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阮

    低垂的夜幕将宅院笼罩在黑暗中,除了天上散下的月光,院子里不见其它光亮。

    主簿后院高高的槐树上,陈辞三人各占了一根树干,坐在上面小声说话。

    “后天走有点晚,明天晚上咱们就走吧。”县里官员都跑了,这得是遇上了多么紧急的事。陈辞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却总想不起来。

    方景禄点头,点完想到天黑了,陈辞两人也看不见,便开口,“可以,希望今晚平叔他们能劝动村里所有人。”

    所有的地一起出手了,一起逃荒,不然大家真的只能分开走了。

    “可咱们就算逃,粮食也不够啊。”黑暗下陈毅愁眉不展,因都是兄弟,他也没藏着心事,“霜儿家的粮不够了。”陆霜,陈毅的未婚妻。

    方景福感同身受,“我们家的也不多了。”人多,地却比陈家还少,要不是有个猎户,家里的粮食只怕早吃完了。

    “富贵人家东西多,兴许有带不走剩下的,我们下去捡捡漏。”陈辞说着便往下爬。

    “这不好吧。”

    “被抓了怎么办?”

    方景福和陈毅竞相说着,往下爬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

    陈辞落地后在夜色中快速辨别方向,“大哥你往右边,福哥往前,我往左,找到了两声鸟叫,没有不发声,危险两长一短,注意安全。”

    说完各自行动,陈辞顺着路往前,耳朵警觉,动作上却不紧不慢的。

    找个屋子把东西拿出来,隔上一会儿再吹口哨。也挺好的,这遭把手上的粮食过了明路,也宽了家里人的对粮食的担忧。

    陈辞心里想着便也这么做了,进了西院后按直觉往右手边的屋子走。

    院里有井,屋子门口有柴,柴房,挺符合“藏”这个字眼,陈辞放轻动作打开屋门,抬脚走了进去。

    屋里,木柴堆下,躺在地上的人耳朵动了动,似有所感,苏阮虚弱地睁开双眼。

    “嗒,嗒…”脚步声越来越近,苏阮克制着呼吸声,他此刻特别希望自己能够像话本里的妖怪,抬手施法隐去身形。

    不对,他抬不了手,他的手被麻绳绑在身后,麻绳很紧,他从昨天傍晚挣扎到现在都没挣开。

    陈辞刚进屋就发现不对了,刚开始还以为是贼,手往怀里摸了摸,刚摸到怀里的东西,就借着侧面大开的窗户洒进来的月光,看清了躺在地上的人。

    人被绑着,危险性不大,陈辞顺手将旁边的桌子上的半截蜡烛点燃,在烛光中抬脚走上前,在其身前站定,视线俯视而下。

    烛光中,只见地上的人被吓得逃避性地紧闭双眼,颤动的长睫毛上挂着几滴泪珠,嘴被用帕子堵住,撑得嘴巴又圆又薄,估计许久未进水了,唇瓣表面覆着一层浅浅的白皮。

    陈辞蹲下身子,一边说一边动作,“我帮你把帕子拿了,你不要出声。”

    帕子被拿出,苏阮麻木的嘴巴轻轻颤动几下,连带着呼吸也顺畅着许多。

    陈辞认出了人,想到之前的报信之恩,抬手继续给人解背后绑着的绳子。

    苏阮感受到了,心里觉得意外,眼睛却还是没敢睁开。

    绳子解得很快,身上的束缚消除后,苏阮尝试以手撑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坐着。

    可惜他的手实在没力气,尝试了好几次还是没能坐起来。陈辞看着有些不忍,伸手扶了人一把,将人扶靠着右边的圆柱子坐下。

    动作间陈辞被苏阮的脸吸引,瞬间想到记忆里这双眼睛很好看。陈辞直接开口,“睁眼。”

    简单的话听在草木皆兵的苏阮耳朵里,平白带了命令式的口气,不待多想什么,听话地睁开眼睛,恰巧和陈辞对上了视线。

    “陈公子?”

    “嗯,你是苏承溪身边的?那日我被人打,也是你帮忙喊来的同窗?”

    两人不曾有过直接交集,可因为苏承溪的一往情深,陈辞这个名字对于苏阮可谓熟悉得不行,莫名的,苏阮觉得自己没那么害怕了,对于陈辞的问题,小声点头应是。

    “是因为那日苏承安屋里的事帮我?”

    苏阮揉手腕的动作微顿,低着脑袋,双唇紧闭抿了抿后道,“是,不过你能不能不要和别人说?我没,没被欺负。”

    “嗯。”陈辞点头,见人面色发白,虚弱得不行,想着怎么也是救命恩人,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摸了块巧克力出来,背着手剥完锡纸后,拿着巧克力块的手往人身前递去,“把这吃了。”

    黑黑的,是药吗?治病的还是灭口的?心里这般想着,苏阮的动作却不慢,颤着手接过便往嘴里喂。

    陈辞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几分决然,开口补充,“是糖,慢慢嚼,嚼碎了再咽。”

    苏阮听话细细嚼着,越咀嚼眉毛越邹巴巴的,眼神里透露着不解:糖吗?为什么是苦的?

    “苦后会回甘,现在只有这个。”说着,陈辞又递了两块。

    苏阮接过,这次没有整块放嘴里,拿在手里小块小块啃咬,过程中悄悄抬眼看了眼陈辞,片刻复又低下头去。

    “你叫什么?怎么被绑在这儿?”

    “苏阮。”好听的声音报完名字后微顿,苏阮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快速将嘴里的东西咽下,这下也没时间想怕不怕了,抬头看着陈辞。

    “陈公子,并州北部出事,突厥动乱,集结着南下,并州最北的安县被攻破了,你快走,快走,苏家还有县令家,昨天已经逃了。”

    并州北邻突厥,陈辞总算想起了自己之前忘记的事,心里也着急,可再急也得到明天,现在城门关了,他们爬爬院墙还行,城墙简直是痴人说梦。

    “希望突厥人打进来的时候你已经饿死了,不然估计就有罪受了,听说突厥人最喜欢大靖的哥儿、女人…”

    苏承溪的话在脑海中回荡,苏阮情绪激动,声音都大了几分,“快跑,快跑。”

    陈辞觉察出他情绪不对,手放在嘴唇上做“嘘”状。

    苏阮安静下来,他想起来了,他没有钱,没有粮食,没有水,他还是个哥儿,就算身上的麻绳被解开了,他依旧寸步难行。

    兴许是因为沾了自己身上的苦气,苏阮觉得嘴里的东西更苦了。

    “现在城门关了,出不去,明天再做打算。”陈辞安抚。

    苏阮垂着眉眼点了点头,空着的手搓捻着衣袖,时紧时松,半晌似是做了什么决定,抬眼怯怯地和陈辞对视。

    “陈公子,你家缺奴仆吗?我把自己卖给你行不行?我不要钱,给口吃的就行,我什么都能干,洗衣服做饭…”

    苏阮的眼睛是狗狗眼,眼珠大而圆,双眼皮眼角微微下垂,因为怯与恐惧,此刻眸底泛起涟漪,水汪汪的,楚楚可怜。

    这双眼睛看得陈辞愣神,片刻移开视线,“不缺奴仆。”但可以养只小狗狗。

    陈辞拒绝的话脱口,苏阮的泪珠便从眼眶滚落,他用手背擦了擦,声音带了哭腔,“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说话时苏阮的脑袋低了下去,陈辞只能看到他乌黑的脑袋,那双漂亮的狗狗眼看不到了,陈辞有点惋惜。

    “别哭了,跟着我们一道走,吃食也不用担心,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

    说着陈辞从地上站起来,“你在这等我,对了,这还有半块面饼。”是他晚上吃剩的,太干了,他实在吃不下。

    陈辞出了屋子,把门从外面扣紧,推了推确定里面打不开,这才往院子正屋走,开始办正事。

    陈家一家五口,加上苏阮就是六个,对,还有大哥的未婚妻一家,似乎是三口人,还有姨姆家八口…

    陈辞算了一圈,最后决定拿四袋五十斤一袋的面粉,一袋八十斤的大米,他在现代是南方人,接受面食,但没那么喜欢。

    在屋里翻找了一圈,陈辞最后选中了已经冰冷的土灶,大户人家,锅多,屋里灶洞不少,陈辞站在灶洞旁,顷时,脚边出现了几个袋子。

    和穿越一样的灵异事——空间,是现代陈辞八岁那年开始有的秘密,他的右手食指上出现了一个无形的戒指,陈辞能感受到戒指的存在,肉眼却看不见,用手摸也摸不着。

    戒指是怎么出现的?陈辞成年后反复回想这个问题,想到的唯一答案是他那天强烈的愿望:他希望突然出现在他房间的汽车模型快点消失,快点消失,他不想被当做小偷。

    然后那天陈辞的愿望成真了,当陈慕若兄妹带着三人共同的爸爸爸陈书瀚闯入他窄小的房间,搜找了一圈后什么东西都没找到…

    不过戒指空间每天的使用次数有限制,收取分开,每天各限量两次,且不能连续使用,每次必须间隔三个小时及以上。

    戒指没有说明书,这些精准数据是陈辞用血泪教训学会的。

    还记得第一次摸索没有经验,在过程中他失去了珍贵的玩伴:饼干,他的狗狗。

    一样的怕被抓得人赃并获,在陈辞反复用意念,想将桌上的胸针收入戒指空间未果,而屋外的敲门声越发急促时,饼干扑上来将胸针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成年男子拇指大的不规则胸针,三天便要了饼干的命……

    陈辞打住思绪,快速从一旁的地上拿了几只麻袋,抖了抖,随后给刚拿出来的米面换了包装。

    原来的包装袋收回去会浪费空间使用次数,划不着,“咔嚓”,打火机点燃,陈辞直接把袋子烧了。

    “啾~~啾~~”东院,方景福脚边放着一麻袋黄豆,拇指食指放到嘴边,吹响了口哨。

    陈辞听到了,有些意外竟真的能找到东西,一边同样吹口哨示意自己这也一样。

    陈毅没找到吃的,不过也有收获,怀里报了一大摞书,也跟着吹了口哨。

    东西多,陈辞只扛了一麻袋出来,走到东屋门口停了停,想了想走到侧面窗户边和人小声交代,“在这等我,我待会来接你。”

    说完不等苏阮答,扛着东西到槐树下集合。

    “黄豆。”

    “米、面。”

    陈毅,“我没找到吃的,二郎,我给你拿了一摞书。”

    这个礼物陈辞不是那么喜欢,但还是得表示一下,“谢谢大哥。”

    “我背上的只是一部分,灶洞里还有,咱们现在拿回去?”

    方景福和陈毅很兴奋,异口同声,“还有啊?”

    “还有四袋,两百来斤。”

    陈毅,“天,发了啊,这下不用愁粮食了。”

    方景福同样兴奋,“就是有点难拿回去。”主簿宅院在东城,陈记药铺在西城,两个方向,中间还需要经过县衙。

    “要不明儿赶着车来取,旁边是县丞家,咱刚也看到了,一样黑灯瞎火的,小心一点应该也不会有人看到。”

    “行。”陈辞答应得爽快,他发现自己这副身体体力不太行,五十斤的面粉压得他大口喘气。

    陈毅听见了,连忙上前帮忙,“二郎你拿书,我来扛。”

    陈辞没有推辞,小声道:“回我刚搜的地,守着粮食待一晚,明早天亮了去药铺等,姨姆他们一进城就赶车来取。”

    “行。”

    三人回了院子,方景福步子快,走在最前面,进院子后发现东屋有微弱的烛光,以为是陈辞特意点的,毫不迟疑抬脚走了进去,然后与躲在柴堆角落的苏阮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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