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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狂言清议引祸患

    清议开头,是王衍先点评。

    “傅玄化用汉代古诗,‘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笔法精妙,他这起头的‘青青河边草,悠悠万里道。’配后文‘梦君如鸳鸯,比翼云间翔。’思君之寓意更显悠长,文美情浓,思绪细腻,是乃上乘之作也,诸君以为如何?”

    司马馥性子直率,他心中有疑,当即就问:“噫?我怎么记得是‘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呢?”

    王衍笑而不答,却叫司马诩解惑,司马诩整了衣冠,端正姿态答:“汉代大家,都是见到好的诗句相互观摩学习,类似的仿写远景都有,这两句是都对,不知兄长认为傅玄与两首古诗哪个更好些?”

    王衍点头,露出欣赏的笑容。

    但司马馥本不是个爱文学的人,只管叉着腰直言:“单纯来说,我觉得还是思远道好些,直接,单纯,若是悠悠,就像无病呻吟似的。”

    孙秀听了,哈哈大笑:“确实如此,我倒觉得园中柳也不错,青青对郁郁,就如我这园林景致,哈哈哈!”

    王衍看孙秀毫无文采硬要凑来,面露难色:“虽说写景,但寓意更为重要。傅玄之诗更合今日之绮丽文法,又兼具清秀优美之风,我认为也算是对古代诗句的升华之举。”

    司马诩拜王衍,点头称赞,但没有说话。

    司马睿便问:“四公子饱读诗书,今日还扭捏起来啦?”

    司马诩摇着头,他知道孙秀有些忌惮自己,不想在众人面前多言,推脱道:“这酒啊,当真有些让我醉意上头,我不好胡说。”

    孙秀也说:“是啊,四公子谦虚了,我们各执一词,倒是要你来评评理,这几杯酒又有何妨,哪里能让您糊涂呢?”

    司马馥也大剌剌地凑上去添嘴,坏笑道:“怕是被刚才的美人夺去了心智?”

    司马诩一下满脸通红,更有些尴尬。

    司马馥这才反应过来不该说,赶紧举杯邀酒。

    司马诩于是趁机又拜王衍,见众人还在不依不饶,只好缓缓开口陈辞:“我也觉思远道更是纯净无瑕,就像寻常女子随意一句,浑然天成,不着雕饰。文艺流传到了曹魏之后,无论是左思的《三都赋》还是陆机的《荐戴渊疏》,可谓字字句句力求光耀垂华、夺人眼目,他们只求尽显凿嵌斟酌之功,或是褒扬玄妙或是精工描摹,但内里却古风不存,甚至笔法简朴都成为弊陋,以至于文也失真骈俪,诗也佶屈聱牙,没了一点真情,实属可惜!”

    司马睿与司马馥被说的一愣一愣,孙秀也是云里雾里只顾着喝酒,他根本没听清话中含义,还跟着调笑:“哈哈哈,四公子才学斐然,果真引经据典!”

    司马诩越说越有些上头,他被困朝中诡谲政局,不能撇下父兄,又放不下淮南山的嵯峨,心火郁结,都发在了酒盅,吐成了怨愤,他半清醒,也半沉醉,高声起来:“故私以为,一味循古,未免窠臼,文辞绮丽,也非是好,唯有相互共生,不要偏袒其一才是。朝局亦是如此,一味在内里绮糜之风中打转,必然与百姓和下层人民背道而驰,不能体恤黎民之苦……”

    此话一出,孙秀终于听出他话中带刺。

    孙秀听得迷迷糊糊,歪过头疑惑地等着旁边的儒生给他解释,一边的孙会趁机凑上来小声补充:“陆机就是您选的给陛下加封九锡的江东孙吴文人。”

    孙秀恍然,低下眉眼,悄悄犯了嘀咕:“一个江东小子,能代表什么文风?”

    不过重点自然不在陆机身上,而是朝政,孙秀抓住机会,立马反击:“四公子的意思是,司马朝廷以来,文坛太过华贵匠气没了情义?朝局里也是如此,所以民有怨言,国也不安,连带皇帝也都有罪了?”

    司马诩被他一喝,恍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我是从前外出游历,见了不少流民,所以有些感慨,并非有意论谁人之过失!只是,居高位者还得体恤黎民之苦,那些失去孩子的妇人,手足无措的流民,还有千里埋尸的战士,他们这些下层百姓,是我们无所感触的……”

    司马诩越说越多,气氛却越来越不对。

    当爹的孙秀虎着脸,当儿子的孙会也有点恼羞成怒,琅琊王司马睿自顾自己低头品酒,二公子司马馥也一时想不出话。

    还是大儒王衍见多识广,这种场面,他来安抚最合适不过,他摸着胡须将司马诩按下,与司马诩会心一笑:“四公子所言也确实如此,读多了雕琢的东西,偶尔回复古人美意,才知吾辈之过啊。四公子从前云游各地,又师承老朽好友,倒是多了不少难得的建安风骨,倒是与从前写出《三都赋》的左思有相似之神貌。”

    王衍看了看孙秀的恼怒颜色,眼神示意,继续化解道:“我亦觉文辞清丽与古朴应该相宜,正如今日孙将军的园林秀丽精工与树木本真之美相得益彰啊。孙将军家世一向宽厚仁爱,众人相聚,只谈雅事如流水潺潺,俗世之事当如泥沙随水去罢,自当不必理会。”

    这时候,一直不发一语的匈奴人刘渊突然点头,颇为豪情地举起酒杯:“四公子风姿绰约,论文艺又说到上下贯通之理,王衍老先生一语中的点出风雅之道,我佩服四公子的才学风骨!更佩服老先生的雅量卓见,我当敬您二位!”

    孙秀白了一眼五大三粗的刘渊,只好也跟大家对司马诩和王衍敬酒:“现在朝局清明,百姓和乐,公子莫要被些流民障目才是,老先生才学大家,自然是最懂风雅,还望日后不吝赐教多来指点一二。”

    王衍摆手行礼:“孙将军客气。”

    司马诩不语,眼神感激了王衍与刘渊,司马馥虽没有插嘴,但那日却敬了不少酒给王衍,把老先生喝得酩酊大醉鼾声如雷,他自己也通红了浑身,被小厮们搀扶着才能站起来勉强走出了孙府。

    回府的轿子前,司马诩叫梧湘秘密去打探寻仙酒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嵯峨。

    他总觉得,那个叫秦浔的女子,虽未开口,但总是让他回忆起嵯峨,但是,嵯峨,嵯峨不可能来这里,即使她来了,也不会像陌生人一般,更不可能是孙秀的舞姬。

    可是,那秦浔的身段,眉眼,仪态,甚至是玉兰香……都是那么相似。

    司马诩喝了不少酒,脑中一团乱麻,他只凭直觉感到此事不简单,又或许,只是自己太思念嵯峨,才会把孙秀的美人当做心中的她。

    种种答案,只有等密探回来,才能解惑。

    他问:“成都王司马颖与孙秀素无瓜葛,他似乎并无什么狎妓之好,秦浔,这个女子是何许人也?孙秀为何能讨要一个美人回来?”

    梧湘挠了挠头:“不是说有些公务遇上了?孙将军升官之后也改了模样,不像从前那般温文尔雅,有时候还骄奢跋扈起来,我听说他还去问梁王要了一盏价值不菲的琉璃雕花摆件呢。这次或许也是这样。王公贵族,哪个人家没有美人?许是他圣宠在手,又从成都王那边要来的吧,公子何必挂在心上。”

    “也是。或许是我太患得患失了。”

    “公子自从拿到那《淮南簿》,总是身子不好,我看就是个祸害。”

    “梧湘,不得胡言。这书精妙,是我自己没天资,纵然得到神女眷顾,也无福修炼精髓。”

    “公子懂得多,越会自责了,梧湘不说了,省得您还要贬损自己。夜里风凉,您快些上车,趁着酒热在身不会受冷。”梧湘不懂这些道法天资,只是一味体恤,给司马诩和慢吞吞走来还在与王衍交谈的司马馥掀起了轿帘。

    司马馥与王衍密语了半晌,才进了轿子。

    但司马诩敏锐的感觉他身旁的兄长似乎有些异样,司马馥脸色通红,似乎也醉得不轻,但没像从前一般人来疯,却是十分心事重重的模样。

    司马馥打了个嗝,紧握着司马诩的手,摇头晃脑:“四弟,从前,我只知道你会些兵法谋策,今日,是为兄第一次听你说朝局,也是第一次知道你心中所想。我觉得,你心有凌云气,能担天下事。”

    司马诩晕晕沉沉道:“兄长,好兄长,你真是抬举我了。我从前只当你是个唯父亲之命的人,没想到你也能说出这样没头没脑的话。我有什么凌云之气,我不过是被困在京城的无用之人罢了!”

    “哈哈哈,或许弟弟眼里,我还没有多少本事,我也知道自己平庸无能,但是你,我知道,你与父亲,与孙将军,还是不同,你受教的是儒学,最懂得伦理纲常和法纪道义。四弟,我懂你心里的苦闷,兄长只希望,往后无论何时,你莫要辜负我们司马家的血脉,好好活着。你明白吗?”

    司马诩愣愣的,不知道司马馥为何突然这么说。

    “兄长,你太醉了。”

    司马馥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摇了摇头,看着天空,突然痴痴苦笑起来:“醉否?或是罢。我最近神色倦怠,老是说些胡话,司马家的江山,不是被父王牢牢地握在手里?唉,我真是醉了,是醉了!四弟,你知道吗?我近日难受得紧,朝里死气沉沉,我也搞不清楚大臣们的心思,我只跟着父亲和孙先生、啊不,是孙将军做事,却感觉从前的好友同僚都疏远了许多……难道我也得像大哥和三弟一样骄奢淫逸,或者和王衍他们一样,做些漂亮文章才行吗?可是我,做不到啊……”

    司马诩知道,自己这个兄长,从来都对酒肉之事并无兴趣,他只是个极其寻常的人,他懂得制衡和周旋,也想要清静和安宁。

    但现在,他却被裹挟着架在了朝政之上,横竖都得不到舒适。

    司马诩不想让这个与自己最亲近的兄长一辈子糊里糊涂,他斗胆地,与他也掏心窝子地说了心里话。

    司马诩低眉,两鬓垂在胸前,神色带着一绪惆怅:“从前贾后把持朝政,离间各地封王乱了纲纪人伦,最后谋害皇子被群臣所恶,可父王却依附皇后,结党营私,僭越圣上,拔除异己,父王坐上至高之位,可各地封王哪一个是好对付的?远了有东海司马越琅琊司马睿,近了有成都司马颖河间司马颙,更不必说还有不少小封地的王侯们,数不胜数,他们有的拥兵自重,有的本就是武皇帝亲子,那才是真正的大统血脉。就算司马衷无能,但也总轮不到咱们……唉,父王把司马衷皇帝撵去金墉城已触了众怒,兄长,你可明白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啊。”

    或许是因为司马馥在权力中心靠得太近,更有多疑,或许是因为他们废了皇帝,又杀了皇太孙一干人,心中忌惮,司马馥已经感觉出了一种惶恐。

    这次,司马馥没有站在父亲那边,反而听了他这一大串的话,若有所思起来。

    话说兄弟二人会有如何言论,还需后文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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