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水这么说，并不是因为她对此事不怎么上心。

    只是，她太过清楚，就算举溪水堂全店之力去查，很有可能也只是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可是，就算是灵根之力最旺盛的二人结合也未必能生得出一个具备灵根的孩子，但最普通不过的凡人却或许能诞出力抵三界的奇才。

    灵根的获得毫无凭据，就像上天随便撒下一把金种子，种子落到谁的头上，谁便有了这股特殊的力量。

    常见的灵根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念灵根更为少见一些，但在灵华山上也不算太过难寻。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灵根更为罕见，世上或许仅有三五人具备，就算是在这修仙者云集的灵华山上，也不容易寻觅到他们的影踪。

    菱水在这灵华山上待了许多年、身边也来往过许多熟悉或是不熟悉的人，都未曾见到过哪怕一个和望栀的情状相近的。

    星荷“哦”了一声：“有没有什么资料可以查？”

    旁边的望栀扭来扭去，星荷见状以为她有什么要事要说，连忙低头问她：“关于自己的事，你现在知道多少了？”

    望栀停止了蠕动，就在星荷屏息凝神准备听她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深藏千百年的秘密时，望栀痛苦地缓缓道：“我的腿麻了……”

    刚刚菱水和望栀全部的思绪都被灵根一事带走，倒是忘记了望栀还在红玉果的毒效之中，此时此刻她的行动比七旬老太还要不便。

    星荷叹息道：“恭喜你，现在是中毒的最后一个阶段了。”

    “为什么你的语气这么失望？难道熬过这个阶段就要死了？”望栀险些吓得双腿康复，从床上弹射起飞。

    菱水站在一旁，解释道：“不是，她只是觉得她的观察对象不翼而飞了。”

    “但我不还好好的在这儿呢吗？”

    “但是中毒的你不在了，这么说你懂了吗？”

    “我懂了吗……？”望栀顿了顿，语气坚定又迷茫：“我懂了吧。”

    眼见望栀对自己的情况确实是完全茫然无知，星荷微微皱起眉：

    一般来说，能上得了灵华山的人都对自己的灵力已经有了基本的认知，就算灵根并非最常见的那几个，但在山下生活时，诸多不寻常的迹象也能让人大致对自己对能力有个判断。

    灵根和灵力不是什么禁忌秘密的东西，如果对此好奇，就算没有灵根、只是山下的普通人，但只要愿意打听愿意问，也总能知道个六七成。

    然而这个新来的这位却简直像个深山老林跑出来、和世间脱节了不知道几百年的远古人。

    菱水想了想，给她出了个主意：“山下的藏书馆或许会有，不如你这两天下去看看？”

    灵华山甫上山处便是一处藏书馆，里面不仅有和灵根灵力相关的典籍，还有很多其他的书。

    上次菱水去找菜谱的时候，还在旁边的书架上瞥见了《霸道师尊爱上我》、《与圣仙情缠的九百九十九个日夜》《重生之我是仙门嫡女》等一众名著。

    星荷道：“罢了，还是你下次下山的时候再说吧。如果有空去藏书馆，帮我带上来就好。”

    菱水并不惊讶，但还是叹了口气，问道：“不想自己去看看？”

    星荷点头：“又不是什么必要任务，无所谓的吧。”

    与星荷共处这几年，菱水也日渐明白了她的性子。

    她有好奇心，有探知欲，更有能够足以独自探索的本事。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畏惧成为在未知的道路上走在最前方的那个人。

    明明有足以胜任的聪明才智，但她偏偏万般惧怕，踩空一脚、说错一句，地面上看似坚实的薄冰便整个塌陷崩裂，让她坠入深渊。

    因此，对于这些无可无不可的事，她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只要不去做，就不会出错。

    但菱水知道，虽然眼下的情状已经算得上不错，但……她本可以不仅仅局限于现在。

    以她的灵根资质也好，聪明头脑也罢，她都可以往前走不只一步。

    菱水踱步的脚步一顿，微微一笑：“从现在开始，这就是你的首要任务了。”

    星荷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你这么想知道她是什么人？”

    “是，但不全是，”菱水笑了一下，“我给你开的月钱可不是算个账就能拿到的，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我们的账房先生总该多出点力吧？”

    这话说的没错，就算灵华山上的工钱基本都要比山下多个一两倍，菱水每月给溪水堂中每个人的银钱也都远超山上的平均水平。

    虽然溪水堂包吃包住，星荷拿着这钱也用处不大，但无论如何，逐渐鼓起的荷包确实成为了她最坚固的靠山。

    人可能跑，店可能倒，唯独银子没不了。

    银子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银子确实是万万不能的。

    菱水这话一出，就算平日再怎么泰然处之地白吃白喝，星荷此刻也不好再多拒绝推辞。

    毕竟，如果硬要从头说起来，如果不是几年前菱水发现了她，把她带回了山上……

    罢了罢了，都已经是前尘往事。星荷摇摇头，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既然菱水这么开口了，星荷倒是觉得，自己下去一趟也无妨。

    只是，她的本职工作毕竟不是这个。

    对于“溪水堂的账房先生”这一身份而言，怎么想都是记账算账更重要一些。

    星荷问：“那记账？”

    菱水：“二喜先帮忙记着，等你回来再整理。”

    二喜是常负责跑腿的小姑娘，手脚麻利，脑子也挺活泛，顶一段时间也不成什么问题。

    星荷：“那屋中陈设的打扫？”

    菱水：“打扫？那只是为了让你不要四体不勤罢了。”

    星荷当然知道，按菱水正常的做事规划，打扫这种事，就算轮八百个来回，也轮不到她一个跑两步就气喘吁吁的文弱书生来。

    倒不是因为菱水会有多心疼她，但打扫得不够利落快当，溪水堂的掌柜大人看了会眼烦心燥。

    但是，菱水一向未雨绸缪，对于这个走两步恨不得就直接躺地上的人，她不得不想点办法让星荷多多活动筋骨，免得她忽然病倒过去。

    星荷脑子飞速运转，还想再找点什么理由，却被菱水一句话尽数堵了回去：“你不好奇吗？”

    忘栀今时今日的情状，对她们两个来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于她而言，望栀的灵根在研究透彻之后具体能被拿来当作什么妙用，星荷并不怎么关心：毕竟，她也没有什么远大抱负，只要差不多能活下去她就知足了。

    但是……

    对于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她也确实很想一探究竟。

    不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搞明白”。

    而且，只要是跟菱水讲了，她一听便能心领神会，而且立即能拿着这个刚搞明白的东西想出点新主意。

    虽然，主意并不是每次都能奏效：

    上次两个人对着谋划了半天如何将山上的冰雪融水通过竹管和特制阀门引下来，说到激动处两人两眼放光，菱水捋袖子就准备上山搭管子，完全忘记了当时正是寒风凛冽的冬日，冰雪都冻得跟石头一样邦邦硬。

    向来懒懒散散的小姑娘抿了抿嘴角，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眼底终于有了一瞬的波光。

    她在溪水堂待了这么久，这位事事要争强好胜、计划安排一丝不苟到连猪本月要和狗打几架都要心里有数的掌柜却放任着她如此生长着，从未强迫她做出什么改变。

    早上睡到日上三竿也好，深夜凌晨还在挑灯看话本也好，菱水总是说：“只要你在我需要的时间把我需要的东西给我便好，至于其他，全都随你。”

    星荷倒是也没有辜负她，每次都能准时交上账本或是计划书——当然，经常是提前一夜叼着毛笔苦战的成果。

    菱水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既然好奇，就去看看。一来，我相信你能在那里找到更多东西；二来，就算真的找不到、或者是判断失误也好……”她的语气难得柔和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作为整个溪水堂的主心骨和掌柜大人 ，菱水需要给她提供、也能够给她提供的，正是能够托底的信任。

    星荷沉默了一下，扬起头来：“那我什么时候下山？”

    “唔……”菱水想了想，“就这月下旬，挑个早上吧，走之前的时间足够你找二喜把账本捋明白。”

    星荷抿了抿嘴，正当菱水以为她最终还是想要拒绝，或者是讨价还价看看能不能再拖几天的时候，星荷忽然诚恳地开口：“中午行吗？早上起不来。”

    菱水：“……”

    星荷这边已经搞定，但对于菱水而言，还有个麻烦的家伙尚未处理。

    她扭过头来，冲着正在以奇怪姿势在床上打滚的人道：“至于你……”

    望栀警惕地坐了起来：“我真的要去喂猪食吗？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总归有点……毕竟我正是青春曼妙的年纪，你说和猪同吃同住是不是有点不太像话呢……”

    菱水面无表情地把她像提鸡仔一样提起来：“后院的北边有个棚子，你去种蘑菇。”

    虽然在星荷把望栀的灵根研究透彻之前，菱水也搞不清楚这个无赖又漂亮的姑娘到底会发挥怎样的效用。

    然而，棚子里的蘑菇只能算溪水堂偌大家业中较为鸡零狗碎的部分，哪怕彻底被她搞得寸菇不生，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望栀倒是眼睛一亮，一副觉得自己被委以了重任的模样，表情郑重其事：“我种蘑菇，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