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
“那天你为什么不和你老婆一起回去,而是单独打车提前离开了?”刘警官厉声问,他换上了夏季的薄制服,单衣短袖把半截胳膊露出来,他最近天天跑外勤,晒出了一层明显的古铜色分界线,整个人看着也黑了不少。
陆时桉的头发散乱,眼圈青红,鬓边一绺发突兀地翘起,鼻梁上两处明显的因为长期戴眼睛而生成的凹陷深而红,像是反复揉捏过很多次,整个人端坐着。
听到刘警官的询问,他低了低头,声音沉闷,“那天晚上我们吵了一架,我太生气了…她想离婚,她学校那里还有别的事要处理,我那时候真的很生气,太难受了就先走了。”
离婚?刘警官捕捉到关键词,顺势问道:“你老婆为什么想离婚?”
陆时桉一僵,抬头看向刘警官,继而是苦涩一笑,手一伸盖住自己的双眼,几秒后又放下,泻了气一般,撇下嘴角,“她出轨了,自己主动跟我说的,说是想自己活一次,不想听家里的安排,想和我离婚希望我理解。”
出轨了,还要要求丈夫理解?刘警官面上不显,心里对于这个受害者清奇的脑回路惊了一下,看向陆时桉的眼神多了丝怜悯。
“那你知道自己老婆的情夫是谁吗?”刘警官问。
“我也是那天晚上才知道的,她一直…,我是才知道她原来一点也不想和我在一起的。”陆时桉回答道,语气里说不出来的复杂,说完整个人都黯淡了。
“你条件那么好,家里人还都认识,怎么现在才发现她出轨了,你一直都没有察觉吗?”刘警官不理解道,从资料上看路时桉和郑萱两个人,并不是表面上那样有名无实的假婚姻,陆时桉是大学教授,家里是做地产生意的属于榕城上层,和郑萱也是郎才女貌,育有一子还在上小学,成绩名列前茅,怎么看都是幸福美满的模范家庭。
陆时桉摇摇头,“我和她是家里安排的,朋友和交往的圈子都没交集,平时在家里也不怎么提,她说是那是她的初恋,还跟她求婚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老婆最近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或者有没有经常提起谁?”
刘警官接着问,还是得从死者身上入手,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受害者家属,死者的丈夫从目前来看就只有妻子出轨报复杀人这一条可能,他正好是在那天晚上得知,有没有激情杀人的可能呢?
陆时桉思考了一会儿,道:“她最近跟平常一样,就是下班时间晚了不少,基本上要天黑,她好像是两个学生比赛的指导老师。”
“其他的也没什么…”
陆时桉看到了房间角落的一盆绿萝,他突然想起前两个月郑萱曾专门去花店定了束花说是去医院看学生,那天下午去的,晚上才回家,陆时桉那时并没太在意那个女生跳楼的事他也知道,当时闹得还挺大,他以为是学生家长为难一类的事耽误了时间还问郑萱需不需要他帮忙,毕竟是她相熟的学生出了事。
陆时桉觉得自己发现了关键,开口道:“前段时间她专门定了束花,她平时只会在屋子里练习练习插花,不会跑到花店买他们包装的,不过她跟我说是去医院看受伤的学生了。”
“你的意思是说她可能那次是为了见自己的情人所以专门买花吗?”刘警官皱眉,“除了这个呢?”
陆时桉抿抿嘴,“那天她回家也挺晚的,周末一般来说她会比我早到家。”
“从那时候开始她去学校也勤些,她就三四五有课,那之后几乎每天都去。”
那变化就是从去医院看学生开始的了,刘警官默默记下,继续问道:
“那天晚上你回家后有再次出过门吗?”
“没有。”陆时桉摇头,“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发现儿子发烧了,本来他就有点感冒,可能是换季之类的,整个人烧得迷瞪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叫了家庭医生,…后面等孩子打完点滴,我就接到警方的电话了。”
“我家里有监控,手机里也有记录,家庭医生一直留着。”
刘警官了然地点点头,陆时桉的说法和警方提前调查的内容分毫不差,那天晚上的出租车司机和家庭医生医生确实都能给他提供不在场证明,但作为丈夫,他既是妻子死亡的最大受害者,也是最大的嫌疑人,陆时桉会怎么做呢?
刘警官站起身,俯身盯着陆时桉的脸,开口道:“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想离婚吗?”
陆时桉眨了眨眼,像是在思考琢磨,他的眼皮放松失焦,然后再聚焦,一晃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时桉语焉不详道:“也许分开更好吧,…我,我的话,…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
某个街边档口,初立夏,一溜排的小摊小贩,中午的菜场已有不少门摊关闭,只剩零星几人,一个卖鱼摊还打着灯,边上是不少鱼肉制品,鱼干,鱼丸,鱼饼,红的,白的,黄的,绿的,统统放在老旧冰箱里,绑着红绳的老式电扇在顶上一下一下甩着。
男人走到卖鱼摊前,向四周望了望,他戴着眼镜,菜市场里昏黄的灯光给他的镜片染上了一层暖光,他看向那位鱼摊前低头,手里拿着菜刀给案板上那条脆肉皖刮鳞的小伙。
他低声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小伙没有回答,还在专注自己手中的事,锋利的刀刃在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冷厉的光和小伙没有焦距的眼,鱼的尾巴还在机械地依靠仅有的神经控制摆动着,在巨大的圆形木头案板上上下拍打挣扎。
小伙一只手扶住鱼身,侧刀,将刃抵在鳞与皮的间隙中,方位距离分毫不差,他快速挪动刀口,鱼鳞似散花般往外四溅,摩擦声和鱼鳞溅落的声音在男人耳里回荡。
男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里噼里啪啦敲着算盘,他穿得正式,笔挺的公务西装,脚上是被擦得油亮的棕色皮鞋,像是中午午休的间隙从某个高级写字楼里跑来的,站在菜市场里格外显眼突兀。
他皱皱鼻子,鱼腥味和血腥味让他有些不舒服,他想抽烟了,摩挲了两下口袋里的烟盒又抽出手,看小伙这副态度,明白这是要先交钱才肯说了,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淡粉色信封里面鼓鼓囊囊的,轻轻放在案板边上那个专门收钱的小盒里,扯着嗓子高声道:“给我来你家最好的鱼,要,嗯…,要十条,打上氧,我家今天要摆宴你到时候送过去。”
小伙还是不答,闷葫芦似的,上身微伏着,几根手指定住那条体型不小的脆肉皖,看也没看摊位上多出的那一封明显是装了现金的信,动作不变。
男人看了眼这个瘦条条面无表情的小伙,叹了一口气,跺了跺脚,把公文包往腋下一夹,接着弯下腰扯了扯有些松的鞋带,重新绑起来。
等男人再站起身,小伙手里那条鱼的鳞片已经被刮了个干净,鱼皮像是一层薄膜透出内里青白的鱼肉,脆肉皖的生命力似乎格外坚强,尾鳍还在缓慢的摇晃摆动,只是速度比先前慢了点。
小伙的手刚从散养鱼的水缸里抽出来,像是故意一般用力甩了甩手溅了男人一脸,他又拿起挂在肩上的布,一边擦手一边道:“得加钱,这些不够。”
男人皱眉不解,小伙的变卦毫无预兆,说:“不是说好了原来那个数吗?”
“上次就是这个价啊,这回还比上回轻松呢,由头都给你找好了,做生意可不能这样坐地起价。”
小伙撇了一眼男人,煞有介事啧了一声,将肩上已经湿了的布随便一扔,拍了拍后脑勺,往摊位里走了几步,后脑勺对着男人,淡淡道:“那就去找别人。”
男人脸色一变,这小鱼贩子还跟他讲上了价,要不是上次失手让他看见了,也指不上他来这里给他介绍生意,他们绑定得太深了,男人不是没有产生过连着小伙一块解决掉的想法,和这种人要划清界限指不定什么时候被反咬一口,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的生意最近也出了不少麻烦,正好要找个生桩,得等利用完这个小鱼贩子,这事解决才能彻底下手。
男人暗地里看不起小伙,但表面功夫做得足,他摸了摸鼻子,笑嘻嘻地缓和道:“哎,没事,你跟我说说看还要加多少。”
小伙不置可否地挑挑眉,比了个数。
男人有些不可置信,以防万一确认问道:“加五万?”
小伙摇摇头,“五十万。”
“多少?”男人瞪大了眼,质问道,他没想到小伙会一下子狮子大开口。
小伙笑了笑,点点头,“就是这么多,不行的话,您就请便吧,我这里还有生意要做,恕不送客。”
男人咬了咬牙,小鱼贩在他面前摆起了谱子,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他正想再说几句讲讲价,只听“啪嗒”又是一条鱼被按在了案板上,口和鳃盖都在奋力地张口闭合,鲜红的充满毛细血管的鳃丝像是层层叠叠的裙尾,似乎这样能够给自己留下一线生机,只是可惜它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一条按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男人神经一跳,警告道:“你妹妹不是身体还没好,我前几天去医院又看到她了,你家里的债也还没有还完吧,听说上次黑街那又来了个大客户......”
“根据在学校里的监控排查,确实是有一辆丰田车在这段时间多次和受害者的车辆同时离开胡楼中学。”小汪拿着调查报告向刘警官说道。
”车主是谁?“刘警官问。
“车主是湖楼中学的一名教导主任,叫颜向鸿。”小汪说,“而且从医院那得知那天去探望杨妍的老师里也有颜向鸿,我们查了郑萱生前去的那家花店,她定的花束的确实是为了探望受伤学生才买的,花店还提供了帮写寄语的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