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颖有些吃惊，但没表态，他斜目看向卢志，卢志微微点头，众将士也看到卢志应允，几个彪形大汉瞬间不服起来，但都被司马颖按下，以扰乱军纪之罪责罚了五板。

    众人不敢造次，于是司马颖不顾眼前将士们铁青的脸，给孟玖派了军马，还特意加了两千人：“也好，你虽无战绩，但也上过战场，不算手生，况且跟随我也许多日子，这次带兵虽然不多，但是大事，你可要切记，万事不得马虎，必须克敌制胜！”

    那孟玖倒也不算个软骨头：“属下身为宦臣，承蒙主公不弃，才有今日，孟玖不敢骄矜，知道诸将多有不从，愿意设下属军令状，誓死突围破敌！”

    话说这卢先生可不是真糊涂，而是着实好计策。等孟玖和将士官兵都散了，他才坦白刚才为何不拉着司马颖。

    原来，这位宦臣是从前在宫中扯坏了锦袍，这才被前皇后贾南风看不惯，外放给了司马颖的，后来贾南风被赐死，孟玖使了五十两银子亲自替了衣衫去执行，只为亲眼看她的死状，可见其为人最是小心眼记仇。

    卢志早知他是个事无巨细的冒进人，军中旁的事都盯得死死的，但这次，却开口把这最不易却细心的活派给他，自有道理：

    若是计谋不成，只说是个从前宫里的小喽啰乱了分寸闯出祸，不服管教而已，不是司马颖手下什么紧要的大将军，即使被对方捉了，司马颖还是能有谈和的机会。

    司马颖问：“刚才看诸将眼神多有愤愤不平，不知这样做，众人可会不从？”

    卢志摇头：“临阵换将，士官不满是常事，但我军严明，非一朝夕可动。军令即出，即使大罗神仙也莫敢不从。若是孟玖功成，大不了多给他们这几个怒火的将士私下多谢赏些银两抚恤就好。”

    “好。就按先生的来。”

    不同于司马伦和孙秀，卢志与司马颖对话言简意赅，这位成都王决断军情毫不拖泥带水。司马颖今年刚是二十出头，但却已经是坐镇成都王十年的霸主，他能与年过四十的卢志对答，还能补上兵马以保万全，可见其聪慧果断。

    对上这样的主仆，即使是强弩阵营，没有得力的主将也是枉然。

    司马诩不知司马颖是何等人物，也没有料到河北军中能人广多，上到将军下到侍从宦官个个身怀绝技，即使司马诩出了锦囊妙策，也无济于事。

    大势已被司马颖掌握，那一夜，孙会的驻地注定是另一个画风。

    疾风骤雨之中，那异域小将汲桑两百人偷袭了孙会战营的马棚，大火顺着风向和那些连绵营中的红旗，一路蔓延到了粮仓和岗哨台，孙会将士满身酒气根本没有应对之策，众将士乱作一团。

    汲桑趁机活捉了几个孙会的小兵，没一会儿功夫便问出了孙会从未上过战场的消息，报给了孟玖。

    孟玖大喜，拔刀号令那五千精锐在火光中突围出去，将那弓弩兵器趁乱抢走大半。

    孟玖叫汲桑骑快马神速冒雨旋风归来禀报，司马颖大喜过望激动得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跳而起：“好啊好啊！马棚失火，主将无能，弓弩折损！卢志，这真是天意助我攻下司马伦啊！”

    孙会学得战策也不过是听司马诩与孙会从前对话论理时候的一点把戏，根本不足为据。

    那晚，两军死伤过万，孙军营帐火光冲天。

    趁着电闪雷鸣，孙会只能弃军南逃去与刘琨回合。

    司马颖的河北军乘胜飞速进军，一路顺利到达黄河边，司马颖兴高采烈地将军队交给卢志和孟玖，自己则就地扎营，等待与后方支援而来的常山王司马乂会面。

    隔两日，正好是三月十九日，司马乂便到。

    军中物质不比寻常府邸，这日吃得清淡，除了花椒肉饼和鸡黍饭、烤炙牛羊大排，便只有些鲜美的溜红的大枣和不少刚杨梅蜜饯摆了几碟，二人先是吃了蕨粉，又下了几碗肉羹，酒足饭饱时候，司马颖大喜，牵着他的手一同上座开席。

    二人边吃边聊：“十四哥，渡过黄河指日可待，不知你说的大礼，到底何时能见？”

    司马乂诡谲一笑，与司马颖道：“不出五日。”

    “京城有你接应，我才放心进军，你可不能出岔子，否则坏了齐王的大事。”

    “十五弟放心，此计耗费十年，绝对能成。”

    “唉，七哥被司马伦杀死，我们同胞兄弟折损了太多，这口气，我定要出在他司马伦身上！让他血债血偿。既然你筹谋已久，为何不知到底是什么时间？”

    司马乂冷笑一声：“那就要看，河间王司马颙的动向了。”

    “司马颙这个废物，和梁王一样不堪托付，他不帮倒忙就不错了，我就怕是倒在司马伦他们那边。你可有十足把握把他拉到我们这边？”

    “从前没有，现在么。你拿下了北边一线，很快他就会收到消息，这场胜绩便是他的定心石。”

    说罢，司马乂端起酒杯：“多亏你战胜北线，这才保住全局。此战还有我在洛阳安插眼线，这一次，司马伦必死无疑。只是那司马囧……齐王与洛阳最近，十五弟千里迢迢勤王，恐怕到时候反为他人做嫁衣。”

    司马颖哈哈大笑：“只要杀了司马伦这奸臣，齐王迎回太上皇就好。我素来只在乎天下大道，只要名正言顺，功名何足挂齿。你我同属太上皇亲兄弟，何愁没有立足之地？”

    司马乂心照不宣地哂笑起来，端酒杯与司马颖共饮，忽地，司马颖想到那个孙会，便随意问：“诶？十四哥，你从前在洛阳呆了许久，可知道一个叫司马诩的人？”

    司马乂皱起眉：“他啊，是司马伦的小儿子。恩……从前与我和愍怀太子一同喝酒听曲夜宴，印象里，是个很聪慧识大体的秀气少年郎，鼻头有三点黑痣，和你都有些温润的气质，与我十分投缘。不过，陈年往事，十五弟怎么突然提起他？”

    “无事，随口听卢志说的。”

    与此同时，司马伦大军的前线营帐却是另外的景象：

    无数士兵等在饭棚，还没喝上一碗粥便被告知打完了饭菜，几个小兵气不过，将碗筷摔了大骂司马伦混账，惹得许多人愤慨起来，慌乱之中抢到饭菜的人也被打翻了不少，饭菜落在地上，有人踩踏，有人拾起窝头就吞进嘴里，一时间乱成一团。

    然而司马诩远在洛阳养病，对孙秀耽误粮草的军中状况一无所知。

    恰此时，成都王司马颖的战果传来，司马冏便出兵进攻，可怜那捡到窝头的小兵刚还庆幸自己饿了几日还有的吃，眨眼功夫便成了司马囧铁骑的踏成肉饼。

    司马囧大破司马伦部下一万人，张泓弃营逃回后方司马楙的大帐。

    与此同时，司马虔在行军途中迷路，更是雪上加霜。

    司马楙只得派手下两个小参军接应军粮，可那二人刚出发到一处山丘，却听同行人大喊不妙，回头远远望去，是前方张泓的堮坂关营寨起火，又看不少衣衫褴褛浑身血迹的逃兵冲来司马楙营寨，吓得以为张泓全军覆没，快马加鞭急将消息报给了洛阳的司马伦皇帝：“齐王军队强盛，势不可挡，张泓大将军等人已覆没！”

    南线失策，北线大败。

    司马伦听到军情时候正在沐浴更衣，吓得一时没站稳差点摔进浴池：“怎么可能？司马颖一个黄口小儿，加上一个平平无奇的卢志，怎么可能挡得住我张泓的万人兵马！！”

    孙秀也赶来拜见，自从黄河兵败，他不知自己儿子孙会的下落，急得上蹿下跳早已没了主见，司马伦一个劲地问“如何是好”，他早没了主意，害怕司马伦怪罪，就建议司马伦在上朝时候隐瞒此事，以免百官震动，另外赶紧召孙会和在补给路上的三公子司马虔回京。

    司马伦一个劲地点头：“是啊！！司马颖南下，司马囧又来势汹汹，千万不能让他遇上我儿，传我圣旨，召回孙会，禁军拨出一千人，即刻动身去找司马虔的军队！让我儿赶紧撤回来，还有！差人告诉司马楙，寡人这几日会重整部署，让他给我顶住！张泓输了不要紧，还有司马雅在，司马楙就算打断了那两个板斧也必须给我顶住！”

    孙秀焦头烂额，但却只能干着急。

    他装模作样匆匆将通天圣祖道长请到大殿旁的中书省前广场作法算卦。

    端上香烛香案，再布坛念词，前后足有几十人上上下下地布置，通天圣祖挥起拂尘，挥起司马伦的天子青冥剑，十五个道童排坐在坛下默念心咒，将近午时，道长才算结束了占卜，还好是个吉兆：“五日之内必有新胜”。

    孙秀与司马伦信以为真。

    恰此时，南线张泓重新整顿兵马击败司马冏前线的捷报传来，二人才恍然大悟刚才是那两个小参军传来的假军情。

    司马伦怒不可遏，下令将他们二人斩杀泄愤，更礼遇通天圣祖神道。

    与此同时，桂书苑那边也得知消息，梧湘大喊着跑进门：“不好啦！不好啦！公子，北线败了，北线……”

    司马诩放下药碗和手里的线报，瞪大双眸：“什么？”

    梧湘：“公子，北线，北线金甲弓弩手全军覆没，我们遇上大暴雨，军库起火，二位将军不知所踪！南线也刚传来消息，说是张泓阵亡……”

    “孙会这个扶不上的阿斗，真误我大事！”司马诩也不是个一直没有脾气的人，这一次他是当真发了火，气得咳嗽不止。

    “公子，你的身子要紧啊。是梧湘没用，自从咱们府上给您下毒的侍卫畏罪自杀，这么多天也没能揪出他背后的主使，郎中说了您的毒还需要一个月呢，您一定要留心保养身子啊。”

    司马诩不顾梧湘阻拦，起身下床：“就算你查不出，我也心中有数，孙秀与我早已是势如水火，除了他，再没人能下得了毒手。”

    “可是家中大半的人都是孙秀的人，我们如何防得住……”

    司马诩忍着咳嗽：“现在顾不得了，檄文传遍各地，这节骨眼上，南北两线溃败，是要出大乱！”

    他不顾梧湘阻拦，换了官服，趁梧湘背过身的时候，将自己桌上的线报字条搓成小团，丢进了一边的流云鱼塘——墨迹晕散，那字条浅出“梧”和“秘”几个笔画，墨水还未散尽，便被悠悠而来的红尾锦鲤一口吞食，许久之后被吐了出来，连着沙石沉入水底。

    话说皇宫情况如何，还需后文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