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诩府邸,三公子司马虔正在照顾中毒的司马诩。
梧湘熬好了药端进来悉心给喂下去,心疼地望着司马诩惨白的脸,两滴豆大的泪点就流了下来。
郎中还在观察司马诩的病况,他对梧湘道:“四公子多病多灾,身子比寻常人虚弱不少,这毒性本不大,但他还需调养,参汤太烈,与这寒毒相冲,老夫再去开个温和的方子来,只是需要小火慢煮,小郎君虚多费心了。”
梧湘急得不行,嘴都说不利索:“您只管去开……我在公子身边侍奉是老天眷顾我,梧湘只求公子安然无恙,是,是我,我我就算熬汤他个十天八天我也愿意一直盯着炉子,梧湘我定按照您的吩咐,不敢丝毫错漏!”
三公子听外边传听说刘舆带了礼物,心中记挂,装着观照司马诩,但没大功夫,就喜不自胜让下人带侍郎进屋等着,等司马诩退了烧,司马虔便丢下梧湘独自前去拜会刘舆。
果然,司马虔得了美人高兴得昼夜大战,足足五日没去上朝。
刘舆掐着时间午后登门,司马虔笑得合不拢嘴,直说他最会给自己找乐子,他得了甜头跟刘舆称兄道弟,就不再犹豫,约定打胜仗之后还要刘舆敬献美女给他就去宫中拜见司马伦。
司马伦很高兴见司马虔能为他分忧,毫不犹疑地下令让他带领八千士兵作三军的补给军队,前往支援张泓和司马雅。
当晚,孙秀将缩减了的五千石粮食一并让刘舆交给司马虔,让他白当个好人,正是一招先苦后甜的计策。刘舆安顿前后,但还有些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带着美人同行,一路上不许喝酒,司马虔都点头应下:“好哥哥,我都听您的,为了日后有好日子,我全听你的。”
刘舆嘴上笑着,背过身却心中觉得司马虔太过儿戏,他担心孙秀不懂战策,一直惴惴不安。
叫司马虔这样的废物去带兵支援,只看这样的部署和他嫉妒成瘾几乎疯狂地想对司马诩下手,他就知道孙秀酿出大祸是迟早的事。
回到家,刘舆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辗转反侧,实在坐不住,思来想去,决定趁夜色去往从前的车骑将军府——现在是司马诩的宅子。
刘舆怕被孙秀的人发觉,只敢穿一身黑衣,直到半夜三更,守卫昏睡,才独自悄摸顺着外围的一处篱笆进去,走的正是从前司马馥探望被囚司马诩的老路。
好在刘舆还算清瘦,否则定要被那新修的高高篱笆绊住了腿。
刘舆来的时候,司马诩正是白日昏睡了几个时辰,刚醒过来。
“谁在门外?”
“四公子,是在下,侍郎刘舆。”
“哦,是刘侍郎,请进来吧。”
“四公子的毒,可有眉目?您身份尊贵,竟然惨遭毒手,实在是令在下看了难受啊。您若有吩咐,我自当效劳。”
司马诩胃中依旧灼烧,忍着疼打着幌:“我无心在乎这事,或许是草药毒,或是食物相冲引起毒发吧,梧湘说前日府上只草草死了个畏罪自戕的下人,一时再就找不到什么别的证据和罪人了。”
刘舆摸了摸鼻下胡子,暗叹孙秀果然算得好狠。
他保不准司马诩是否有意搪塞,于是继续落井下石关心道:“公子如此聪慧,岂能不知此毒的来处?从前陛下带兵出征中毒箭都能治好,这车骑将军府绝非浪得虚名,依我看,这府上要说什么怪东西,近日里诸多神仙道场做法,各类符水符咒,四公子还猜不出是什么毒?”
司马诩早就猜出这事跟孙秀脱不了干系,他见他似乎知晓内情,也不再客气:“先生是孙秀的人,我安能在你面前口出狂言?如今我现今卧病在床,都是梧湘去操办这些事,郎中说要我需静养,于是半昏沉着看不了许多奏章。恕我不知侍郎来意。”
刘舆看司马诩面前不远的桌上都胡乱堆着奏章,放在顶头的一个梁王的拜帖都快落了灰,知道他所言非虚是真诚之人,于是开始咽了咽口水,酝酿辞藻。
司马诩看出他的犹豫:“刘侍郎聪慧文质,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深夜暗访,就不用客套。说正事吧,是不是朝廷的军马战前有事咳咳咳……”
刘舆心中了然司马诩关心战事,也不再藏掖,他更怕司马诩又昏睡过去,于是扑倒陈词:“四公子!!前军并无大事,但我担心亲弟与孙会过不了多久就会危在旦夕。求您救我兄弟。”
“为何这般说?”
“四公子,孙秀要我去叫三公子增兵,但我还是恐怕他……三公子司马虔的挥霍日常您是知道的,我将这事告诉您,只求您决断,救救在下和舍弟刘琨。”
司马诩掏出帕子擦了咳嗽出的汗液,眼神暗了下去:“刘侍郎既然知道我兄长好色成性,却又送了美人给他,一招美人计用得得心应手,转头却对他带兵的事颇有微词,我倒是看不懂了。况且这些事,应该去上奏陛下,又偏为何来我这里?”
刘舆拜倒:“是,是孙秀叫属下办事,属下不得不从啊。可我心中担忧,若是三公子此战未胜……还望公子饶恕我寄人篱下之罪,我愿意为您肝脑涂地!”
司马诩打心底十分烦厌这样的首鼠两端的人,但他不得不将计就计。
“侍郎受孙秀指派做事,想必知道的不少,但前线的状况么,我这些日子早断了军讯,实在也没什么办法。”
刘舆看司马诩突然转了脸色,慌张对答:“天下是司马家的天下,我知孙秀靠不住,您是陛下亲子,又有意出山镇压孙秀,自当报效——我刘舆刘琨兄弟当为公子肝脑涂地。”
刘舆也算明白人,立刻对司马诩坦白自己送了美人给司马虔的过往。
司马诩半睁着眼,斜视看他,见他不多说,索性翻开枕边的书,不打算理他。
没什么对手的把柄,投名状不过是一张废纸,刘舆也明白这道理,他咽了咽口水:“属下还知道您一直在查当初太子的事,中元节时候还曾暗自召见了许多人但并无什么进展……想必四公子一定许多疑问,属下愿意举告,是孙秀,都是他,是他一手策划,蛊惑了陛下。”
司马诩怒目圆睁,盯着刘舆的脸,刘舆怕他生气,匆忙解释自己是从几个同僚处知道的消息。
司马诩:“哦?你的消息倒是真灵通,什么都能略知一二。那到底是如何内情,刘侍郎请细细说。”
刘舆支支吾吾:“原本司马雅说是复位,将军也很赞成,但是那日孙秀等你们走后,又叫我们去议事,说的不是复位,而是如何放出消息,借皇后的刀杀死太子。孙秀说,恰好您去了金墉城,这样一来,更是坐实了我们想要复位的意图,朝臣便更笃定那时候是贾后下了狠手,而不是……不是我们这边,专门透露给她,与她合谋。”
一切当真都是孙秀的诡计。
司马诩强忍着怒火,继续:“我清楚他想一箭三雕。”
刘舆尴尬笑笑:“是是,四公子才智无双,自己也推测得出来,孙秀定是主谋。”
刘舆深吸一口气,将当初的事都交代出来:“当时孙秀与我们众人商议了计划,那天晚上,世子司马荂先是派了身边的大将去配合贾后,大将又派了自己认识的一个心腹太监孙虑去杀死太子,太子不从,哭嚎了许久嚷着要见您,孙虑知道不能拖时间,就谎称是您背弃实验去宫里告密,太子深受刺激,将玉佩掏出大喊自己被蒙蔽,几乎发疯,那太监孙虑这才得空,用药杵砸死太子。”
得知真正的真相的司马诩错愕不已,他万万没想到,司马馥兄长口中的那些事,原来是这样的情状……
司马诩的眼泪在眼眶打着转,继续问:“然后呢?”
刘舆:“另一边皇宫里,三公子司马虔早就与皇上身边的宫女有染,轻易就拿到钥匙打开了宫门,天蒙蒙亮时候,等太子死了的消息传到宫里,时为大将军的司马伦陛下就立刻抢在皇后前头觐见了皇上,孙秀亲自写了圣旨,让皇上下了宝印,于是便顺理成章废黜了贾后,之后,就是大将军让孙秀早已寻好的新皇后羊献容进宫,自己,自己秘密谋划后来……”
原来,就是自己辗转反侧的那一晚。
贾后秘密杀死太子,孙秀与父亲要到了废后圣旨,贾谧与石崇派人去找齐王求救,齐王却与梁王和父亲赵王一同废了贾后处死贾党全族。
刘舆看司马诩表情乌青,眼下的阴鸷在灯光里越发吓人,哪敢说出司马伦谋划“篡位”二字,他支支吾吾半天声音越来越小,可司马诩,心中却越来越清晰无比:
好一招借刀杀人的连环计策,好一场渔翁得利残害太子的戏码,好一个连环离间计的孙大将军!
他前脚利用自己与太子的情义害死太子,后脚离间自己与父亲,蛊惑父亲将他架在至尊之位,受万人唾骂。而他自己呢?却忝居在大将军的职位上敛财作乐鱼肉黎民!
司马诩想起当初的皇宫极乐之宴,还有孙家的奢华宅院,就觉得浑身怒火中烧,他颤抖着拿着书本的双书,狠狠地忍了又忍,可还是猛地咳嗽起来:“好啊,咳咳咳,我司马伦一族,都被他设计摆弄,我却今日才看清咳咳咳!”
刘舆害怕不已赶紧上前给他顺气:“四公子,四公子您没事吧?”
司马诩紧握着拳头,双目通红地想杀人:“刘侍郎现在才告诉我这些,难道不怕我盛怒之下会不顾军情大局让孙秀的儿子和你的兄弟给太子陪葬吗?”
眼看司马诩怒气冲天,刘舆将如何应对,还需后文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