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说你们真的抓错人了,我就只是个热心群众帮忙报个案而已。”
声音来自一个打扮时尚的男人,看不出年龄,全身上下都穿着近年时兴的潮牌款式,戴着个黑色鸭舌帽,鼻梁上挂着一个带链的无框棕色墨镜,没戴口罩,嘴角上方有个小伤口,一脸不耐。
榕城的初夏,天已经是热得难耐,天花板上挂着的吊扇缓慢地旋转着,风轻得几乎感受不到凉意,也是为了通风散热,审讯室的门没关,门口的饮水机,时不时发出“咕噜”一声响,又开始反复烧水了。
刘启栋在男人对面坐下,双手交叉撇在桌上,开门见山道:“那你为什么深更半夜会出现在梧桐巷口?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就是顺路啊。”男人翘起二郎腿,像是怕眼前这位警官不相信,又补了一句,“那个巷子又不是什么私人区域,我回家路过不行吗?”
“你回家?”
刘警官翻开小汪给他的身份资料,男人名叫玉青崖,30岁,记录册里没有职业和单位记录,刘警官皱眉,又看了眼的男人,看着真不像三十岁的人,说是个还在读书的学生也不违和。
难不成这就是不上班的好处吗?刘警官今年四十有二,进入刑警队以来破获大大小小的案件,还没见到过这类主动上门报案态度如此嚣张的嫌疑人。
资料下面写着玉青崖的房产只有一个西城区城中村的三层平房小楼,和东城区差了七八站地铁的地方。
玉青崖这是在胡诌八扯。
刘警官问:“你回哪个家?你不是住在西城区?”
玉青崖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我那天晚上就是顺路接我侄女回家,她爸妈没空,学校里举办活动结束的晚,她爸妈不放心让我来接她。”
“她家就住在那一片,家里老人留下来的房子。”玉青崖说,“而且怎么能说我跟踪那两小孩呢,大半夜的我不得有些害怕嘛,我看见前头有人还以为是闹鬼呢。湖楼中学那块之前可是个坟场,后面盖了学校才压住了阴气。这学校也是干嘛把学生留那么晚啊,也不怕出事。”
“既然你说自己是去接人的,那为什么摄像头里只出现了你一个人,你侄女呢?”刘警官打量了玉青崖一眼,这人不像是个老实家伙,“你没接到她?”
玉青崖听刘警官这么一说,拿下了墨镜,换上了个惆怅的表情,“哎,警官,你是不知道,我离家早好不容易回来,那原来的城区改规划不少路都变了,我不是说去学校接我侄女嘛,然后我呢也怕走错巷子里弯弯绕绕我也不熟,就用手机导航,结果那导航也是不靠谱,给我带到了学校废弃不用的校门那,一个人都没有,后面我好不容易遇上个人问了路,才找到学校正门那,我打电话让我侄女出来,结果她说自己提前先回去了。”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那两个高中生,还故意躲开?你想干什么?”刘警官皱眉,不解道:“既然你害怕,也没接到人,为什么不快点离开?”
“哎,听我慢慢说,这件事很复杂,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人体质比较特殊,从小到大身体都不太好,命格八字阴向来是不敢冒险去这些地方,小时候我就单独出去住没跟着家里老人一块,对这片是真不太熟,还有点路痴。”
“那天晚上那巷子里邪得很,半夜狗叫个不停,我原本想着回老房子住着将就一晚的,但那巷子真真是黑,路灯也不亮,得亏我手机还有电,我就按着原路回去想着去外面大路上打辆车赶紧回去,走一半我就看到前头有两个人,那梧桐巷没几个人住的,总不能是人半夜出来遛弯吧,他们打扮得也不像是学生,我就想着会不会是我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又怕他们发现也不敢上前只要在后面跟着,后来那路灯突然熄灭了,我以为闹鬼而且正好到巷口,我就赶紧跑了,其他的事我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玉青崖摆手道。
“那你为什么要戴口罩?最近没有什么流感传染病吧。”刘警官问。
“不是,您看我这嘴角上的伤口。”玉青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上已经结痂的伤口,颇有些无奈道:“我前几天磕到了,这伤口愈合得慢,还是少跟外部环境接触比较好。”
“你平时住在哪里?西城区的房子里还住了哪些人?”
刘警官看玉青崖这副打扮也不像是住在西城城中村的模样,他还是老榕城人还不至于跑到那处鱼龙混杂集聚的杂乱治安的地方落脚。
“我平时就住酒店。”
不出意外的回答,刘警官接着问:“那你今天是怎么发现屋子里有带血手套的?”
玉青崖沉吟回忆道:“早上我朋友给我打电话说是屋里有人进去过,我那房子有几个房间租出去了,他负责帮着收租金,今天有个人退租,他找人去打扫房子,保洁在那个人房间的床底下发现的。”
玉青崖所说的那个帮忙收租的朋友,叫苏子胤,也算是体制内的有些关系的同事,刘警官先前有些棘手的案子还去过他那个单位交接,他摸摸下巴,想不到玉青崖这样的不着调,不规矩的家伙能和苏子胤扯上什么关系,苏子胤还会帮他收租?
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房子有监控吗?”刘警官问。
“哦,有吧。”玉青崖说,“我记得一楼门口有一个,不过如果有人想进去的话也能绕开,厨房后面有个小门,租客应该都有钥匙,不过具体事宜要问我朋友,他比我更清楚些。”
“...."玉青崖这个房东做得可真叫个清闲,甩手掌柜了简直是。
刘警官带着玉青崖走出警局,外面的热气直直扑面而来。
警局外面正站着个年轻人。
“你?”谢恒见到玉青崖明显一怔,又打量了他的脸好几眼,才犹豫道:“你怎么在这?”
玉青崖也没不卖关子,咧嘴一笑说:“我来办点正事儿,倒是你跑这里干什么?”
“这可不是小孩该跑来的地方。”
谢恒看见了站在玉青崖旁边的刘警官,是上次去学校里了解情况的警察,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这人该不会坑蒙拐骗被人举报抓过来了吧。
一旁的刘警官倒是大吃一惊,“你们俩认识?”
“算是吧。”谢恒一副不想提起地摆摆手,他到现在还记得前几天在玉青崖手里高价买下的好几样不知有没有效果的辟邪符咒宝器。
“那你们那天晚上都没认出对方吗?”
“?”谢恒皱眉,“那天晚上是他跟在我们后面?”
“是,我们已经排查了所有的监控,那天晚上跟在你们后面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他。”刘警官指了指站一旁没个正形的玉青崖。
谢恒听到此倒是恍然,他今天来就是要跟刘警官讲讲那天晚上漏下的细节,若是后面跟着他们的人是玉青崖的话,那他猜得估计没错了。
“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
“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
玉青崖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眼电话号码,抬了抬墨镜,表情好整以暇,对谢恒刘警官二人晃了晃手机道:“我接个电话啊。”
“喂?”电话被接通,玉青崖一边听一边卷着衣袖,袖口上的那枚灰黑色袖扣被他解了又系,系了又开。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不好的消息,玉青崖神情突然变得严肃,“在哪里?”
“我现在就过去,你把定位发给我。”
玉青崖挂断电话,压了压黑色鸭舌帽,自言自语喃喃道:“不应该啊,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他转过身又向两人道:“那个刘警官,我这边还有点事,就先走一步了,要是还有什么要了解的你就直接让我朋友联系我。”说完风风火火抬脚疾步走了。
刘警官看着玉青崖远去的背影,感慨道:“现在的年轻人也是不知道整天在忙些什么?也不找些正经事做。不过能动动也好,总比整天窝在家里好。”
谢恒嘴角一抽,据他的了解,玉青崖唯一算得上是正经事的事就是和那香铺老板一块唠嗑喝茶。
前段时间,半路被他拉进了个破庙,叽里呱啦讲了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十足的江湖骗子做派,谢恒也没想到二十一世纪还有人会用那种旧时代的蒙昧骗术来忽悠人,怎么也得跟着时代做些改变吧,可玉青崖不同见谢恒不吃这一套,反而急了脚,一个劲地说谢恒叫”那什“,谢恒问他为什么这么叫他,玉青崖却又闭口不谈,一副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的神棍模样,像极了旧时村里那类评金。
“我们先进去吧。”刘警官说。
刘警官领着谢恒进去,给谢恒倒了杯水,刑警队最近因为那河道女尸案忙得是团团转,工位上没几个人,能出去走访排查的都出去了。
谢恒配合地接过水,礼貌道了声谢。
“警官我今天来就是想补充一些事,那天早上太匆忙了,漏了些细节没讲,我想着说不定对于调查有帮助,就想来跟您讲讲。”谢恒说,“那天晚上,我还闻到了香水味,非常重,那个人至少喷了五遍以上。闻起来像是普拉达的某款鸢尾花香水,但又很杂应该是喷了不止一种香水。”
“而且那个香味是突然出现的,我们那时候躲在巷子口,路灯灭了,并没有看清那个人究竟是从哪里,又究竟如何把棒球棍丢下的。”谢恒顿了顿,道出自己的猜测,“我觉得那时候巷子里应该有第四个人,他应该是一直待在哪里守着。”
刘警官有些惊讶,如果按照谢恒的猜测,凶手是想要进行二次作案,在那里守株待兔,这和警方最初猜测的,两个学生放学恰巧路过,凶手见是两人男生慌不择路逃跑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
现在警方的排查主要方向还在受害者的社会人际关系,高中老师,夫妻关系和睦,同事相处友好,没有和其他人有明显的矛盾,最终把这类案件最常见的嫌疑人,受害者的丈夫单独拎出来排查,也没有发现端倪,警方现在的调查陷入停滞,谢恒的这一番话无疑是一个新思路。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刘警官不解。
“那个路灯灭得实在是太巧了,像是专门等着我们到那里才熄灭的。”谢恒道。
“就因为这个?”
刘警官听谢恒这么一说,不由想到之前调查的结果,梧桐巷路口的路灯因为电路故障而暂时性短路,在路灯的外观上并没有发现任何的人为破坏痕迹,一切都指向这是个巧合。
谢恒点点头,他也知道这样的猜测有些站不住脚,但是为了宿池月的安全着想,还是需要跟警方反应一下这个问题,警方的力量总归是比他这个未成年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来得大,他总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受控制,明明他也是个毫无头绪的局中人。
想到这,谢恒字斟句酌道:“所以我希望从安全方面考虑,警方可以安排一些人,说不定凶手还会二次作案。”
这下刘警官明白了,谢恒今天千里迢迢跑来估计就是为了这事,看来这孩子还不知道跟他一块的男生的背景,派人安保的事还没轮上他们警方就已经有人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