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周四，云清越就会去图书馆，寻找X留下的东西。

    ——有时是一张纸条、一封信，有时是更新完的手绘漫画，有时是给她分享他珍藏的漫画。

    为了防止丢失，二人达成共识，将东西留在置物柜里，输入密码，就能提领走。

    经过第一次建议，X延伸了漫画剧情，不定期给她更新内容。她看得津津乐道，总止不住感叹，他的画工又进步了。

    不过，她始终不清楚，X真名叫什么，长什么样。她并非没存过好奇心，也曾蹲点等过，却从没与他碰上面。

    “又去图书馆啦？”

    董新瑜吃完午餐，与许斯蕴手牵手回了教室，抬眼就见她神采飞扬，正坐在位置上听歌。

    “昂。”云清越摘下耳机，春风满面，笑意盎然。

    “心情这么好，看来是某人又更新漫画啦？”许斯蕴坐她前面，笑着抬手拨弄她的短发。

    “是，”她拍掉许斯蕴的手，懒洋洋地靠在后座上，轻声叹息：“可算更新了，都断更两周了，让我好等啊。”

    “诶，你说这X究竟是何方神圣？画画那么厉害，又打听不到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的。”许斯蕴托着腮，眼眸泛着光。

    “你这话，说得人跟特工一样。”云清越皱起鼻子，抬手挠了下她痒痒穴，与她打闹一番后，又赶忙举手投降，缓缓回答：“我也不知道，估计是他低调吧。”

    她对他的事情，知之甚少。

    迄今为止，他们只见过一次面，其余皆是书信往来，联系也不频繁，充其量算个志同道合的漫友。估计在他心里，她连朋友都算不上。

    “可惜你没看见脸，否则我们一个班一个班去扫荡，也能找到呀。”许斯蕴又道。

    没等她回答，董新瑜绑完马尾，倏然提议：“要不，你直接约他见面吧？”

    “...”

    一听这话，云清越果断摇头，语气正经：“算了算了，他不说出来，肯定有他的道理，兴许不方便呢，还是不要打扰人家生活了。再者说了，我和他又不熟，贸然约见面......也太诡异了吧，万一人家误以为我喜欢他呢。”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小姐妹对视一番，齐刷刷笑了。

    云清越蹙眉，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莫名其妙。

    “难道不是吗？”

    许斯蕴用指腹敲了两下桌面，笑脸盈盈，掰着手指头，语带调侃：“你要是不喜欢他，干嘛一到周四，早中晚各去图书馆一次，就为了他看有无留下东西？若是收到东西就眉开眼笑，没收到就耷拉着眼皮，整个人蔫吧了。”

    她可不信云清越那套说辞。

    她们当了这么久的朋友，自是了解云清越的性子。云清越能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十之八九是春心萌动了。

    董新瑜赞同般点头，也跟着起哄，“而且，他分享给你的漫画，你连碰都不让我们碰，生怕给弄坏了。”

    “什么呀？”

    云清越连忙摆手，极力掩饰，“我就是一个追漫画的，你们乱想什么呢？我和他清清白白，他是作者，我是他的漫迷，仅此而已。”

    不过，事实果真如此吗？

    事已至此，她也不敢确认。

    她的确每天都在期盼着周四的到来，期盼置物柜里出现新的回信，或是他新一话的连载，又或是任何他留下的东西。

    有时他太忙，或是有事没来学校，当她望向空空如也的置物柜，也会因此感到失落。

    可只要他一回来，自会留下信件解释，一切便又雨过天晴了。

    她之前想过，或许这属于枯燥生活里的一种寄托而已，以此当成生活的新期待罢了，没什么别的意思。

    可是被朋友冷不丁一问，她忽然又不敢保证了。

    “对了，后天就是圣诞节了，你们准备怎么过？”许斯蕴的指尖缠绕过发丝，眉眼含笑，语气雀跃极了：“陆扬约了我，让我一起去中央广场看烟花，我就不跟你们一块过节啦。”

    董新瑜瘪下嘴，笑着吐槽：“重色轻友。”很快，她转头看向云清越，问道：“清越，你呢？”

    云清越顿了顿，一时间没拿定主意。每年的平安夜与圣诞节，她都不在意，总认为是个洋节日，不过也罢。

    但是今年，她突然想借此给一个人送礼物，答谢他勤勤恳恳的连载。

    思忖片刻后，她抓着衣角，目光闪躲，闷声扭捏起来：“还......还不知道。”

    另外两人见她一脸心虚，也猜出了个大概，却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揭穿她。

    放学以后，云清越支开好友，又去了趟图书馆，在置物柜里留了张新纸条，里面写道：“大神，这周五是圣诞节，晚上的时候，咱们能不能在老地方见一面？我给你准备了礼物，想当面交给你，算是感谢你这段时间的连载。”

    第二天午休，她忙不迭去开柜子，确认他收到了纸条，终于心满意足，哼着小曲走了。

    圣诞节那天，高三正常晚自习，高一高二放学，她独自留在了图书馆里，到了初次遇见他的书架旁，熟练铺上报纸翻看漫画书，默默等待着他的到来。

    不过，那晚临近闭馆，他才姗姗来迟。他气喘吁吁走来，周身裹满了寒气，身着黑色羽绒服，头上戴了顶米黄色的针织帽，面戴口罩，先前的黑框眼镜换成了金丝边眼镜。

    云清越抬头，借着白色的灯光，记住了他的眉眼。他睫毛浓密，长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神似他漫画中的麻瓜男主。

    她诧异了两秒，想认又不敢认，短暂挣扎后，她站起身整理了衣摆，试探性询问：“你是大神吗？”

    X点了点头，止不住咳嗽了几声，鼻音浓重，回应道：“是我，抱歉，让你久等了。”

    她辨认出他的声音，顿时兴高采烈，从书包拿出个包装精致的礼盒递过去，郑重其事朝他鞠了个躬，笑吟吟开口：“谢谢大神的漫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笑纳。”

    此话一出，X绷不住笑了，眼睛弯成月牙状，藏不住的兴奋，源源不断从他眼中透出来。

    他点点头，从容收下礼物，又上前绅士般接过她的书包，声音温柔：“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云清越怕麻烦他，本想开口拒绝，说她不怕坏人，可话到嘴边，却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她想，能跟他多待一会，也挺不错的。

    那天晚上，他们并肩走在稀薄的月光之下，步伐统一，穿过灯光昏暗的校道，出了校门，又一块去等公交。

    这个时间点的公交站台，空无一人，只剩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投射在沥青公路上，重合在一起，严丝合缝。

    云清越抬眸看他，想找话题，却不知怎的有些扭捏，犹豫半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明明书信交流的这些日子，她总能畅所欲言，可没想到面对真人时，她却变得如此拘谨，一点儿也不像她的风格。

    很快，X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从衣袋里拿出一杯没开封的热奶茶递过去，“给你的，暖暖身子吧。”

    云清越抿唇笑了，收下了奶茶，插上吸管自顾自喝起来。

    X探头看了眼道路尽头，见公交迟迟没出现，转头看向表情满足的少女，调侃道：“陌生人给的东西，你也敢随意喝，心可真大。”

    云清越挠挠头，耸了耸肩，缓缓回答：“你才不是陌生人，而且......我挺会打架的，你要是敢欺负我，估计不是我的对手。”

    X一听这话，眼角的笑意更深了，“我没说过名字和班级，你就不担心我是外校的？而且，我一个人是打不过你，可保不齐我有同伙呢，你该怎么办？”

    尔后，他还煞有其事地环顾四周，扬起下巴指了指对面街道的暗处，故意吓唬她，“万一，他们就躲在那呢？”

    云清越握着奶茶的手一顿。他说得对，万一他是坏人，那她岂不是大意了？

    很快，她收敛回诧异，抬眸对上他的眼睛，神色恢复自如，扬了扬那杯奶茶，“那就没办法了，吃一堑长一智吧。毕竟，这奶茶我已经喝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她又补充了一句：“况且，秉承着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以及咱们这段时间的漫友情分，我应该相信你。”

    “嘁。”

    X又笑了，没反驳什么，只轻声送出忠告：“以后，凡是多长点心眼，人心隔肚皮。”

    云清越正想回话，公交车就此驶来，又连忙打住，与他前后脚上车。

    公交车上人不多，后排空空荡荡。

    她走在他前面，径直走到倒数第三排的窗边落座，X则在她后排坐下。

    回家这一路，两人并无交谈，只是一块看了同一片城市夜景。

    等到了老城区，X担心这块治安不好，坚持送她回家。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逼仄昏暗的巷子，来到了一处空地，在一棵挂满红布条的老树前停住了脚步。

    “就送到这吧，我家就在前面，你回去注意安全。”云清越挠挠头，从他手中拿回了书包。

    “好。”他停住步伐，取出个礼盒递过去，与她挥手道别，转身缓缓离开。

    明明道了别，他却仿佛有话要说，一步三回头。

    鬼使神差的，云清越卯足勇气，快步追了上去，叫住了他：“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X背对着她停下脚步，攥紧衣角，犹豫了几秒，才回过头来看她，“那个，祝你圣诞快乐。”

    云清越松了口气，笑得见牙不见眼，畅快回应：“圣诞快乐，回家注意安全。”

    “好。”X依依不舍地注视着她，不紧不慢地倒退走路，眼神始终没从她身上转移。

    她站定在原地，静静目送他，见他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狼狈地回眸，又冲她挥了挥手。

    那个寂寥的冬夜，风声躁动，她在一片灰蒙蒙的夜色中望向少年，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许多画面，记忆的扉页里，既有他们的初相见，也有他们间的书信往来，还有今晚的一点一滴。

    无人知晓的时刻，她清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一个又一个节拍铿锵有力，宣告着她此刻的悸动。

    她想，她隐秘的少女心事，终究还是藏不住了。

    回家以后，她拆开礼物，里头是手绘漫画的复印件，从第一话到最新一话，整理有序，装订在一起。

    在漫画末尾，他留下了他的署名——X。他的签名很独特，辨识度极高，很具个人风格。

    后来，她还在礼盒中发现了一张卡片：“云清越，希望你每天都是快乐的。落款人：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