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伙怎么会跑这来？”高老板问一旁的监工，“流浪汉吗？”
监工摇摇头，胳膊肘顶在男孩的肩膀上，防止他突然逃跑，“头儿，我这也不知道啊，早上来就见到他一个人躺在地上，身上也没搜出什么东西。”
高老板只觉头皮发麻，这底下是什么东西还没有搞清楚，看小孩打扮面相也不像流浪汉，衣服算得上整齐，也不肌瘦，但连个基本的防护措施都没，要是遇到塌房或者不小心掉进去几条命都不够他用的。
高老板叹了口气，弯腰低头问：”哎，小孩，你跑着来干什么？”
小孩的脸沾满了灰，染着一头颜色不均的黄毛，他小心翼翼瞥了高老板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脸，生怕高老板认出了他是谁，褐色的手臂上有几处小点，看着像是用极粗的针管扎出来的，两个大坑。
“你手上的伤是那里的？”高老板指了指那两个血点。
小黄毛保持沉默，反倒是身子一个劲地颤抖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像个被人抓包偷食家畜的黄鼠狼。
高老板看他这反应，不由起疑，虽说那桩底下是有些不寻常，但人又没下去自然也见不到，建筑公司为了安全起见还在桩井边上围了道临时的防护栏，没有钥匙根本没法靠近。
这个打桩的任务已经停了有几天了，要是来偷建材也不应该是这个点上来啊，高老板知道这房地产施工里头多多少少有些剩余，留下的算多了也不处理直接给垃圾回收站做些生意算是常事，这时就会有些贩子先垃圾回收站，偷摸来整些买些钱。
但他个小孩又没有车，能带走什么东西？
高老板突然想到也许不止他一个人，看这小黄毛的样子该不会出事了吧！
高老板和监工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犹疑，他急忙问，“还有人呢？”
小黄毛还是不答，原本被监工抵着还奋力挺直的身子一下子矮了下去。
一看就是有情况！
高老板这下子是真急了，大喊一声“哎呦！”叫了个在旁边守岗的警员，“快叫梁主任来！出事了！”
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大棚里。
“你说这里有宝贝？”梁主任扶了扶眼镜，显然是不理解，接着皱眉问道，
高老板站在一旁，小黄毛的脸被洗干净了，露出原本的五官，三角眼大平眉，不是个老实长相，他现才觉得这小孩有些眼熟，定是在哪里见过。
高老板没直接否定小黄毛的说法，看了眼站在一旁一脸愁容的梁主任，他不动声色道：“什么宝贝？你听谁说的？”
小黄毛这话听着倒是有趣，这片地里最宝贝的东西莫过于它本身，等到高楼建起，新开发区的噱头一放，楼市一开，估计又是个通天的房价。
想到这高老板咂咂嘴，挑眉道：“小孩，你是不是打什么赌被骗了。”
高老板挑起小黄毛的一只手，盯着小黄毛不善道：“还有你这胳膊，你很缺钱吗？”
“就，就，我不知道…”黄毛咽了口唾沫，哆嗦着嘴唇，低下头避开高老板毫无遮拦的目光，又咬紧下唇，胡乱摆手道：“我真的不知道，别，别说了…”
“报告。”顺着一声铿锵有力的男声。
一个身穿黑色警卫制服的年轻人跑过来，站定，向梁主任端端正正敬了一礼，开口道，“梁主任，我们查了监控，昨晚不止他一个人闯入，还有两个人也跟着来了，后面没看到出来的记录，估计人还待在桩井附近藏着。”
“其他人呢？”梁主任弯下腰淡淡问道。
高老板起了身鸡皮疙瘩，梁主任这一问，乍一听没生气还是那副端庄严肃模样，可在感受感受只觉得森冷的寒气从骨头里冒出来，这是要动真格了？
“别问了…别问了，我知道错了…”小黄毛绷不住了，双手掩面，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指缝间漏出，整个人瘫坐在沙地上，渐渐转为嚎啕。
“哎，孩子你先别这样，我们慢慢说，要知道了经过，才能帮你不是…”梁主任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边上的警卫扶起小黄毛，他往后退了几步。
小黄毛的裤子上沾了不少泥沙，一站起来簌簌的黄土沙砾像雨一样落下，掀起一阵小范围的尘起，只见小黄毛的巴掌突然张开，往梁主任那方向狠狠一撒，霎时间，空中像是蒙上了土黄色纱帐，小黄毛一个正身，脚步慌忙无措朝外边跑去。
一旁的警卫倒是专业迅速一个闪身就跑到小黄毛左右，不过几秒便制服，小黄毛又被带到了梁主任面前。
高老板眼睛不由一眯，忍不住捂了捂鼻子，小黄毛那副狡猾模样让他想起第一次在黑街抓人时遇到的被围殴的黄毛小孩。
高老板突然想起来了，他缓缓开口道：“等等，你是不是黑街那头的小钱啊？”
小黄毛听到高老板的话，吓了一跳，见被识出下意识又想拔腿就跑，可惜被两个警卫员架着，两条腿在半空中滑稽地扑腾几下，裤子上的沙子倒是抖落得更干净了。
“老实点。”刚刚来向梁主任报告的警卫拍了下小黄毛的肩膀，警告道。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放我走吧。”小黄毛还在试图挣扎，可惜两名警卫的手劲气力颇大，他逃脱无果，转向高老板，眼中闪着希冀，“你是林哥他舅对吧，舅舅救救我啊。”
什么舅舅舅舅的？高老板听得是一脸头大，全场的目光一下子全聚集在他的身上，搞得高老板颇有些压力，他连忙拒绝摆手道，“哎，哎，别乱认亲戚啊，我家里就两小孩，不多收啊。”
“不，不是，那个。”小黄毛咽了口唾沫，急忙道：“您认识林鸿中吗？我是他小弟。”
哟，都用上您了。
高老板撇撇嘴，这孩子倒是会攀关系，林鸿中这个整天混日子的混小子都摆上来，这不明晃晃说认识吗？
不过这倒是可以用来套套话。
高老板看了小黄毛好一会儿，又叹了口气，“既然你要我帮你，那你得老老实实跟我们说说你昨晚到这到底干什么来了？你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我想帮你也没理由啊，你说是吧，呃，小钱？”
小黄毛瞅了瞅高老板，又看见四周的警卫，自知没法实招走人了，气势彻底蔫了，他沮丧道：“昨晚上我真还什么都没有干，刚到那边上，我就被打昏了。”
他低头指着后脑勺，又伸手指向跟着高老板一块来的监工，道：“你们看看都肿起来了，我一早醒来就看到那大叔，都不听我解释就直接把我扣住了。”
周围没人上前查看，估计是怕这小孩又从哪个巴掌里撒出点黄沙。
一时情况有些微妙。
高老板啧一声，摸了摸脑袋，凑近看了几眼，确实是起了个不小的包，里头还有些充血发紫。
高老板困惑地皱眉，小混混的心态他多少也是知道点的，爱找事胆也小，只能欺软怕硬，黑街那一片缺乏管理，还紧挨着城中村其中牛鬼蛇神掰着指头也数不清，他们算是底层，平日也就是个欺压的，这会儿为什么会想到来这地界找事？
“那为什么要这工地上，你们找乐子不应该去黑街吗？”高老板问。
“我们听说这里地底下埋了金条，然后我们就在附近观察了几天，然后就发现一直有警卫守着，你看，这破地方，建个东西需要那么多警卫守着吗？”小黄毛踌躇道，“而且这还停工了，我们就想着说会不会真的有宝贝，合计着就来了，结果我还没找到宝贝就晕了。”
金条？！
哪来的金条，高老板的脑子空白了一阵，又开始在脑子里回想搜寻起整个工地里的每一寸土地，只觉得小黄毛在胡说八道，这个工地地底下就那坨诡异吃人的白棉絮。
“就这样？”高老板扭头看向小黄毛。
“是。”小黄毛使劲点头。
“那另外两人呢？他们没跟你一块儿？”
“我也不知道…”小黄毛摇摇头，猜测道：“说不定被发现了，那两人就跑了。”
高老板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找不到人，又没看到出去，这不是明明白白意味着…
高老板不敢往下想。
“你们从哪里听说的？”梁主任突然插嘴道，“就这个工地，听谁说的？又是谁让你们来的？”
“就，就…”小黄毛眼神犹移不定，嘴巴一张一合，像是不敢面对梁主任这类人员，他一句话卡在嘴里半天吐不出。
“问你，你就说，半天憋不出来，娘们唧唧的干什么。”高老板有些不耐烦道。
“是个女的告诉我们的，她说自己经常去一些酒会啥的，偷偷听到的，说是在个有水的深坑里面藏着很多很多的金条。”小黄毛抬眼，眼中满是对于黄金的渴望遐想，“我们最开始也不信，但是这块地盘确实是跟他们说的情况一模一样，我们就想试试看，没想干什么违法乱纪事。”
高老板看小黄毛这副愣劲，有些无奈心累，想起了自己那位不听管教胡作非为的外甥，同样的长相截然不同的性格，一个是没天赋但人老实踏实，一个是有点学习天赋整天傲得没边。
“她叫什么？”梁主任问。
“她，她啊，好像姓杨，具体叫什么还真不知道，就算说了也未必是真名。”小黄毛回忆道。
“长相呢？”
“呃，就挺漂亮的，个子也高，她做的那种服务生要求都挺高的，其他的嘛…”小黄毛说，“她身上的香水味特别重。”
“你们是在哪里见到面的？”梁主任问。
“这…”
“说。”高老板一拍他的脑袋。
“就黑街的一个游戏厅里。”
“哪个游戏厅？”
小黄毛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变得吞吞吐吐，“就，就，就一普通游戏厅，没什么特别的。”
“真的？”梁主任斜眼问。
“真，真的，没骗你，我一直都只是在那里打游戏。”
这跟直接说有别的业务有什么区别，高老板努努嘴，有些忍俊不禁，也不知道这孩子是真傻还是假傻，这要真是他外甥的小弟，这小混混团体也是没几天可活着了。
“找到人了吗？”梁主任突然转头问刚从桩井方向跑来的警卫。
警卫摇摇头。
梁主任挑挑眉，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指挥着人把小黄毛带走后，和高老板一块到“茶室”小坐。
“有留下什么痕迹吗？”梁主任垂眼问。
“没有，我们检查了所有他们可能躲藏的区域，没有发现任何痕迹，除了…”警卫员停顿一下，接着道：“除了桩井下面，但是我们检查了下去的云梯，有几截杆上沾有泥沙，还有摩擦痕迹。”
两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下了桩井，可他们为什么要把小黄毛敲晕呢？按黄毛的说法来看，他是在还没下桩井前就失去意识的，难不成真发现了什么好东西，担心多一个人分赃吗？
高老板摸着下巴思索，许是想得太入迷，手里捏着的滚烫茶杯也毫无所觉，转着杯沿几圈。
梁主任抬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丝毫不见工地上又出事的慌张，他不咸不淡开口道：“上次叫的那个帮忙处理的家伙，可以让他走了，这边已经处理好了。”
什么？
高老板拿在手里正准备饮的茶杯一顿，他的指尖突然感受到茶杯的滚烫，又痛又涨，他刚忙放下。
“底下那东西解决了？”高老板吃惊问。
梁主任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是，解决了，过几天开工，招标日也确定好了。”
高老板抿嘴，偷偷瞥了眼梁主任，总有些不太好的联想，梁主任说得太坦然，又让高老板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高老板轻咳一声，开口问：“那个，梁主任，方便问问是怎么解决的吗？是请什么别的高人？”
梁主任沉默，放下茶杯，看了高老板一眼，又挑起下巴看着高老板，眼睛被镜片隔着看不清情绪。
高老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气势给嚇到，他咽了口唾沫，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梁主任不以为意道。
高老板这下那还坐得住，这意思，不会是…
他干笑两声，“哦，这样的嘛，哎，对了，梁主任，我现在就去跟我那师弟说，让他别来了。”高老板一拍脑袋起身，一边说一边摆手道：“梁主任您继续喝，我去通知一下哈。”
高老板站在外边，与梁主任隔着道门，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啊，他这嘴多余问，把话头摆明了，人可就也被牵进去了。
不过也怪不得，高老板从刚才就觉得有件事奇怪，按照他对于那几个混混了解能够那么顺利地翻越护栏且避开警卫的视线显然是不够的，更何况那小黄毛多半是去卖过血，体力素质上更是不行。再加上有个人晕在桩井边上到白天才被人发现，虽说这夜间视力不好，但那群警卫的素质有多高，高老板还是见识过的。
原来想的是拿人祭桩的主意。
可梁主任是从哪里找来的人呢？难不成是那个姓杨的女的？高老板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梁主任若真是如此，那他可真得提溜着脑袋小心谨慎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