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如离弦之箭刺破夜色，轮胎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仪表盘幽蓝的光映照着孟栖棠苍白的脸，她握着勃朗宁的手指关节泛白，保险栓早已打开。车厢内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那是陆知屿方才试枪留下的余韵，此刻却与她剧烈的心跳声交织成一曲紧张的战歌。
“怕吗？”陆知屿突然开口，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探过来，指尖轻轻擦过她冰凉的手背。车窗外，霓虹广告牌的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飞速掠过，将那双深邃的眸子染成流转的琥珀色。
孟栖棠咬住下唇，摇头时发梢扫过他的手腕：“父亲在信里说，仓库藏着能‘让恶鬼现形’的东西。”她想起白天翻开父亲旧相册时，那张泛黄合影背后的字迹——“十六铺，1933年冬”。照片里，父亲与几位穿着长衫的男人并肩而立，其中一人佩戴的怀表链上，分明刻着松本株式会社的樱花徽记。
陆知屿猛地踩下油门，轿车在码头入口急刹。咸腥的江风卷着汽笛声灌进车厢，远处吊车的探照灯划破夜空，在货轮锈迹斑斑的船身上投下惨白的光。孟栖棠推开车门的瞬间，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盖过了发动机的轰鸣。
仓库铁门虚掩着，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从门缝里渗出。孟栖棠屏住呼吸，透过门缝看见刀疤脸正将一摞宣传单往火堆里扔。泛黄的纸页上，“团结抗日”四个大字在火苗中扭曲变形，像极了父亲临终前攥紧的拳头。
“住手！”孟栖棠踹开铁门冲进去，扳手带着风声砸向刀疤脸。金属碰撞声中，刀疤脸惨叫着后退，手臂瞬间渗出鲜血。他的手下们反应过来，抄起撬棍和匕首围拢过来，仓库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咒骂。
陆知屿举枪的动作快如闪电，子弹擦着领头混混的耳边飞过，在铁皮墙上留下焦黑的弹孔：“动她试试？”他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黄浦江，却在转头看向孟栖棠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刀疤脸抹了把脸上的血，突然狞笑起来：“陆少，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出去！”他话音未落，仓库后方的阴影里涌出更多人影，月光照在刀刃上泛着森冷的光。孟栖棠握紧扳手，后背紧贴着陆知屿温热的胸膛，听见他沉稳的心跳透过西装传来。
混战在瞬间爆发。陆知屿的枪法精准狠辣，每一次扣动扳机都伴随着敌人的惨叫。孟栖棠挥舞着扳手抵挡侧面袭来的攻击，却在余光瞥见角落里的暗格时，脚步微微一顿。那是个嵌在砖墙里的铁盒，锁孔形状竟与父亲留下的钥匙完美契合。
“去！”陆知屿似乎察觉到她的分神，侧身用枪托砸倒一个偷袭的混混，“我掩护你！”孟栖棠咬咬牙，朝着暗格冲去。子弹擦着她的发梢飞过，带起的灼热气流让她头皮发麻。当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陆知屿闷哼一声——有子弹擦过了他的手臂。
暗格里躺着一本蓝布包裹的账本和几封用火漆封印的信件。孟栖棠颤抖着翻开账本，密密麻麻的数字间，“松本株式会社”“军用物资”等字样刺得她眼眶发烫。其中一页还夹着张泛黄的收据，收款方赫然写着周鹤年的名字。
“找到了！”她转身大喊，却看见陆知屿的西装左肩已被鲜血浸透。更多敌人从仓库外涌来，探照灯的光束扫过他们狼狈的身影。陆知屿将最后一颗子弹上膛，突然拽过孟栖棠，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护在货箱后。
“接着。”他把染血的手帕塞进她掌心，里面裹着枚小巧的手雷，“数到三，往东南角扔。那里有扇通往江边的侧门。”孟栖棠还没来得及反驳，陆知屿已经扣动扳机，子弹呼啸着穿透敌人的肩膀。
爆炸声响起的瞬间，硝烟弥漫了整个仓库。孟栖棠被气浪掀翻在地，却死死护住怀里的证据。她挣扎着爬起来，看见陆知屿持枪的手还在颤抖，却依然挡在她身前。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喊杀声，而仓库外，突然响起了尖锐的警笛声。
“是巡捕房？”孟栖棠抓住陆知屿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男人低头看她时，嘴角染着血却仍挂着痞笑：“先跑出去再说。”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向侧门，身后子弹不断打在货箱上，木屑纷飞。
月光洒在江面上，泛起点点碎银。孟栖棠和陆知屿躲在废弃的货船后，听着追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陆知屿扯下领带包扎伤口，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孟栖棠这才发现，他平日里不羁的笑容下，藏着这么多旧伤疤。
“看够了？”陆知屿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脸颊。孟栖棠慌忙后退，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下次别这么冒失，我可不想刚找到有趣的玩具，就被弄坏了。”他的声音带着调侃，眼底却满是认真。
孟栖棠正要反驳，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车灯的光束穿透薄雾，照亮了他们警惕的脸。陆知屿迅速掏枪，却在看清来人时愣住了——驾驶座上的人，竟是他的兄长陆承渊。
陆承渊摇下车窗，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他们狼狈的模样和孟栖棠怀中的账本：“上车。”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却在看到弟弟受伤的手臂时，手指紧紧攥住了方向盘。
轿车驶离码头时，孟栖棠回头望去。十六铺的灯火渐远，宛如一场破碎的梦。她摸了摸怀中的账本，上面还沾着陆知屿的血。而副驾驶座上，陆知屿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苍白的脸色让他少了几分平日里的不羁，却多了一丝脆弱。孟栖棠突然发现，这个总是玩世不恭的男人，或许比她想象中，更值得信赖。
与此同时，周鹤年的别墅里，电话铃声急促响起。男人听着听筒里的汇报，镜片后的眼神愈发阴鸷。他抓起桌上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玻璃杯重重砸在照片上——那是孟栖棠在仓库里翻看账本的瞬间，被他的手下偷拍了下来。
“很好，孟栖棠，陆知屿……”周鹤年冷笑一声，拨通了另一个号码，“通知松本先生，是时候动用最后的底牌了。”窗外，乌云遮住了月亮，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