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雨已过,小雨慢慢落下,在微弱火烛的照耀下,屋内依旧昏暗。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此时正皱着眉,神情严肃地查看徐三笠的伤口。
老者思索一下开口道
“他经脉受到重创,内力流失,再是遭受了严重的鞭打和刀伤,又受到风寒之侵。”
老者边说边掀开衣裳,把伤口指给张六言看后,又道
“老夫我本事不大,目前只能尽量保住他的性命。”
张六言听后,目光移向新旧伤疤交织在一起的皮肤,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好的,多谢许医师。”
他对着老者拱手道谢,心里的不安也终于消散,只要能活着就好。
许医师点了点头,留下药物便离开了。
张六言看着躺在床上的徐三笠,见他脸上还沾染着泥土,于是拿起干净的帕子认真地擦拭着。
小阳走了进来,瞧见主子的动作,很是心虚。
他正想解释自己不是偷懒没擦干净,张六言却开口道
“小阳,去陪着许医师熬药。”
“是,我这就去。”
小阳瞧主子没有说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离开了。
张六言把帕子放在一边,坐在椅子上,注视着昏睡的徐三笠,说道
“五年之久,你竟变得如此狼狈。”
·
雨后过晴的天空碧蓝清澈,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显得屋子十分光亮。
小阳靠在床边,看向徐三笠闭目的睡颜,无聊地扣起手指头,自说自话道
“唉,公子啊,你何时才能醒,这都两日了。”
这两日,他无论是直接问,还是旁敲侧击,主子都闭口不谈此人的身份。
这让他更加的好奇。
况且都来小清县好几天了,主子倒是不急着去凌家谈生意。
反而每天跟着许医师商议如何才能治好眼前之人的病。
“咳咳。”
床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小阳望过去发现徐三笠竟吐出一口鲜血。
这一幕吓得他瞪大眼睛,快步夺门而出,径直跑到旁边的房间对着张六言说道。
“主子,他醒了!还吐了血!”
“正常,做点清淡的吃食,给他送去。”
张六言听到后,正在写信的手停顿一下,冷静地开口吩咐道。
“是。”
小阳见主子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连忙收起夸张的动作。
徐三笠吃完药和饭后,想下床走动一番,却被小阳拦着。
“公子,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就好生歇着吧。”
小阳好声劝道,他本是不愿这么做的。
可主子吩咐,在他没去之前,不允许眼前之人下床活动。
面对小阳难为情的样子,徐三笠不好拒绝,他点了点头,安安静静地坐着。
“公子,我与你说些话吧,我主子烦闷时最喜欢听我说话了。”
就这样,小阳滔滔不绝地开始说起他和张六言是如何打败流寇,如何救下被打劫的百姓。
直至过了许久,小阳嘴里的主子也并未来,这让徐三笠感到有些不解。
“对了,公子你是何时与主子相识的?”
徐三笠听后笑而不语,小阳见自己的话落空,觉得有些无聊。
这一下午他说再多的话,公子也很少回话,只是回以他淡淡的一笑。
“小阳,出去。”
张六言在此时走了进来,他拄着拐杖,冷言道。
小阳看了主子一眼,知道二人要聊天,连忙开心地走出去,顺便关上门。
“不惊讶是我?”
张六言见他乌黑的秀发全部散开,清冷俊雅的气质十分显眼。
心里感叹道,此人还真是容颜不老,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一点没变。
徐三笠闻言抬眸,转头望向张六言,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变了。
曾经的他活泼又开朗,可如今,那阴冷的眸子和讥讽的神情让徐三笠很是吃惊。
最显眼的是他左脸边那道伤疤在俊秀的面容上显的格格不入。
再仔细一瞧,便是那再怎么掩饰,也能看出黑袍之下的瘸腿。
只这一眼,徐三笠生出万般情绪,心里泛起酸楚,有些无奈地说道
“你的护卫与我聊天时,称你为五公子,在我认识的人中,也只有你在家的排名是第五。”
张六言发现他看向自己时,眼神中带有一丝怜悯的意味。
这让他不自觉地低下头,自嘲一笑。
随后他掩下眼中的卑落,又抬头,目光锐利,嘴角带笑,神情不屑地说道
“聪明!”
“但我要声明一点,我从不是无辜付出之人。
“既然我救了你,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奴仆。”
徐三笠听罢,微微皱起眉头,流露出惊愕的神色,抬眸望向张六言。
见他的嘴角勾起,丝毫不像胡说的模样,他问道
“为什么?”
张六言无视他的话,继续开口,用充满挑逗的语气说道
“不为什么,叫声主人听听。”
“我不愿!”
徐三笠似乎是被勾起不快的回忆,他脸色苍白,声音嘶哑地拒绝道。
“不愿不可能,我费劲功夫来救你,可不是为了听你一句不愿。”
张六言把裹满布的玄阳剑扔给他,然后扶着桌沿坐下,伸直那受伤的左腿。
徐三笠拆开布看到玄阳剑后,握着剑的双手逐渐用力,指尖泛白。
他眼睛通红地望向张六言,好言好语地说道。
“我不愿拖累你,你的救命之恩我万分感激,只是我有急事在身,暂时不能报答你。”
“等我以后,一定前去张府,奉礼报答!”
“我不信你!”
张六言哼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琉璃小罐子,里面装着正在蠕动的黑色虫子。
他轻轻地晃了几下,盯着徐三笠。
母子蛊!
徐三笠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心脏开始剧痛。
他捂着胸口,百思不解地望着张六言,说道:
“张六言,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没有理由,单纯的想让武林高手做我的,贴身小奴仆!”
张六言故意表现出一副很是得意的模样,说到后面几个字时,还特意加重语气。
见徐三笠如预期一样很是生气,他又接着说道
“好好休息,吃的和药我都会让小阳按时给你送来,别想着逃跑。”
他说罢,把琉璃罐在徐三笠的注视下塞进怀里,笑着离开。
徐三笠猛地咳嗽好几下,他下意识地擦掉嘴角流出的血,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红包。
这是子蛊,如若子蛊离开母蛊超过百步距离,子蛊便会侵蚀宿主的心脏。
他笑了几声,似是在嘲笑自己的命运。
五年前师门被灭后,他也被敌人打败掉下悬崖。
幸得当时性命无大碍,只是武功被废。
几个月前,他出关后一直都在搜寻二师兄去世的真相。
最终从黑市得知那对夫妇的下落,便马不停歇地赶往南阳小清县。
可当他刚踏进凌家绣楼寻找那名女子时,却被一位神秘人偷袭追杀。
想到这,他的手放在受伤的胸口上,心脏跳动的声音提醒他。
如若不是张六言救下自己,想必他现在已命丧黄泉。
“等等!”
在张六言即将踏出门口的那一瞬间,徐三笠开口叫住他。
“我可以答应你,前提是你要帮我在这凌家找到一名女子。”
张六言闻言,停在原地,他答道
“可以,这事明日再谈!”
他说罢,便大步离开房间。
看到站在门口正憨笑的小阳,张六言说道
“以后别什么事都与他说。”
“我说啥了?”
小阳纳闷地挠了挠头。
他说什么了?
他不就是跟那位公子随便聊天嘛!
哦!他是说了主子带他来这小清县是跟凌家做生意。
张六言看到小阳反应过来的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
随后他来到另一间屋子,见许医师正在制作药丸,说道
“我已按照您的方法,让他吐出淤血了,他大概多时才能好的彻底。”
“这医病啊,急什么!”
“况且他又是经脉损伤,又是内力流失,就算用上我这药丸和你的子母蛊,也需一年之久。”
许医师递给张六言一个小盒子,说道
“好!我能留他在我身边一年。”
张六言接过,眉头微蹙,他底气不足,说话的语气也不坚定。
“唉!年轻人做事,切记要简单明了,不要无中生有误会。”
“要不然以后后悔了,可没处反悔。”
许医师似是看出些什么,他一边制药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许医师说的对,后辈多谢您的指导。”
张六言点了点头说道。
徐三笠拿着帕子把嘴角的血擦干净,下床之后,他走到窗户旁,见小阳正乖巧地守在门口。
心想,他竟做到这份上。
他不明白,往日的开朗少年为何会变成如今一副极端又病态的模样。
难道是因为自己当初杀了他表哥,如今来寻仇报复自己吗?
想到这,徐三笠苦笑了一下。
夜深了,周围只剩下蝉鸣声。
如若还有人未睡,便会听到数人正走动的声音。
那“哒哒哒”的急促步伐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位少年面色痛苦,他不时地回头望了望,见后边的人追赶的越来越近,他加快步伐,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
他没有仔细瞧着自己跑到哪里,只看到前方有个院落,便跑上去敲着门。
“救命啊。”
少年绝望又无助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