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当铺隔间,掌柜示意儿子将木箱奉上,对陈辞道:“陈公子,这是你要求的银票和银子,你们数数,没问题的话咱们签字画押,钱货两讫?”

    “好说。”陈辞点头,伸手将木箱接过后顺势递给身旁的陈财,“三爷爷,您老一并点点。”

    全村一百五十多亩地卖了一千三百多两银子,陈记医馆售价一百多两,两厢合计近一千五百多两,木箱被装得满满当当。

    陈财一脸郑重接过,拉上一道来的陈平、陈立业、陈伯元兄弟开始数钱。

    “掌柜,这是西洋钟,你再检查检查,咱们也一并谈妥了?”陈辞说着将手里的包袱递了过去。

    “就等你这句话。”掌柜打开包袱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如昨日所见后,脸色更是灿烂,扭头对着自家儿子吩咐,“把银子给陈公子。”

    当铺少掌柜应声将手中的布袋递向陈辞,“一百五十两,两张五十两的银票,五十两现银,陈公子,如此可妥?”

    大头折成银票,留三分之一左右现银,卖地得的钱就是这么收的,陈辞没有意见,拱手道谢,“多谢掌柜和少掌柜周到。”

    掌柜父子拱手回礼。

    正此时,陈财几人也清点完了箱子里的银钱。

    陈财小心谨慎地将木箱盖好,抱起来递给儿子陈平,“老大,放篮子里去,盖层布,再把稻草铺上去。”

    “诶。”陈平应声,许是低估了银子的重量,他接木箱的手颤得比年迈的陈财还厉害。

    陈财不离眼看一会儿,确定儿子陈平有按他说的操作,这才回神看向陈辞,“小辞,银子没问题。”

    陈辞点头,扭头看向当铺掌柜,“掌柜,那咱们签字画押?”

    “行。”

    医馆的契书陈立业自己签,地则是陈财作为代表统一签,签完后两人将房契、地契如数递上。

    过程中陈辞跟着添了私印,他是秀才,私印没有官方效用,但作为担保还是可以的。

    掌柜本就猜测陈辞是个读书人,见其竟有秀才功名,对这庄买卖也放心了许多。

    旁边的陈平却放心不下,视线都不敢离开竹篮,紧紧抱着,明明东西就在怀里,却还是怕丢了。

    陈伯元兄弟俩则有些恍惚,一会儿看看从容镇定的陈辞,一会儿又瞅瞅竹篮,这里面可有自家的一份。

    “怎么样?怎么样?都卖出去了吗?多少钱一亩?”陈富贵的询问声从骡车里传来,他趴在车窗上,满脸急切地看着刚出当铺门口的几人。

    骡车停得近,陈富贵又是个大嗓门,他这一喊吸引了当铺门口排队的几人目光。

    陈财忍住想脱口的骂声,眉头紧皱,一脸沉重地摇了摇头。

    “啊?”陈富贵一脸不可思议。

    陈辞怕陈富贵再喊些什么,快走几步爬上骡车,“富贵叔,大哥,咱们转道去牙行,不管了,牙行给什么价咱们都卖。”

    听陈辞这般说,排队的几人收回了目光。

    骡车咯吱咯吱向前,车上,陈财瞪了陈富贵好几眼。

    陈富贵被瞪也反应了过来,闭上嘴巴默默往车厢角落缩。

    ……

    天才巳时,日头却已经有了烈势。

    陈记医馆后院粗粗搭建的小牛棚里,三头牛齐齐躺在地上,身体紧贴地面,仿佛这样能感受到一丝凉意。

    苏阮也热,却还是顶着太阳蹲牛棚边上,不时从旁边的竹筐里给牛喂上一把干草。饭来张口,黄牛被苏阮喂得懒洋洋的。

    不远处的屋檐下,王氏和身边两个妇人对视几眼,片刻,三人默契起身走上前搭话,“苏公子是吧?你怎么不去屋里歇着,这儿多晒。”

    村里拿定了主意往南逃荒,那今儿进城需要干的事就不会少,卖地由村长和陈辞几人出面,但粮铺限量,排队买粮这事还是得各家自己来。

    此外还有几户人家决定和陈伯元家一样买辆牛车,条件差点的,也打算买辆板车,所以今儿进城的人增加了许多,中间有七八个妇人,王氏三人就在其列。

    从来没有人这么喊过自己,苏阮初时完全没反应过来,等人到身前,隔着帷帽朦胧的白纱对上视线,再次被喊了一声他这才惊觉是在喊自己。

    苏阮低头避开视线,手自然下垂,微微弯身,“当不得,婶子喊我阮哥儿就好,我不热。”

    苏阮嗓音温润,王氏三人听完只觉当空的烈日突然没那么毒辣了。

    “这大太阳的,怎么会不热。”王氏试探着继续,“那,那我就喊你阮哥儿?”

    “婶子喊吧,我娘以前就是这么喊我的。”不过后来就很少有人这么喊他了,这七年,他被喊的最多的是“野种,小贱人”这些骂名。

    “那我就不见外了啊。”说着,王氏走上前摸了摸牛头,“阮哥儿,你家是在城里吧?你长得可真俊,今年几岁了?还没成家吧?”

    一连串的问题,苏阮听得微楞,片刻才答,“我今年十七,还没相看过人家。”

    “啊?”王氏作惊讶状,“十七了还没开始相看?你可有中意的?你觉得我们村的陈秀才怎么样?我们都听说了,你帮了陈秀才,是陈秀才的救命恩人。”

    说着王氏透过白纱细细打量了苏阮好几眼,笑着打趣,“你们俩长得都这么好看,站在一起肯定让人不忍心离眼。”王氏原是随便说的,说完这么一想象,脸上的笑意僵了片刻。

    “婶子你可别这么说,陈公子是读书人,有秀才功名,他就是想说县令家的小姐、哥儿都是可以的。”

    其中一个妇人一副忍不住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也是,陈秀才可是我们村最厉害的后生。”

    其间苏阮闭口不提自己的情况,越是遮掩,王氏三人的思维发散得越开,看着苏阮的神色变了变。

    “阮哥儿,我们怎么听说你要跟着陈木匠一家?你家里人呢?”

    “我爹娘去世了。”

    “啊?对不住,对不住,婶子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苏阮避开探究的视线,伸手将旁边的竹筐挪到过来,直接放到牛身前,让它自己吃。

    待王氏又喊了一声“阮哥儿”张嘴欲继续问什么时,苏阮闭了闭眼开口,“我晓得婶子们好奇。”

    “我老家在卧虎镇苏家村,我爹在我娘怀我的时候去世了,我是遗腹子。”

    “外祖外祖母怜惜我娘,不忍心她年纪轻轻守寡,便将我娘接回家中,足月后我娘生下了我。”

    “可惜我娘命途多舛,在我十岁的时候去世了。”

    可怜见的。

    王氏三人总算被唤回了些许良知,有点不落忍,可还没到关键点?为啥人现在在城里?抱着再等等的心态,三人没打断。

    “我娘去世不久外祖外祖母也仙去了,我舅舅是读书人,考中举人后在县里当主薄,我便跟着辗转到了城里。”

    “苏主薄?啊?原来阮哥儿是苏主薄的侄哥儿,哎哟,那怎么还说当不得,苏公子,快别在这儿晒着了,咱们去屋檐下,那凉快。”一边说,王氏一边伸手去拉苏阮的手,面色和善得不行。

    苏阮没移动步子,只道:“不过我舅母…”微顿片刻继续,“天灾,舅舅家日子艰难,我也大了,不好再叨扰舅舅一家……”

    这些弯弯绕绕王氏几人最懂了,人只怕是被赶出来的,王氏唏嘘,“这……”伴随着话音,苏阮胳膊上被拉扯的力道消失了。

    “砰”地一声,几人不远处一道木窗被打开,方云的视线带着怒意,紧紧钉在王氏三人身上。

    “王氏你脸面都不要了?一把年纪,这么欺负人一个小哥儿?”

    尽管心里毛毛的,王氏却还是讪笑着开口,“哎哟,云哥儿怎么这么说,我们就是有点好奇,不是故意的。”

    方云懒得搭理她,“阮哥儿,你过来我这儿,别搭理他们。”

    早上拉粮食回来的路上陈辞将车上的人细细介绍过,苏阮晓得方云是陈辞的亲姨姆,自然乐意听他的话。

    苏阮进了屋,方云指了靠窗的一个凳子,“坐那儿吧,帮忙看着点牛。”这屋子是平时陈大夫家里人留着偶尔过夜的,屋子对面就是牛棚。

    窗子大开着,苏阮看到王氏三人还在牛棚旁边站着,视线不时往他们这个方向瞟。

    同时,王氏特意压低的声音隐隐若若传来,“哼,这云哥儿,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几人走远了,声音越来越小,但苏阮还是听清楚了,他小心地扭头看了一眼方云。

    方云也听到了,他不在意,但见苏阮看过来,她脸上不由露出尴尬状,“呃,我刚不是故意不早点出声,是……”

    方云卡壳了,他确实是故意的,二侄子说话藏头露腚,解释来解释去都只说是救命恩人,他实在好奇苏阮的来历。

    苏阮呆了片刻,心里有些挣扎,最后还是选择摆手,先一步道:“没事的,原是我之前没找到机会和叔么解释。”

    方云掩嘴清了清嗓子,“不过那三个人确实是嘴碎,刚刚说话那个是王氏,她是我们村嘴最碎的,以后你看到她绕开些走,不用搭理她。”

    “嗯嗯,谢谢叔么。”

    “谢什么?你是小辞的救命恩人,我们家最是记恩了,你就放心跟着我们南下,只要家里有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少了你的。”

    方云说着又看了苏阮几眼,他刚也听出来了,苏阮虽然是苏主薄的侄哥儿,在苏府的日子怕是过得不太好。

    看这清瘦的,个子也小,听说只比小辞小一岁,身量却只到小辞肩膀。

    越看方云罪恶感越重。天,他刚刚竟然一直这么看着这柔弱的哥儿被三个恶妇欺负。

    “阮哥儿,你过来坐在粮食边,把帷帽摘了吧,透透气。”说着方云自己换过去坐到窗边,不时往牛棚看上一眼。

    “你别怕,这里没有什么外男。不过有也不怕,你叔么我是猎户,厉害着呢,谁要敢到处乱瞟,我帮你戳瞎他的眼睛。”

    “哇,叔么会打猎?”苏阮猛地睁大双眼,眼睛一眼不眨地看着方云,眸底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此时苏阮的帷帽已经被摘下,他姣好的面容此刻清晰无比,方云作为哥儿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苏阮的目光看得方云心软软,“会,你有兴趣?南下路上时间多,或许我可以抽个时间教教你。”

    说着,方云转用收徒弟的心态上下看了苏阮一圈,“唉,你太瘦了,估计有点费劲。”

    苏阮打了鸡血的心瞬间泄气,不过他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叔么,我虽然长得瘦,但我很有力气的。”

    说着,苏阮的视线在屋子里找了找,片刻定格在旁边的粮袋,“叔么,我力气不小,我能提起这袋粮食。”

    “哦?”方云提醒,“这袋是米,七八十斤。”

    “我能提起来。”

    说完苏阮正要展示,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再次被喊了全名。

    “苏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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