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头儿，出事了。”
一位头戴黄色安全帽的年轻男人推开样板间的铁门，焦急紧迫让他没控制好力度，整个样板间的蓝色塑料合成板晃动着，如同地震一般。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小林啊，我是不是说过做事要沉稳点，才能成大事。”高老板端起茶几上的茶杯，面不改色，饮了一口。
那位叫小林的施工队队员，却无法淡定下来，焦急伸头往外望了望，确定没有人后，快速地关上门。
高老板手底下有一个工程队，常年接一些房地产施工打桩的活儿，最近他接了个在新开发区的活计，是政府组织的开发项目，原来就是个没啥人的临海破鱼村没什么高楼大厦也不需要太多的前期地下勘探工作，是个有钱且事少的工程。
高老板干这行也有些年头，知道其中的邪乎规矩，也碰到过不少，颇有些过来人的平淡，他招招手，示意小林先坐下，安抚道：“来，小林，先坐下喝口水，慢点说。”
“是挖到什么了？”
小林一听急了，顾不上避嫌，也没坐下，道：“舅，那第四钻地底下好像有些脏东西。”
“哦？”高老板挑眉，但也没慌，只要没出人命那都好解决，“仔细说说。”
“我们原本正常开试钻的好好的，结果开钻刚下去几十米就有水涌上来，我们原来以为是地下水，毕竟这是海边，梁主任说要往里面灌浆，但那钻井里的水就像是着了魔，只要灌浆就一个劲上涌，后面没办法我们拿抽水机抽，里头水是抽干了，结果发现接着下面还是个空腔，现在不敢派人下去看，里头全是棉白絮，大伙全都没见过这情况，也不知道咋解决。”
“这下这第四桩可怎么办，上面催得紧后天可是要交差的啊。”小林越说越着急，大喘一口气，磕磕绊绊猜测道，“您说会不会挖到人家的坟了。”
高老板这一听，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倒是没听说过这块地之前是个什么填埋场之类，沿海墓葬也少，就算有估计也因为海平面上升和各种地下建设淹了大半。
小林是高老板妹妹的儿子，高中都没念完，能进这工程队当个小领导多少也是沾亲带故，高老板自己没孩子也拿他当个未来的接班人培养，这队里的事和生意多少跟他说说，若这只是个墓，那还好说，上报上去自然有人处理，工程队的工作往后推就行，若要不是个墓，那就不好说了，高老板不禁想起自己早年跟着打桩师傅见识过的一次“奇像”。
这棉白絮又是什么东西？高老板在脑海中检索着棉白絮这个关键词，似乎之前没碰见过。
“您说咱们现在怎么办啊？”小林见高老板迟迟不答，接着求助道。
“好了，没事，咱们先别急。”高老板抓了把没几根头发的头顶，站起身，“带你舅去看看。”
由于发现下面是个空腔，又是海边，工地监工叫走了大半的人以免出现土松塌陷问题，梁主任还戴着橙色安全帽站在那个钻井边上和一旁的监工讲着什么。
高老板是不太看得惯梁主任这类官儿做派的人，这个梁主任年纪不大，是政府派下来监工监督的，前几年不少开发商丧良心偷工减料，这回新开发区的项目政府很是重视，从招标，到审理各个环节都留了负责人。
下派来的年轻人还抱着不少工作上的激情，严格算不上，但总喜欢发表一些学术高傲的悬浮理论，高老板听不惯，也看不惯索性眼不见为净，整天躲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喝喝茶，由着那几人整，反正也是大差不差。
自古以来，只有千里的人情，没有千里的威风，始终争强斗狠，终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高老板深谙此道理，尤其是梁主任这类一看未来仕途还不错的人物，更是没必要争那口舌上的冲突。
“梁工。”高老板简单向梁主任打了招呼，转头看向站在桩井的中年男人，道：“吴队长，你也来啊，今天运的啥货啊？”
“就普通钢筋，合同里的东西今天都卸了。”那个吴队长回答道，又指着桩井里头，问：“这下面是有东西？”
“白花花一片，看着也不像是地里的玩意啊。”
高老板来时就已经看到了，那玩意他就是没见过，听都没听说过，那心早是一沉，他苦笑道：“哎，吴队长这我也不好解释。”
吴队长看到高老板的表情，了然，干这行的多多少少都会信点，外人可能叫迷信，但在行内有些东西确确实实是科学无法解释得通的，玄乎的事少参与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他叹了一口，跟高老板道别，转头就走。
看着也不像是“煞”，高老师吐了一口浊气，早年榕城有不少乱葬岗，鬼子的，匪群的，怨气冲天那种，极恶之人的鬼魂会被留在原地，日子长了，有了道行修成了厉鬼又开始做恶，拉人下去是常有的“煞”。
最简单辨别是不是“煞”的法子就是有没有见红，地下面有没有红，又或者开着桩井的时候有没有见红。
显然不是了，但这白絮又是什么，高老板自诩见多识广，这下面交缠环绕的厚重白絮既不像是人工产生的工业产品，又不像是什么鬼祟产出的脏东西。
高老板也看不懂了，正心想要不要大晚上叨扰一下他师傅老人家，捏着手机纠结着。
梁主任跟一旁的监工聊完天，走到高老板面前，道：“现在只能先停工了，我已经上报了，过会儿潜水班会来人。”
“哎，行，梁工您也是辛苦了，咱们这边要先把人都撤掉吗？”高老板笑得有些谄媚，颇有些讨好道。
这梁主任速度倒是快，省的他还要费力找“水鬼”帮忙，政府做事总是要求什么程序流程，叫人能来得这么快，让高老板对于梁主任的背景不免又有了些猜测。
看来是真有些背景。
“你先把人都撤掉吧。”梁主任对高老板说，意思是高老板把他的人都撤掉，他那边要留点人。
高老板点头，下水鬼这事还是危险，人越少越好，免得出什么意外。他招来队里的工头，让他带人走。
站在一旁的小林倒是有不少疑问，小声问高老板道：“舅，什么是潜水班啊？他们来人是什么意思，他们能解决？”
小林先前只跟着高老板做些小项目，全权自己人负责的班子队伍没怎么听说过那些行里黑话名称的正式讲法。
“哎，就是水鬼。”高老板摆摆手，又看了眼一旁的梁主任，见他对这个称呼也没什么意见，才继续道：“你平常见他们干捞钻头之类的活计，有的也干探路的。”
“哦，哦。”小林小心点头几下舅舅的话，他想到了什么，又接着问：“那玉叔也是干这个吧，为啥不让他来看看？”
“啊，你玉叔可贵着呢，一次劳务费要个几十万块钱。”
高老板被小林这么一提想起了以前一块在师傅手下学功夫的小师弟，玉青崖，半道跑出来学打桩下水的怪人，有天赋也有时间，尽得师傅真传见过的市面可比他多。
现在找他可比找师傅容易。
高老板捏着手机，打了找玉青崖的注意，如果这边的潜水班行不通就找玉青崖算了，能给师弟找个钱多的好活计，又联系了这不太深厚的师兄弟情，带上个人情，以后小林接班了也有个照应。
高老板这样想着，打开手机，找到玉青崖的联系方式，简单发了条短信。
潜水班的人来得挺快，不一会儿就准备停当，预备下井。
桩井里的水又开始往上漫，盖住了白絮，就好像刚刚根本没有被抽水机抽空过一样。
潜水员穿着密封服，下巴上挂着防水对讲机，拖着长长的氧气管，踩着长长的立式梯一点点没入水中。
“尽量往下面沉，采集一些白絮样本，动作快点，注意安全。”梁主任拿着对讲机嘱咐道。
桩井下面静悄悄的，水平面在上升到原来的位置后就不动了，没有洪大湍急的水流，水面平静无波，耳边只有簌簌的风声。
高老板看着平静的水面，莫名有些心焦，人潜下去是一点影子也见不着了。
还没听到潜水员回复的声音。
梁主任似乎也有些急，对着对讲机再次发话道：“听到请回复，能听得到吗？”
一秒，两秒，三秒，对讲机那头还是一片寂静。
“快，快拉绳，把人拉上来。”高老板很快反应过来潜水员可能出事了，朝一旁守着氧气管和安全绳的工作人员喊道。
工作人员齐力拉绳想要加快速度，桩井下面的水却是故意不想让人把潜水员就上去一般，突然湍急波动起来，水面上一点下陷旋起水涡。
“咔咔咔啦，咔咔…”
梁主任手里的对讲机突然发出了嘈杂的电子电流声，听起来像是进水了。
“速度再快点！再来几个人！”梁主任也有些急了，催促道。
其中有一名潜水员似乎也是着急，戴上了另一个对讲机就想下水营救。
高老板瞥了眼桩井下面湍急的水流，连忙出声阻拦道：“别，现在别下去，这水你进去也就不了人，可别再搭进去一个人了。”
那名潜水员听高老板这么一说，下水的脚步顿住了，看看梁主任，又看看高老板，隔着厚重的密封服也能感觉到他的纠结。
潜水员很快被拉了上来。
他躺在桩井边上，密封服表面缠满了白絮，那白絮似乎有力气一般将整个人缠成了蛹状，铜头盔和前胸后背挂压的重铜块被挤了个变形从白絮之间探出，它的材质似乎还能防水，面上是一片光洁透着金属一样的光线。
一时之间没人敢上前。
“刘队，我们找到监控里那个嫌疑人了。”榕城刑侦队新来的刑警小汪举着手机，跑到刘启栋的办公室。
刘启栋正翻看前几天河道女尸案的尸检报告，经由法医鉴定该女子因重物撞击头部，大量出血导致死亡，生前没有任何的肢体反抗，除了经由棒球棍的大量重击以外还有少部分刀具造成的切割伤口。
“巷口摄像头里的那个？”刘启栋揉了揉眼睛，那天晚上是真的危险，两个高中男生被疑似恶性案件的杀人嫌疑人尾随，让人忍不住往他们会是下一个倒霉蛋的方向去想。
他那天早上接到局长通知的时候更是头疼，那个姓宿的小子还有些背景，千叮咛万嘱咐就是说要快点破案，不在时限内破获就全队下课。
刘启栋想起局长的催促就头疼，这案子发生的地方实在是可深挖的部分和寻找的线索不多，湖楼中学附近的巷子没几个监控，也没住几户人家，更别提目击者了。
最后唯一有效还有点用的就是梧桐巷口那户人家的监控录像，里面出现的一个戴黑色口罩的可疑男子。
“是，不过他是自己主动报案的。”小汪挠了挠头，“我们在他的住所发现了他自己所说的带血的手套，以及□□类型的迷药，已经送到检验科化验了。”
“人呢？”刘警官皱眉。
“已经带到审讯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