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金箔般倾洒在外滩大道，陆知屿的黑色轿车碾过细碎的光影，车载收音机里流淌的爵士乐混着发动机的低鸣。孟栖棠望着窗外掠过的永安百货霓虹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旗袍上的盘扣——那是昨夜她亲手修补的，针脚歪歪扭扭，倒像极了此刻忐忑的心境。
“手再动，旗袍该破了。”陆知屿忽然开口，他松开方向盘，修长手指覆上她不安分的手。孟栖棠猛地抬头，撞进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睛。男人唇角勾起一抹痞笑，“周鹤年的事，说来听听。”
车厢内的温度陡然升高。孟栖棠抽出被握住的手，从手包里取出半张烧焦的合同。泛黄的纸页边缘蜷曲如蝶翼，“周氏实业”四个字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焦黑：“这是父亲藏在书房暗格里的，陈妈说，布料被抢那天，周鹤年的爪牙喊着要‘清理孟家最后的证据’。”
陆知屿接过合同，拇指轻轻摩挲烧焦的纹路。他的侧脸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喉结滚动时，露出一截冷硬的青筋：“松本株式会社。”他突然吐出四个字，将合同拍在仪表盘上，“上个月，周氏码头突然多了三艘挂日本旗的货轮，运的却是棉花。”
孟栖棠猛地抓住车门把手。车窗外，黄浦江波光粼粼，却让她想起父亲被带走那晚，暴雨冲刷着码头的情景。“你是说……”她声音发颤。
“纺织厂需要棉花，而周鹤年想垄断原料。”陆知屿转动方向盘，轿车驶入陆家洋行所在的霞飞路，“但松本不会做赔本买卖，他们要的恐怕是……”话未说完，他突然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陆家洋行的玻璃幕墙折射出刺目的光。孟栖棠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大楼，黄铜雕花门自动滑开时，冷气裹挟着雪松香扑面而来。走廊两侧挂着陆家历代掌舵人的画像，唯有陆知屿那幅穿着西装，嘴角噙着不羁的笑，与周遭庄重的氛围格格不入。
“陆少，这是今天的加急电报。”秘书抱着文件匆匆赶来，目光在孟栖棠身上停留片刻。陆知屿随意翻看文件，钢笔尖在“周氏码头”几个字上重重顿了顿：“通知情报组，彻查松本株式会社近三个月的货物流向。”他转头看向孟栖棠，“孟小姐，敢不敢去码头走一趟？”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陆承渊身着笔挺的西装，气场冷冽如霜。他扫了眼孟栖棠，镜片后的目光像冰锥：“知屿，父亲刚从香港回来，听说你要用陆家的人脉，帮一个落魄千金？”
空气瞬间凝固。孟栖棠站起身，旗袍下摆扫过真皮沙发：“陆先生误会了，我与陆少只是……”
“只是商业合作。”陆知屿靠在办公椅上，点燃一支香烟。烟雾缭绕中，他与兄长对视，眼神寸步不让，“周氏吞了孟家的厂子，下一步就是蚕食陆家的纺织生意。”他将烧焦的合同推过去，“这份证据，足以让周鹤年在商界除名。”
陆承渊冷笑一声，抓起合同撕成两半：“证据？在上海滩，实力就是证据！”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回响，“松本株式会社背后是日本军方，你想让陆家卷入政治漩涡？”
孟栖棠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昨夜母亲咳在帕子上的血，想起父亲至死未闭上的眼睛：“陆先生，若放任周鹤年与外敌勾结，陆家就能独善其身？”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孟家虽败，骨气还在。”
陆承渊的脸色瞬间阴沉。他正要开口，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陆知屿瞥了眼来电显示，眸色骤冷：“是《申报》的主编，看来有人想让陆家上头条。”他按下免提键，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声音：“陆少，有人爆料陆家海运涉嫌走私军火……”
与此同时，法租界的别墅地下室里，周鹤年正把玩着一枚日本军章。烛光摇曳，将他脸上的阴鸷放大数倍。对面坐着的松本商社代表铃木，慢条斯理地斟着清酒：“陆知屿比我们想象的难缠，不过……”他推过来一叠文件，“这些模糊的银行流水，足够让陆家焦头烂额。”
周鹤年盯着文件上陆氏企业的印章，镜片后的眼睛泛起血丝：“只要陆知屿自顾不暇，孟栖棠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他突然狂笑起来，震得地下室的蛛网簌簌发抖，“告诉你们军方的人，码头的货，我按时送到。”
铃木满意地点头，从公文包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孟栖棠站在陆家洋行门口，仰头望着大楼的模样充满期待。“听说她父亲留下个码头仓库？”铃木用烟头指着照片，“那里或许藏着更有趣的东西。”
夜幕降临时，孟栖棠站在孟家老宅的天井里。月光如水，照着爬满青苔的假山。她摸出贴身藏着的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想起陆知屿掌心的温度。远处传来黄浦江的汽笛声，混着隐隐约约的爵士乐，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陆知屿的轿车再次停在巷口时，孟栖棠已经换好了工装裤和粗布衬衫。她跳上车，发现副驾驶放着一把勃朗宁手枪。陆知屿发动汽车，车灯刺破黑暗：“去十六铺码头，记得把保险打开。”
而此刻，周鹤年的爪牙正撬开孟家仓库的锁。领头的刀疤脸举着煤油灯，在堆满木箱的仓库里搜寻。当他撬开最后一个箱子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里面不是布料，而是整整齐齐码放的抗日宣传单，最上面压着一张泛黄的合影，孟栖棠的父亲正与几位抗日志士握手。
“不好了！”手下冲进来，“陆知屿的人快到了！”刀疤脸咒骂一声，抓起宣传单就往油灯上凑。火苗窜起的瞬间，他没注意到暗处闪过一道黑影，孟栖棠握着扳手的手，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