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4

    1

    宿池月还在和母亲争取不转学,虽然希望渺茫,每次的结果不是沉默就是争吵。

    终于还是在谢恒生日那天彻底爆发了。

    “你先答应我去外面读书,要不然你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母亲的声音细而高,充满了愤怒和讥讽,就像是尖锐的指甲故意摩擦粗糙板面的声音。

    与此同时门房门砰的一声,被锁上了,门锁被上下用力扭动着,钥匙叮当的声音隔着门传到宿池月耳朵里,是那样的刺耳阴森。

    宿池月反复拍着门,心里的不安被无限放大,他猜到了母亲想干什么,“妈!妈你别关门!”

    他高喊道,“我今天要去比赛,你先把门打开吧。”

    “王阿姨,把钥匙给我拿走。”脚步来往,一串钥匙相碰的清脆响声。

    “在我回来之前不要打开门,不管里面发生了动静都别管他。”母亲吩咐着平时照顾起居的阿姨,一字一句道,“我倒是要让他看看自己到底能做多少决定,让他给我好好待着,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这…这样不好吧…”阿姨踌躇道。

    “在他没想清楚之前,我是不会放他出来的。”母亲果决道,语气里是不容质疑。

    她的音量不大不小,像是故意让宿池月也听到。

    宿池月几乎能想象出母亲抿嘴,神经质般的眼神和仰起的下巴,明明是柔和的长相,毫不锐利的轮廓,小巧的唇,是完美精致的白瓷瓶,手指碰上一碰就会感受到它自内而外的寒冷。

    宿池月意识到这不是个可以快速脱身解决的问题了,他惴惴不安,哀求道:

    “不要,妈!”

    “不要关门!!”

    “我求你了,让我去吧,这个比赛你不是也支持我去的吗?”

    “不要关门!!”

    “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别让我回来看到这扇门是开的。”母亲的最后一句结束,她的声音随着踩地的脚步声彻底消失。

    等母亲回来,那估计得晚上了。宿池月直觉发出警告信号,他的瞳孔一缩,本能地回忆起小时候被母亲关在小黑屋里的瞬间。

    “您把门打开吧,我听你的话,行吗?…您把门打开吧,求你了,求你了。”

    外面的人无动于衷,宿池月害怕了,寒气渗透到全身,他的双手用力敲打着门,声音发抖道:

    “王阿姨!王阿姨你帮我把门打开吧,求您了…”

    宿池月还在拍着门,没有人理会他。

    “开门!”

    “开门啊!!”

    手实在太痛了,宿池月用额头撞了两下门,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宿池月向外面祈求道:

    “求你们把门打开吧,我听话…我去出国念书行了吧……”

    “让我出去,好不好,求你们了…”

    “开门!”

    ……

    “少爷,我也是没办法,你也别让我们难做了…”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王阿姨的声音,“你再等等吧,不要敲了免得伤了自己,不就是个比赛,没去也没关系的,这样做不值当…”

    他今天是没办法出去了吗?宿池月有些绝望地想,周围没有一个人是支持他的,或许都觉得他是昏了头,读书读傻了,又或者活在温室里不谙世事,不知好歹?

    胃部突然攥紧抽痛,宿池月半蹲下来,一口气提不上来,像是卡在胸口,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他的动作一停下来,整个空间都静了,似乎能够清晰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脑子里开始自动播放被锁在房间前与母亲争吵画面。

    宿池月靠在门上倾听门外的动静,连脚步声都没有,静得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如往常一般。

    时钟滴答滴答走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宿池月的嗓子干涩无比像是含着刀,他无力地坐下,双手抱着膝盖,贴着门缝,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没有一个人理会他,这种被抛弃的感觉,恐慌,不安无助如网一般包裹着他的心脏,窒息而又疲惫。

    宿池月感觉自己有些累,他又累了。

    现在他头晕,指尖冰凉,看不清前方,分不清事物的东西南北,视线无法聚焦。

    如果他今天没去比赛…谢恒一个人也能完成吧…

    也许…从合奏变成独奏会更好呢?他的水平其实跟不上谢恒的…

    如果他能够分身就好了,就这一道门轻易地锁住了他,似乎无论做什么他都是错的,他的决定,他的出生…

    想到这,宿池月的手指微微曲起,用手背蹭了蹭几乎快抑制不住泪的眼角。

    如果他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估计也没有人会发现。

    宿池月都有些害怕自己心脏停下来,它跳得太缓慢了,大脑也因为缺氧意识开始脱离,四散,如同一朵朵肥皂泡生成,飘浮,在被无声地戳破,泡沫碎片没有直接消失在空气中,反而像斑斓玻璃碎片一样绽开,折射出夺目各异的光线。

    神使鬼差的,宿池月眨眨眼,望向了房间阳台的那扇落地窗。

    “啪嗒!!”

    宿池月摔碎了摆在床头的玻璃台灯,五彩斑斓的玻璃碎片散落一地,有些崩落在床上,有些崩落在宿池月脚边,大大小小,形状各异。

    窗外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一缕余光落在了宿池月的手指上,一双精雕细琢如白玉般的手,没有任何瑕疵,完美的艺术品。

    宿池月眯了眯眼,将遮光窗帘彻底拉开,又从衣帽间找了双皮质手套给他那双今天还要弹琴的手套上。

    噼里啪啦又是一阵“易碎品”被砸碎的噪音。

    “哎呦,别摔了呀!”

    “受伤了可怎么办,等晚上少爷你就能出来了,再等等吧…”

    王阿姨在门外劝阻道,一个劲劝宿池月冷静别冲动,一点也没心软偷偷开门让宿池月出去的意思。

    这次换成宿池月不出声了,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事,现在他也不仅仅是表面那样发泄情绪,他今天必须出去。宿池月这样想着不自觉咬了咬下唇,又把门口八仙桌上的圆镜推落在地。

    “啪嗒—”

    又一个玻璃台灯,一个空花瓶,一个手工玻璃装饰品,挑杆灯架,能摔的不能摔的都摔了个遍,木制地板上一片狼藉。

    宿池月的房间里还挂着扇老物件,一米宽的明瓦窗,花窗木格做得细密,里头镶嵌着打磨得极薄蚌壳,阳光糊在上面,半透不透的光折射在贝上照出荡漾的水波。

    宿池月扫了眼明瓦窗,又看了眼阳台的落地窗,他开始估量哪一个更好破坏些,能让他最快出去。

    “该不会是疯了吧?我就不明白了,这小少爷是不是有病啊…”

    “哎!”

    王阿姨出声阻拦那人继续说下去,低声道:“别说了,规矩,规矩懂不懂…”

    “啪嗒—”

    “啪嗒—啪嗒--”

    王阿姨像是听烦了,也劝不动了,

    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终于走了。

    宿池月走到明瓦窗前,窗棂上泛着的星星点点黑褐色的沉淀物,透光能力不佳有种老物件独有的诗意气质,宿池月可顾不得欣赏,他手里拿着没有灯罩的台灯架,观察明瓦窗的四个角,寻找最好击破的点。

    拇指按了按右下角有些凸起的蚌壳片,原本粗粝的蚌壳被匠人磨得光滑细腻,更像是珍珠的触感。

    他顺着那片蚌壳片凸起的部分摸到了卡在蚌壳与窗棂间隙里的一条麻绳。

    宿池月摘掉手套,小心扣出,是一根顺沿而上的麻绳隐秘地藏在明瓦窗窗框边上的麻绳。拖出来的同时还带着些陈年老灰,宿池月忍不住轻咳一声,他直接拉下麻绳,绳索制动明瓦窗,笨重的窗顺着原有的轨道挪到了一边,阳光没了遮挡直直照进屋子里,外面的风吹得宿池月的衣领飘啊飘。

    宿池月勾起嘴角,他能出去了。

    2

    比赛结束的后台

    宿池月疾步走在前面像是后面有什么怪物在追他。

    “宿池月!”谢恒急忙跟上,喊了一声。

    宿池月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向走廊的拐角,像是没有听到谢恒的话,人像是躲瘟神一样,消失在谢恒的视界,谢恒又喊了一声,“宿池月!”小跑跟上去。

    却没想到跟着到了拐角,人正老老实实站在拐角一处,低头,白炽灯的光照在宿池月露出的后颈上,白得耀眼。

    谢恒怕宿池月又开始闹别扭突然逃跑,他伸出手拉住宿池月礼服衣袖长出一截的花边。

    宿池月抬头,淡淡道:“有什么事吗?”

    他的情绪不佳,直接写在脸上。

    “没有,就是想说你今天表现得很好,你现在要去看台吗?”谢恒不动声色地将手转移到宿池月的手腕,牢牢扣住,他看向宿池月的脸,也许是场馆里空调开得低,空气流动慢,闷得宿池月的脸颊有股不自然的淡红。

    谢恒觉得自己原本干涸龟裂的心,慢慢被水一点点倾注填满,一直到溢出,让他彻底醒悟自己究竟抱以什么样的心思靠近宿池月。

    谢恒想先抱抱宿池月,如果可以还想亲亲他。

    谢恒吸了一口气,攥紧另一只手。

    “没有,我要先走了…”宿池月闷声闷气说,“家里有急事。”

    “这样啊,那好吧,那你不是没法看比赛结果宣布了。”

    “是,你到时候告诉我吧。”宿池月说,“还有什么事吗?”

    “……”谢恒没想到宿池月会回答得那么直接,他一时还没有想到其他话题来挽留宿池月。

    宿池月眨眨眼,脸颊上红越来越淡了,“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我晚上会去你的生日会的,你把地址发给我就行了。”

    谢恒漫不经心摸摸鼻尖,赶忙道:“哦,对了,你今天是喷香水了吗?”

    “没啊?”宿池月疑惑,看谢恒说得笃定,他垂眼,扯了扯被谢恒握住的手腕,示意谢恒松手,“你把手先松开。”

    “好…”

    谢恒依依不舍地松手,又摸了摸后颈,他不知道是那里惹到宿池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自那天玉青崖告诉他真相之后,他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宿池月却先主动疏远自己了。

    宿池月低头闻了闻衣袖,确实是有一股香味,很淡,还挺好闻,“好像还真有点,但我没喷香水,可能是在电梯间里蹭上去了吧。”

    “你快去看台吧,待会儿人多了位子也不好找。”

    宿池月催促谢恒快点离开,他说完还快速的往后退了一步。两人的对话总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他不喜欢这种氛围,准备转身离开。

    谢恒叹了口气,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宿池月就是在躲着自己,他避嫌似的举动像是笨拙掩盖自己别扭情绪和行径的小孩。

    谢恒用了几天,验证出了一个令他惊讶而又意料之中的答案,宿池月喜欢自己。

    自那次台风前的下午起,谢恒开始察觉到了宿池月的情感,宿池月的眼神一天天改变,逐渐和那些喜欢他的那些人一样,但又有些不一样。也是从得知一切的那天起,谢恒反倒不知道应该如何与宿池月相处,他现在只是一个刚成年稚气未脱的小屁孩,什么也做不了,唯一的知情者只会在旁边一会儿说着风凉话,一会儿又说让自己加油,阴晴不定难缠得很。

    而他,也在好奇宿池月会怎么做,没有人会不渴望感情,也没有人会不被细小的温柔而感动。宿池月不是第一个喜欢他的人,也不是第一个喜欢他还被他提前发现的人,说实话他还是好奇理智胜于感性。

    可惜的是,他从自以为是的全知的优越感和不断膨胀地虚荣心中无视掉了这一部分,甜蜜,无法摆脱地沉迷,他明知继续下去的话,也许会越陷越深,也不主动踩下刹车。

    于是他也陷进去了,甚至开始期待什么时候可以戳破这层早已岌岌可危的窗户纸。

    他可真是个自私的家伙,谢恒如是评价自己道。

    但这不是单纯的恋爱问题,不是简单两三句告白可以迎刃而解的,它还掺杂着许多难以用科学解释的部分,时常让谢恒产生不安和危机感,谢恒确信,照这样下去,他得疯,因为他被宿池月驯服了,他没法离开宿池月,他做不到。

    谢恒总觉得现在不能就让宿池月怎么走掉,莫名地不安,他上前走两步缩短与宿池月的距离,伸手阻拦道:“等一下。”

    谢恒一伸手,原本就被解了袖扣的衣袖自动往上揪起,纯黑色的衬衫下面若隐若现地露出一截手腕。

    宿池月瞥了一眼,前几天在他家里看到的那块面积不大不小两指宽的暗红色红斑不见了,那天谢恒的解释是被洗掉的纹身。

    “你手上的纹身彻底洗掉了?”宿池月出声询问。

    “什么纹身?”谢恒疑惑,他收回手。

    宿池月眯了眯眼,指向谢恒露出的手腕,“就那里,不是有个被洗掉的纹身吗?”

    谢恒顺着宿池月指的方向,扫了一眼,道:“没有吧,我怎么不记得我去纹过身?”

    “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谢恒想起了前几天跟玉青崖做的那个诡异的找回记忆的仪式,到头来除了一段少儿不宜的画面片段以外其他的讯息都是从玉青崖的口中得知的,那天晚上难道还发生了什么?

    “就前几天,你跑我家躲雨的时候。”宿池月开口道,见谢恒还是不解的模样,他咬咬唇,正想再说几句。

    “完蛋了,我怎么这么没用啊,我弹错了,我弹错了,怎么办啊,妈—”

    一阵女孩嚎啕地大哭,将所有人的视线转移。

    “哎呦,没事,没事你做得很好了,超级棒!我都没听出来,来,擦擦,别把妆给哭花了…”

    那名母亲手里拿着几张面巾纸,正小心翼翼地安慰那个发挥失误的女孩。

    走廊上的人多了起来,又一组选手结束了表演,不少亲友从家属通道跑了上来,热闹而又拥挤。

    宿池月心里莫名沉重,他皱了皱鼻子,随意看了眼时间,“我先走了。”

    “你是在躲着我吗?”

    谢恒话音带着些小心翼翼,表情既委屈又可怜。

    “……”

    寂静的氛围把这两个学生单独与整个热闹杂乱的环境隔开了。

    “我们之前不也是这样相处的吗?”宿池月摇头失笑道。

    “那就好。”谢恒不置可否,微笑道:“我送你一段路吧,就那电梯口。”

    宿池月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肩并肩走着。

    “晚上去西顿酒店我们先在大厅汇合,然后我带你们去包间。”

    “哦,对了,你能喝酒吗?或者你喜欢喝些什么,我让人提前准备。”

    “你晚点来也没事,他们那群人还挺吵的,你未必喜欢…”

    “你有很多朋友吗?”宿池月突然开口。

    谢恒噎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个答案太有份量了,宿池月愣愣站在走廊尽头的第二个拐角处,盯着谢恒没说话。

    谢恒也看着他,四目相对。

    宿池月的眼隔着一片薄薄的深棕色隐形眼镜,谢恒努力寻找其中存在一丝绿的痕迹,可惜太模糊了,像是雨后的森林雾蒙蒙的,只觉里头藏着许多东西。

    良久。

    看得太久,谢恒反倒先有些不好意思,岔开话题道:“怎么了吗?”

    “啊。”

    宿池月缓缓眨着眼睛,回答道:

    “没事。”

    “没什么。”

    谢恒却突然凑近,近得宿池月几乎能看清谢恒皮肤下细密的丝缕的青色透明的毛细血管,“你是一单一双耶。”

    宿池月紧张地咽了咽,耳朵有些痒,他好像被看透了,谢恒这副游刃有余的姿态,让他不安,他的目光游移。

    谢恒低低一笑,“干嘛,你自己都没发现吗?”

    “什么…?”宿池月下意识缩了缩,想躲开谢恒的赤裸裸的视线。

    一阵嗡嗡的响动,谢恒的电话。

    宿池月松了一口气。

    “我接一下。”谢恒拿起手机接通,“喂,是,你到时候直接去就好了,要找车送你吗?”

    “哦?行,那有问题你到时候打电话跟我说。”

    靠得距离太近,宿池月眼尖地看到上面显示的备注名称,玉翎。

    心是又酸又涩,可又要装作毫不在意,表面上不能偏头佯装没看见,宿池月假装漫无目的地看了看鞋尖,视线却不自觉地瞟向谢恒,他不敢太直接看让谢恒发现他的不对劲。

    “是玉翎吗?”宿池月问,他还是没忍住。

    “嗯,她今晚也来,我们一块聚一聚。”

    宿池月吐了一口气,强压内心深处消无声息的、掩饰得极好的难过。

    “你这样不对。”宿池月往后挪了挪,忍不住还是抱怨道。

    “嗯?”谢恒抬眼与宿池月的眼睛直直对上,有些故意为之的靠近和暧昧感。

    “换作是我…”绝对不会有对象还这么跟别人暧昧处事。

    宿池月说不出口,害怕谢恒听到他的心跳声。

    换作是他又如何呢?美好的假设也只是假设,是虚无缥缈的东西,除了让自己自作多情假想以外无法带来任何价值,或许还是个麻烦,满是破绽和不成熟,让别人尴尬不适。

    谢恒总是这样,热情泛滥,也许应该告诉他了,他要转学这是既定的事实,还有他的喜欢,但又或许那些消息对于谢恒来说可能都不太重要。

    宿池月都能想象到谢恒也许会说出的话,大约是祝福加遗憾,他对谁都是这样亲切有礼,没有什么特别的,在意识到这个事实宿池月只觉怅然若失,毫无缘由地还有些怨恨,迷茫、憧憬、依赖、嫉妒、还有好感、占有欲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像蛇一样紧紧缠绕着他,在窒息之中宣泄,也在沉默中愈演愈烈。

    “换作是你,然后呢?要干什么?”

    “你…”

    还没等宿池月接着把话酝酿出来,谢恒的手机又是一阵振动,谢恒只低头看了一眼,匆忙对宿池月道:

    “我这边还有事,得先走了啊!“

    ”今晚一定要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看着谢恒匆匆跑远的身影,宿池月站在原地,只觉得困惑,他不明白谢恒突然叫住他的深层意思,看不懂谢恒的表情,他为什么那么问?又为什么会愿意当他的朋友?

    如果一定要说人生中一定会存在缘分这个神奇的东西的话,他和谢恒算是有缘分吗?

    他这个背上血和罪的家伙。

    藏在内心深处的负罪感和恐惧感一下子涌上来,遗憾从巨大的窟窿裂缝里渗出来,充斥在空荡满是创口的心,并琢出一个又一个新的坑洞。

    他在亵渎这样美好天真的感情。宿池月想到这,紧抿的唇直接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就在他真的准备转身离开时,后脑勺却是一瞬蒙痛,像是块木条被车轮子碾过,不堪重负直接粉碎,他眼前一黑,直接失去意识。

    3

    “你们快来看这家伙的眼睛,就是绿色的!”

    “喂,死剩种。”

    “艹,又无视我,你怎么不说话?”

    又是那个经常找茬的班级小团伙的老大,一个体格稍微有些肥胖的男孩,仗着体格和身高优势,他总喜欢开些玩笑戏弄欺负班级里的同学,有时还会带别的班的同学一起捉弄人。

    宿池月低低头,看着桌上翻开的一页图册,他不想与他们扯上关系也不想搭理。

    显然对方并不想就此了解,他一把抓住宿池月的头发,强制性抬起他的头,头皮的刺痛感让宿池月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但男孩的手很使劲,宿池月稍微动作都会增加疼痛感。

    “卧靠,他的眼睛真的是绿色的。”一旁男孩从其他班带来的朋友惊呼道。

    “我说是吧。”对方摇着脑袋,洋洋自得道,“哟,死剩种居然还敢瞪人。”

    男孩话语一落,周围传来哄笑声和叽叽喳喳的讨论。

    对方一句又一句的死剩种,让宿池月感到愤怒,他突然伸手打开男孩的手,猛地站起来,让对方一下子措手不及,男孩身子往后一仰,磕到了前桌的桌角,脸直接皱成了一团。

    “你干什么?”对方瞪着宿池月,挥起他的手臂,将宿池月桌面上摆放的书全部扫到地上,他仰着下巴威胁道:“艹你妈的,找打是吗?”

    宿池月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他又伸手狠狠推了一把男孩,对方显然是早有防备反射性地拉住了宿池月的手臂,两个人和桌子一起重重倒在地上。

    宿池月看清楚了周围众人惊愕之中齐齐避开的动作,他一边想着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和男孩扭打起来,在男孩的脸上招呼过去,一边又庆幸其他人都避开了就不会被他们误伤。

    男孩被宿池月这副姿态吓住了,愣在地上被宿池月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脸上挂了彩,嘴里却还是不停骂桑,“死剩种,生仔无滨州,西家铲…”

    周围人的目光怜悯,看热闹,嫌弃什么样的都有,就像是在看两个身体残疾罹患唐氏综合症的孤儿在沿街扮丑乞讨,简直是如芒在背。

    宿池月几乎可以想象自己的狼狈模样,他咬紧下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的膝盖很痛,脚也很痛,手也很痛,他一边艰难地爬起来一边不忘再往绣花枕头身上挥上几拳。

    混乱结束于有看不下去的同学叫了老师。

    宿池月见到了父亲那张冷漠没有表情的脸,万幸的,父亲并没有因为他打架的事情大发雷霆,也没有听凭对方家长的一面之词而无端迁怒,两方调解之后,父亲领着宿池月提前离开了学校。

    “跟你妈说我今晚不回去。”

    宿池月低头不说话。

    “钱你拿着,去医院看看。”父亲给宿池月塞了一沓没什么诚意的钞票,又看了眼宿池月,叹了口气,“算了,你自己打车去买点药擦擦吧,别和你妈说今天的事…”

    宿池月跟在父亲的身后,明明是平路,但他又摔倒了,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在哄笑,不停地喊着让他站起来,站起来,宿池月尝试起身,还没站稳,又脚软跌倒了。

    等到他再次抬起头,父亲的身影已然不见,他奋力站起身,脚却僵在原地,突然,人群全都转向宿池月,一个个戴着被八双手覆盖的白色假面,对称而又诡异,像是脸上凭空长出了一对翅膀。

    人越靠越近,前方的路被遮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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