧自己的这个四弟,他身子孱弱,又是太子,又是淮南王,定是被吓得不轻,他还想安慰几句,司马诩却开口打断:“兄长。我没事,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也就你还如此惯着我。”

    司马馥招呼下人去拿自己书房的折子,对司马诩道:“哎嘿,我可不是只惯着你。既然你清醒了,我得要请教你个问题呢!”

    司马诩无奈:“刚才还说不让我掺和的,我素来都不看折子的,”

    他指了指自己那堆在一边已经落灰的一沓,耸了耸肩:“若是为了给陛下重新封后,还是算了,我没甚兴趣。”

    司马馥摇了摇头,将皇后定为尚书右仆射羊瑾孙女羊献容的事告诉他,司马馥明白这次册封只是一个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转移朝臣视线掩盖司马伦暗自谋划登基之事的幌子,他早知道司马诩不愿意参与,已经将这事揽在自己身上。

    但他还有自己的小算盘,那便是真正的“政务”,这是司马馥料理不了的要紧东西:“那你当个参谋,当个军师,偶尔出出主意总不算太勉强吧!你素来都懂得那些打仗兵法的,我正好有个紧要事!前不久,下面递上折子,说益州刺史反叛,他们不知该如何处置,该派谁去镇压。明明是给你的,你却不管不顾,昨日人家又上了书,递给我,我才知道这事。”

    他说着,突然想到司马诩这里也有那本上奏,于是赶紧站起身,到司马诩这些日子堆起来的奏折里开始扒拉。

    司马诩撑起脑袋,眼睛一眯,就静静看着司马馥蹲下肥胖的身子,艰难在一堆折子里刨坑,口气酸酸的:“我无心做这些折子,往后啊,兄长还是直接让他们送到孙先生那边吧。”

    司马馥飞起一本就朝他砸来:“孙先生也不会这些呀!他善于的是权术,不是奏章,更不会诗文带兵这些深究的东西了,更何况这些天,呃他还有别的事……你别管他了!我的四弟经天纬地的本事也该用用,别的也就算了,可你知道兄长我不爱这些谋策打仗的东西,处理文书还算行,一到了上战场的事,我是半分使不上力气。哎?找到了。”

    孙秀哪里有什么别的事,不过是残害司马宗族罢了,自己也懒得听。

    司马诩眼神冷冷地盯着那鸭腿,一手拿过,用牙齿狠狠地撕了一块:“恩……奏折里具体怎么说?”

    司马馥答:“这刺史本是贾后的一个亲家,从前对蜀地的流民还算恩厚,找了几个当地有声望的头领平息了霍乱。但你也知道,地方一旦部曲多了,佃户税收年产也就丰厚了,会有拥兵自重的风险。而他因为是贾后的人,又怕我们打压,于是趁局势不定,就反了。四弟,我就是摸不准,到底该派几万兵马去镇压?咱们洛阳周边的军队一共就几万人,可不多啊。”

    司马诩忍不住又笑道:“这事啊,好办,兄长交给我,那你可要欠我一个人情。”

    司马馥连连点头,催他快说。

    司马诩得意地向后一躺:“兄长不必管了,刺史因自己怕获罪而让整个成都蜀地成为叛军,势必不得人心,过不了多日,那流民首领们就不会惯着他,兄长只要等着看戏便是。”

    “这就可以了?还要欠个人情!?”

    “我为你筹谋,你自然要给我酬劳。只是不用做事而已罢了。”

    司马馥也没辙,只好甩手离开。

    等哥哥出门,司马诩刹那便没了笑脸。他摩挲着手中的玉环,叫梧湘找几个小厮撤了桌子,摆上香案,起身焚香。

    “公子最近好像格外喜欢焚香了。”

    “一丝纤香,飘滞空中,无根无挂,消于尘埃。焚香之道,确实神妙。”

    司马诩打开地图,看了看益州,开始琢磨起叛乱的事。

    梧湘端来一碗符水:“公子,这是孙秀派人送来的符水,说是特遵循将军的吩咐去五斗米道观求来的。时辰也不早了,我去煎药,您先将这驱病的符水喝了休息一会儿吧,等药熬好了我再来叫您。”

    “梧湘,这几天让你前前后后地煎药伺候,你也辛苦了。”

    梧湘经不得夸,害臊起来:“我本就是您的小厮,照顾您十年,公子如今长大了,倒是越发客气见外。只要您一切顺意,梧湘就觉得值得,为了您,我是可以豁出命的!嘿嘿。”

    “不吉利的话别乱说。好了,我知道你在意,我会保重自己的身子的,去吧。”

    “是。”

    梧湘走后,司马诩端起那符水,倒进了花盆。这样的污糟东西,哪怕真有效果,司马诩也怕自己喝了吐出来。

    这世上最难割舍的,也无非是亲缘,这世上最不能背弃的,当是伦理纲常。唯有儒学的伦理道德才能约束人的基本言行,唯有这样,才避免以下犯上、弑父弑君的罪行,唯有这样,才是天下安定的法则。

    司马诩跟随何劭学习儒学,也太明白自己身份地位的进退两难处境。

    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曾想过逃避,后来才发现,普天之大,根本没有可以让他躲避的地方,所以,他自始至终都在无穷痛苦之中。他想停滞,因为每走一步,进或者退,都是一种痛苦。

    他只有睡觉,读书,练剑,他只有学王衍一样,吟诗,怅然,思索,他别无选择。

    可是,司马诩忘记了一个道理,没有选择的人只会停留在原地。年月更替,世事巨变,又有什么东西是当真停滞的呢?

    司马氏因弑君而建立的政权,就注定因弑君而开始无穷祸患。

    这一场布局,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你死我亡,也注定了从王公到士族,从汉人到异族,无人可以幸免。

    话说彼时嵯峨之处又是如何故事,还需后文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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