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嗬,小心点,我差点被你怼地上!”
身上带着桃色肩章的马工差点被绑倒,挺了挺腰稳住身形,拍了一下胡桃木外墙,蹭了一衣袖的灰,“小何啊,办事以后还是要利索点,等这个赛季结束回马场更忙。”
前面那个叫小何的穿着红格纹马甲小工转头扶住马工,抱怨道:“知道,知道,我现在就等着交班了累死了今天。”
“小何,你待会儿去鞍俱房检查一下,门记得上锁,还有留下的那些马具,装备都检查一下,今天的意外千万不要再犯了。”马工脱下外衣,把外衣搭在胳膊弯上,拍了拍上面粘上的灰。
小何听老师傅这么一说,倒是急了,辩解道:
“哎我说不是,他们自己俱乐部的马,带来喂的也是他们自己带来的粮,骑手带的马具装备自己养护我们就例行检查,到最后成绩不好跟我们赛马场有什么关系,乱扣屎盆子到人头上。”
“而且,要是真的马具有问题…”
马工见小何越说嘴上越没把门,他皱眉,拍了一下小何的肩膀,“好了,上面都没追究,就当没事发生好了,说那么多也没用 ,我们自己把工作做好就行了,别想那么多。”
小何啧一声,摆摆头赌气道:“我现在都不想干这个了,一年365天无休止没有社交,工资也低,整天干些七七八八的破事,外行人就觉得是个给马铲屎的,还白遭人冤枉,这谁干得下去!”
“照我说,说不定就是那几个俱乐部合伙做局比假赛呢!”
“嘘!”
“干什么呢!”
马工仰头眯眼看向对角闪着红点的监控,阻止小何继续说下去。
“这又没人,我发几句牢骚也不行!”
小何一撇嘴,有些不服气地碾了碾地上浅浅铺了一层的麦草,“我去鞍俱房。”
马工看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口气,小何来赛马场工作的时间还不长,是明事理的人,就是脾气直了点躁了点,马工能看出他对于自己这个职业最开始的热情,没事就喜欢在马房刷马,擦装备,给马按摩,铲粪,换垫料,主动认真,马工也很看好小何的工作能力,坚信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马工。
但是一个优秀的马工不仅需要时间经验的沉淀,也需要平台和马场的支持,回报从来不是努力有热情就可以得到的,马工在赛马场干了这么多年,深谙此理,也想过什么时候帮小何找个好去处,马工永远是这个行业流动性最大的岗位。
想到这马工忍不住想起来之前一块工作过的骑手,前几年他转了队,颇受俱乐部的老板重视,看来他得找个机会和这个老朋友好好聊聊了。
马厩刚清理过,天花板上的吊灯照得地板锃光瓦亮,墙壁上的黑色环形装饰设计古朴还带着些锈迹,东郊的赛马场近年来安排的赛事不断减少,设施、观赛台、投注站的维护和更新也不太能跟得上时代,年轻人不喜欢,老家伙又觉得远交通不便,平日里观赛台也是坐不满的,今日难得满了员,连包厢也供不应求。
马工锤了锤后腰,径直向马棚走。
“大哥,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哪里?”
树林里窸窸窣窣,只有两人走在落叶杂草上的声音,一阵风吹过,树枝叶片之间,发出了近乎是呜咽声,短促,低沉,小道两旁的树叶子刷一下掉下来。
树林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任科下意识屏住呼吸,稍稍弯了弯腰,眯眼看不远处不停晃动的树林。
“是谁?”
“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答。
“我们快点走!”任科微微侧头低声对任诚说。
现在明明是夏季的白天,任科背后却感到一股子森冷的寒气。
突然,一声刺耳的滋啦声划破了寂静,任科的手不由地一晃,他张望四周,空无一人。
等一下!
怎么会没人!
任诚去哪里了?
就在这时,身后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动,任科以为是表弟,他转头查看,除了油绿的树丛和草,什么也没有。
任诚跑哪里去了?仁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按照任诚的脾气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半路失踪玩吓人的把戏。
难不成出事了?
各种惊悚的假设一股脑浮现,任科一时说不出话,生怕自己开口招来什么,牙齿止不住地上下打颤,小腿肚发软。
一阵夏天少有的冷风从四面八方传来,连带着忽然大声的鸟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任科心凉了半截,连头皮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寒意从脚底一路蔓延到胸口。
这条小道很偏僻,除了树还是树,即使是在白天,房屋藏在树林里远远得还是看不真切。
树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不停。
“砰砰、砰砰、砰砰…”
任科的心跳声越来越快,慢慢向前方靠近,距离慢慢地缩短,耳边的声音不断放大,衣物的摩擦声也在放大。
不对这个摩擦声!
任科突然意识到一丝不同寻常,他停下脚步,声音仍在耳畔。
不是他身上传来的!
前面有人!
该不会是任诚这个臭小子专门跑前面吓唬自己吧。
又定睛看了几眼,黑色的头发,还有那个白的衣角。
好像就是那臭小子。
任科稍稍放松了些,摸了把自己的光头,高声道:“任诚!我看见你了…还不出来!”
前方树丛的活动声倏然一停。
没应?
任科上前的脚步又一顿,他其实也不确定,只能不断安慰自己现在还是白天,就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没也不应该是这个点出来,也不应该找上他。
他就一个普通互联网公司的小老板既没有雄厚的财力,也没有出色的样貌,无论是人还是鬼都没理由找上自己。
就这样和空气僵持了不知道多久。
任科决定先不找任诚了,自己先找到路走出去再说,他已经很久没来过东郊赛马场了,对于这条可以直接通往马房的小路印象也没有那么深,树丛间几块青石板铺成的路,走一段没一段。
太危险了,他觉得自己再继续走下去可能会迷失在这片树林里。
郊区说不定还有蛇出没,万一被咬了可就不好了。
任科这样想着,也冷静下来,任诚可能是实在憋不住尿意半道解决去了,任诚没来过这,随便瞎逛迷了路也是说不准,毕竟一低头一抬眼都是树。
他怎么不打个电话问问?这又不是没信号。现在又不是什么只能依靠书信传播的旧时代。
任科一拍脑袋,摸出兜里的手机,拨打表弟任诚的电话。
“嘟嘟—嘟嘟—”
树林里回荡着来电提示音,这是表弟手机的声音,表弟从来也没去设置过什么彩铃音乐,就是最简单的系统提示音。
任诚就在他附近。
任科咽了口唾沫,放下贴在耳边的手机,四处张望。
“喂,大哥?”电话那头传来任诚的声音还有簌簌的风声。
任科一听,立马又把手机贴上耳朵,一股气没处撒,要是任诚在边上一定给他脑袋一顿爆栗。
“妈的,你人呢?”
“嘟、嘟、嘟…”任科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被挂断。
“喂!喂!喂喂!”
他不信邪,再一次拨打电话。
手机里直接传来对方手机已经关机暂时无法接听的电子女音。任科的心往下一沉,又尝试拨通了几次电话,均是无人接听,他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这下是真的泄了气,彻底麻了,这片树林实在太诡异了。
太阳快下山了,等天暗下来,树林可就没有一点光照。
他要快点离开,他得往前走。
任科把手机放回兜里,眼前飞过一只发着绿光的小虫,慢悠悠地,任科一伸手,那虫也不闪躲被困在人类的手掌心。
任科记得着附近是有条河的,以前环境好,晚上看不见水,只能看见河道两侧由无数只萤火虫亮起构成的两条亮带,一闪一闪拥有特定的频率和温和的闪光,是现在多么华丽昂贵的灯光秀都难以比拟的。
他稍稍松开手,漏出些缝隙,本意上是想放那小虫走,但他又有些怕,所以没直接张开,想让萤火虫多陪他一会儿,有只品种已知还带着些童年回忆的萤火虫能冲淡不少对未知诡异事态的恐惧。
任科继续向前走,他其实快到马房了,比起原路返回更快,他一眨不眨盯着前方,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睛往刚刚那个不断发出动静的树丛瞥。
可还没等到他离开这块地界,一阵刺激陌生的恶臭从附近的树丛里传出来,那是一种发自生理上的恶心,任科想呕吐,气味冲得他眼睛疼。
他使劲揉揉眼,憋了口气,数只蓝紫色的闪蝶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越来越近,美丽的鎏金质感的变色翅膀在空中扑闪,时而下垂时而上翘,边缘白色小点像是作画玻璃中常用的高光,灵动、精雕细琢愈发显得像是艺术品。
任科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翩跹的蝴蝶,立时,一种不祥的预感与刚才闻到的那股恶臭联想到了一起。
他立马加快了脚步,但也就于此同时,一阵妖风吹过,大批的蝴蝶被卷走,一张干瘪黑灰的人皮出现在任科视野中,脸上的胡茬又黑又粗没打理过,看起来就像是菜场里没人买的没处理过毛茬儿的猪皮。
任科眼前的人脸越来越大。
“我靠!不是吧!”
“别过来啊!--”
任科只觉天旋地转,立马闭上眼睛,双手挡在面前,他现在双腿发软迈不出一步,全身的皮紧绷起来。
满脑子是关于那“惊鸿一瞥”的猜想。
风停了,不知不觉间,天色暗了下来。
那张滑溜溜的人脸皮碰到了任科的手臂,而后就软塌塌地落在任科脚边,挤走了原本地上错综杂乱的树叶。
任科知道他这是遇上事了。
今天是真不适合出门。内心悔恨千百遍,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了。
无论那张人脸是真的,还是假的…都不是省心安全的玩意。
任科吓得双手发抖,手指紧紧盖在眼皮上,一点指缝也不留,他不敢看,不用睁眼也知道地上有什么东西。
两个黑漆漆的大窟窿,再配上毫无血色生气的脸颊,脏兮兮又薄薄一片像破布一样卷在一起,感觉像是在无声的惨叫……
萤火虫也不知什么时候飞走了,任科分开手指露出狭小的缝隙,眼球就在这狭小的视野里观察四周,一点也不敢往地上瞧,哆嗦了半天才将手机从兜里拿出来,想要报警,可就是睁不开他的眼。
任科想先跑远一点,刚想转身,就在这是,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仿佛是有什么吃人的怪物在追赶他。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快,地面上的落叶像是专门给他配乐一般,“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不对劲,不对劲啊!
任科心跳如鼓,也顾不得他会不会不小心踩到那张人皮,一不做二不休,一咬牙,一睁眼,抬脚快速向前方树林跑去。
“救命!”
“救命啊!”
任科声嘶力竭地高喊着,树林中的鸟似乎都受不了他的噪声,接二连三地从林子里飞出。
马工刚锁上马房的门,还没走几步,就看到边上的林子突然杀出了个狼狈满脸惊嗬的光头,径直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往任科身后看,什么东西都没有,他疑惑问:“你从哪里跑来的?”
“快,去报警!林子里有东西!”
任科终于看到了房子和人激动得不行,在马工面前指着树林子一个劲得比划,差点就要跪地抱着马工的腿大喊。
“什么东西?”
“呃…”
任科脑子里密密麻麻全是那张人脸皮在半空中飞舞旋转的画面,两颊的肌肉抖动,嘴张了半天吐不出个准确的形容。
“你来这里干什么?”
马工见任科踟蹰,以及他那并不良善甚至算得上凶恶的长相,起了疑心,白天比赛刚出了意外,下午还莫名其妙从早已封禁的小道跑出来个人,让人忍不住往一些阴谋上去联想,“谁派你来的?”
2
“求求你了,求你!”
“救命啊,救命,我什么都能做,我会还钱的,只要别杀我,求你了!”
视频录像是以女孩的视角录制的,她半跪在地上,摄像头直直对着前面那人的裤管。
中性的打扮,红色的丝绒制披风,瘦高体型,脸上带着一个普通常见的黑色舞会面具,看不出是男是女。
画面上下上下晃动着,女孩在不断地祈求,视频的画质本来就差,再加上不停地晃动,直接是难以准确成像,办公室里三人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人的轮廓来。
面具人伸出手,搭在女孩的肩上,温声道:“不,我没办法救你,我不是神。”
他出声了,但还是没有办法辨别出男女,声音有磁性但又有些尖,听着年龄不大,伴着视频自带的电流的杂音,极其不真切。
“不,求求你,救救我吧!”
”我会还钱的!“
女孩抬起头,伸起双手,做出卑微祈求的姿态。
她的手被麻绳捆住了。
那人顿了顿,没了反应。
空气中蔓延着凝重诡异的安静。
女孩像是鼓起勇气,手指抓住了那人的裤脚,紧紧一攥,一用力白色的西装裤被掀起一角。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所有人惊愕。
裤管里面不是人腿!
是白骨?
不,不对,是一截与人骨颜色极像的金属管,支撑着面具人全身。
女孩一时疑惑,下意识抬头看向面具人的脸。
面具人没说话,低下头,弯着眼睛看着女孩。
背景里突然出现一阵男人和女人的哄笑声,画面晃动,女孩在剧烈地晃动,她松开了攥着裤角的手。
画面往后退了退。
拍摄到的空间范围一下子变大了。
他们在一个白色的空间,不是灯光照射的那种白,而是单纯依靠阳光和墙面上特殊反光材质造成的。
一个穿polo衬衫的中年男人闯进画面,跪在面具人脚下,像是跪拜什么神佛一般,脑袋重重磕在没有一点软垫缓冲的白色地面上。
“咚!咚!咚!”响亮的三个响头。
“她没救,那我是不是有救啊!”中年男人抱着面具人的腿,撕心裂肺地哀求道。
“您救救我,我是真的还不上了,我没钱了吗神有钱吗?……是不是求神就可以,那神在哪里?我去找神帮忙!我的身体不值钱,一点也不……对,一点也不值钱,我老了,还抽烟喝酒,熬夜还总是,谁会要我的器官呢!对吧!…对吧?”
面具人没有回答,中年男人作势又要磕头,鼻涕眼泪泗涕横流。
“停下!”
面具人出声制止了中年男人的举动,半抬起手,头像猫头鹰一样扭过来,后面还是一张带着面具的脸,只是那张面具…
专案组众人看到那张白色面具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太奇怪了。
那是一种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形状,扭曲的手和脸被拉长变形,就连那种奇幻影视作品里也从未出现过的诡异。
中年男人的身体一僵,感到危险一般,松开了抱着面具人空荡双腿的手,嗫嚅着嘴唇还想说些什么。
只听一声“咚!—咔!”
厨房里常见的剁肉声!
锋利的刀刃穿过柔软的皮肤脂肪,直到坚硬的骨头,声音猛地一变,“咔嚓”一声骨头碎裂声。
白色面具在一瞬间沾上数个豆大斑驳的红点。
血四处飞溅,溅满了整个视野。
面具人脚旁没有头颅的、染上血红的身体缓缓地向前倾倒,他好像还残留着脑子神经的意识,想要继续求饶。
面具人伸手,在空中做出了个挥开的手势。
中年男人的身体直直向后快速倒下,地板上却像是垫上了厚厚的红毯似的,没有一点重物撞击地面的响声,就好像他的身体只是一张轻飘飘的二维纸张叠成的。
“只有神才能拯救沉沦陷,你不是神的仆人,肮脏贪婪的你是不可能得到救赎。”
“你在亵渎神。”
面具人又转了一次头,黑色的面具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刚只不过是发生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砍头。
中年男人的头骨碌碌在地上滚动,鲜红的血液从断口喷出,眼睛萎靡地半阖着,还是刚才那副恳求模样,他似乎没反应过来,嘴巴还半张着,仿佛还在念念有词继续向面具人祈求。
一侧的墙上凭空出现了半截卡在墙壁上的银色斧头,斧头刀口露在外面。
仔细看过去居然没有刀刃,比正常的斧头长了一寸,把手上绘上漂亮精致的蝴蝶花纹样,远远看着像是什么独特的室内装饰品。
一切发生的太快,现下只有女孩在面具人面前。
专案组三人不由屏住呼吸,为她担忧。
“你知道吗?”面具人指着倒在地板上的尸体。
“这个人就算真的见到了神,也不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的。”
“他就是个罪人,可惜现在的世界变了,这样的肮脏的家伙竟然能和我们去一个地方往生!”
“…他?凭什么?”面具人像是在自说自话,听起来愤怒不解至极。
他的声音特征清晰了点。
面具人是个“男生”?
不过面具人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模样,他接着淡淡道:“不过要他债的家伙可就倒霉了,可没人给他还钱,妻儿老小全被他给买了。”
中年男人像是听到了面具人的话,无头尸体突然抽动了几下,爬起来了,蜗牛一样依靠着血液在地上挪动两下似是想再一次下跪,面具人的声音一顿,摧枯拉朽般尸体又“啪”一声倒在地板上。
女孩抖了抖,埋下头,她不敢和面具人对视,也不忍看这些可怕的画面,摄像头定格在了女孩脚边,洁白的地板上,像是白色的深渊。
“铛、铛、铛…”
大约过了几秒钟,有人走进了房间里,画面里出现一双红色皮质的细高跟鞋,纤细修长的双腿,洁白光洁的脚背和富有力量感的肌肉。
一位穿红裙的女人站在女孩面前,她像是由地面上大量血液中诞生的馥郁诱惑的罂粟花,橘红色的大波浪,夸张的腰臀比例,她没有带面具,脸上是自信完美的笑容,半眯着眼,危险而又迷人,她径直走到女孩面前,食指温柔地扫开女孩脸上杂乱的头发。
终于见到一个人的脸,女孩明显有些激动,她惊魂未定但她没忘记自己的使命,大着胆子抬起头跟红裙女人缩小了距离。
“你来干什么?”面具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语气中莫名感到有些嫌弃。
红裙女人卷了卷发尾,随意道:“我来帮忙啊。”
“今天要审判这么多人,就你一个怎么忙得过来,年纪不大,不要总是这么老成嘛,这样很容易老的。”
“而且…”红群女人又朝男人尸体的方向走了几步,笑道:“你把地板弄脏了,回去怎么向神交代啊?神使?”
面具人没说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跟个木桩似的。
见面具人不理会自己,红裙女人也不恼,转头对女孩道:“小妹妹,站起来吧,地板多脏啊。”
女孩还处在惊吓当中,双腿发软,站不起来。
“铛、铛、铛、”
女人又扭着腰肢,笑眯眯地拉起女孩的手臂,低头仔细观察女孩的脸。
画面里女人的脸突然放大,蓝眼睛直直盯着女孩,眨也不眨,明明眼睛里没有任何血丝杂色但就是给人一种喘不上气的不适感,她的脸上在笑,眼睛却冰冷,仿佛在看一个不会动弹的死物。
“你欠了多少钱?”
女人的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她的一只手只有四个指头。
“五…五十万。”女孩抖了抖。
“哦!”红裙女人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笑了起来。
“那你多大了?怎么欠的?”
“我…”
“美丽缇!”面具人突然开口制止红裙女人接着问下去。
“切!”红裙女人撇撇嘴,食指点了点下巴,“无聊,那人我先带走啦。”
说罢,红群女人挽起女孩的手,慢悠悠道:“你跟我来。”
视频画面猛地摇晃了一阵,女孩的眼镜被红裙女人摘下。
画面变成了一片纯白,像是天花板?地板?还是墙壁?
没有方向,也没有任何有指示性的装饰让人可以辨别。
“这个眼镜太老土了吧,我给你换一个,你近视多少度?会带隐形眼镜吗?”
突然黑屏。
画面结束了。
大概是录像设备被发现了。
3
办公室里,三名警员聚在圆桌边,均拧着眉头,许久不语。
几天前专案组安排了一批警员潜入由车祸案所牵引出的另一个赌博诈骗的案子,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地方的小型犯罪团伙作案,不用多久就能直接破获,却不料那小小农村里藏在教堂的赌场牵扯出的金额足有千万,牵扯上家伙既是受害者又是犯罪者,更是需要耗费大量人员排查。
一位身穿中式立领盘扣的男子站起身,背后的长辫子随着男子转头的幅度左右摇摆几下,他按下录像重播的暂停键,对林覃问道:“专员有传来最新的消息吗?”
“接线员?”苏子胤垂着眼睛,颇为玩味地挑眉又问了一句,就好像压根没看过刚刚那个诡异恐怖的视频录像。
沉浸在视频内容的林覃回过神,开口道:“这是昨天晚上传来的录像,我们派去的探员里只有她成功了,其他人全部都在赌场那一关就被看了出来。”
“那现在线员的安危呢?”苏子胤又问。
“已经失去联系16个小时,我们暂时还不敢继续发送信息交流,看这个录像也知道她可能被发现了。”
“不过我们已经定位到她的具体位置,她被带到了海面上,距离大陆113海里的海面上,附近还有个生态海岛,已经联系海警前去救援了。”林覃扶了扶眼镜,接着道:“我们应该是找到他们的老巢了。”
“是吗?”在一旁一直不说话,一口接一口抽着烟定定看着录像最后画面,扎着个小揪的男人开口道。
“我怎么觉得事情变复杂了,最开始说是诈骗贩卖人体器官的犯罪团伙,但你们看这个录像,这些人杀人亳不眨眼,姿态动作娴熟得可怕,他们用了什么东西砍掉男人头的?那把斧子吗?”
他抿了口烟,“甚至我们目前只看到了个女人的脸,她是谁?之前调查的嫌疑人名单里可没有这号人物,还是个外国女人,还有什么神啊?神使什么的?看起来就像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传教。”
“你的意思是可能跟境外势力有联系?”
林覃挑挑眉头看向抽烟男子,林鸿中早年从部队里退役来到榕城分局工作短短五年,上上下下破获各类案件1000多宗,凭借独有的直觉和做过多次卧底经验屡次获功,他的话是他们查案不能忽视的部分。
林鸿中耸耸肩,掐灭了烟,又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只,瞬间点燃,“谁知道呢?反正现在已经是这样了硬着头皮查下去吧,我们能调的人就那么多,能上的基本上都上了,要我说就应该找个队一块查,看看现在从那调一个,从这调一个,平时也没怎么打交道,突然一下子团在一块查案子,工作怎么进行下去,要我说上面就是有毛病。”
“不对。”苏子胤淡淡开口打断林鸿中的话,“我们现在还是先把案子的关注点移回去,七年前的悬案到现在还没有头绪,我们查了这么久全耗在这个人体贩卖组织上了,旧案的调查才是重点。”
林鸿中拍了一下圆桌,冷哼一声,挑着下巴道:“那你是觉得这两者没有关系吗?”
苏子胤没有因为林鸿中挑衅的举动而恼怒,慢悠悠地从怀里拿出一个木色薄方盒,轻轻放在桌面上,翻开,里面是苏子胤的证件,那个压过所有人包括榕城市局局长刘局等级,所有人都要让道的证件。
“不管它有没有联系,我也不是内行人 ,但我们现在工作的重点得先明确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小林警官。”
苏子胤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榕城警界有两个姓林的警官,年纪相差不大,林覃比林鸿中大个几岁,连着各种功绩效奖,职称能力都压林鸿中一头,林鸿中是个自负的人,有人能力比他强,更得上司赏识这无疑是戳他的心窝子。
“哦哦~,好的长官,本来就没人顶,要不您上?”林鸿中瞥了眼桌上的木薄盒,阴阳怪气道。他本就对于苏子胤这个与刑侦毫不相干的人参与颇有成见,在对面苏子胤这副过来人上级的嘴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林覃见两人又要呛起来的架势,苦着张脸,看着空中缭绕的白烟,他怎么到哪里都得当个和事佬。
“哎,好了,我们先说录像的事吧。”林覃摆正身体,伸手直接合上圆桌上的薄木盒。
林鸿中撂下烟,“啧”了一声,努着嘴巴停了半晌。
“要我说,还不如让那个大少爷来呢!”
苏子胤不置可否。
“如果按照我们原来的猜想,现在这群人也参与了七年前车祸案的话,目前出现的这些人年龄都不太能对得上,当年卷宗对于嫌疑人的侧写,是一个有着不错工作但生活遭遇极大变故的失意中年男人,没有小孩,结婚了但婚姻不幸福,可能读书是成绩一般,遭受过嘲笑和暴力。”林覃说。
“这是谁给的侧写?”林鸿中把烟掐没扔进烟灰缸里,看起来有些烦躁。
“原来刑警队的刘队长。”
“刘局啊?”
“是。”林覃点点头,“当年这个案子引起了全国的重视,接连七个学生,而且全是高等学府的优等生走在路上平白无故遭遇车辆恶意撞击,罪犯就好像单纯是泄愤,从各地搞来七辆不同型号的挂牌车辆,作案后车辆全部消失。”
“而所有的受害者都没看清作案者的脸。”林覃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当年的受害者受到了不少伤害,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各种冲动的媒体和一些社会组织…所以现在对部分生还的受害者还有保护。”
“那你呢?”林鸿中有些费劲地点着指头,琢磨着词措,“当年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我?”林覃重新戴上眼镜,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盯着自己的手指,一语不发。
“……”
得不到回答林鸿中也没急,他们就相处了几天,林覃给人一种老好人的印象,但他能感觉到林覃在面对旧案时的沉默和抗拒,典型的还是有些后遗症,其实林覃也不该来这个专案组,听说林覃半路要调过来的时候,林鸿中就想到了这一点,从来受害者都是要避嫌的,林覃应该和苏子胤一块打包踢走。
林鸿中瞥了林覃和苏子胤两眼,随后抬头,眯眼看着头顶灯光,暗暗想。
“好了,先不说这个。”苏子胤站起身走到投影前,快速切换画面,按下暂停键,画面停留在滚落在地板上的头。
“我觉得这个人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