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天暗的晚,时钟走到午夜时分,沈言声缓缓睁开眼,屋里的冷气一扫而空。
那位死神似乎有些和传闻不一样,举止行为幼稚至极。
《古神预言》这样的东西,在任何时空都是十分宝贵的存在,他过来之后把书藏进白玉里,死神阶位不低,自然一查便知,扰梦不成还让手下在他楼下摇铃铛。
摄魂铃对他没有作用,但很吵,尤其的吵,刚要入定就开始摇,接二连三的他差点冲下去找死神打一架。
以昨晚的试探,他不是那位死神的对手。
也难怪,既然能叫做神,无论是什么神,至少也有千百年的修为,他一个轮回过来的喽啰,也就能哄哄那些虾兵蟹将。
沈言声穿上拖鞋,拉开窗帘。
拾荒人佝偻着腰在垃圾桶里翻翻找找,抱着破旧的棉絮躺在路边,他关上窗帘去洗漱。
在任何地方都需要钱,这里也一样,虽然他并不缺,但需要一个身份。
现代的劳作选择太多,似乎都有学历要求,而他,一个只有身份的人员。
没有学历也没有经验,当了一锭金子,换了些钱,在大学门口开咖啡店,然后聘请员工、购置材料……识别金额,当然,这些都是在省图书馆学的。
他曾问过路人,哪里是最具有知识的地方。
那人回答,“图书馆吧,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他不需要黄金屋,创梦神君曾给过他很多,随手扔下来的小玩意都是世间难求,颜如玉更不需要,他此身都将守护神君,纵使世间美女如云,也决不会多看半分。
既然人人都说图书馆知识丰富,又何必不去。
沈言声对着镜子整理着装,蒂芙尼蓝休闲外套十分显白,在烈日下令人心怡神旷,晚上似乎有些显眼,他把外套扔在沙发上,黑色衬衫内搭衣摆扎进裤腰,伸手将露出的一截红绳藏进领口,披上偌大的斗篷,从头到尾检查一遍,没有任何出错,才堪堪出门。
神君喜欢完美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衣服,再好的工艺品,稍有瑕疵他就不会再看一眼,那些被点上天的人也没想到上天之后会被要求学习穿着打扮,直到能入眼才正式分配工作职责。
按照白天的侦查,距离他最近的亡魂并在城外的一座荒废烂尾楼,几十年前有商人看中那里的地皮,工人开工期间屡次发生诡异之事,第一次是大锤无缘无故地从楼上砸下来,砸死了当时工地上的监工,第二次是全员梯子断裂,摔死了二十几个人,第三次人们则是直接从工地里挖出一尊镇压本地的人头神像。
那张图片上的神像是创梦神君的神像,人类误搬了那尊神像。
信仰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即使被神捏死,也不忍见他受人践踏,即使当初践踏的是他们自己。
沈言声从城上下来。
城内有多繁华,城外就有多荒凉,落地就能感受到刺骨的冷意,荒草长的有半人那么高,冷风一吹瞬间就起鸡皮疙瘩。
手上的罗盘剧烈转动。
听闻后来那个老板为了保命,找了个对新婚夫妇塞进棺材,以喜冲煞,结果适得其反,冲撞煞气不说,还引得新婚夫妇怨气不散,这块地皮彻底无法供人使用,老板带着仅剩的员工逃走后,不到半年时间也纷纷丧命。
工地生锈的钢筋裸露在外面,破旧的设施被杂草掩盖,空气里透着霉味,即使是炎热的夏季,也难以忍受这种阴凉,燃烧着的蓝色灯笼在半空飘来飘去,沈言声此刻的身体还是人身,影子模糊不清。
“李金旺,神君来接你了。”
话音刚落,一阵敲锣声打破宁静,罗盘恢复平静,他立刻抬头,红色的轿子突兀地出现在小路前方,阴暗的尽头传来阵阵低吟的歌声,模糊不清,却带着不详的预感,令人毛骨悚然。
“求神为何心惶惶,夜来啼哭鬼嚎啕,家家户户把门闭,不撒钱来声不响。”
“锣鼓一响,唢呐一敲,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几个穿着红衣看不清面孔的“人”抬着红轿,前方四个带着夸张的面具,摇铃、跳跃、扭身,仔细看,四人后面二人涂抹惨白,两颊红红一圈,稳稳当当地端着红烛露出诡异的笑,冷风吹,红纸瞬间撒满地面,惨烈的红色在深夜里尤其渗人。
冥婚。
这恐怕是那对亡命夫妇一直在对方重复生前的事。
沈言声正欲退开,身后又是唢呐声,比红事还大的阵仗,身着孝服的众人站成长长两排,轿辇飘着白纱,前面挂着两个复古铜灯,为首的两位边跳边吹唢呐。
黑白双煞。
这是在找替死鬼?
白色轿撵掀起一角,成熟清润的声音从轿中传来,“门前挂红绳,风吹影摇晃,”
和气质一样,声音低沉磁性,语句缓慢,仔细品味又清润阴郁,敲击着人的耳朵,是很值得记住的声音。
“水影乱空时,绳断换命行,死神紧来瞧,晚上梦中找。”
悠长空灵,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后几个瞬移出现四个和他一模一样打扮的人,地上拖拽着手臂粗的链条。
“扰人清梦的东西,青白鬼面,隔岸,取魂。”
“明白。”
什么东西。
沈言声脚尖狠狠一拧,纵身躲开,青白鬼面的锁链哐嘡从身前掠过,缠住对面红事前面两个跳舞的纸人,他还没落下就被一跟白色绸带束在腰间,猛的带向白轿。
艹。
这是个什么东西。
后背重重砸在木头上,修长苍白的指节把玩着一枚金色时钟,脉络分明的淡色青筋延伸到袖口深处,卷起露出的半截小臂结实有力,腕骨凸起处搭着形状奇异的镯子,顺着手腕往下滑,冰冷的手按着他的后颈,声音平静冷冽,“小孩儿,东西给我,你带着太危险。”
来找古神预言的。
沈言声当即握拳砸去,那只手愕然捏住他的手腕,轻飘飘的一个动作,甚至没有任何认真的成分,轻而易举地把他的手别人到身后,低声警告,“想留着命,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堂堂死神,竟然干这种恐吓人的小把戏!”
顾简踩着他的小腿,膝盖往他腰上重重一靠,警告,“小把戏你不也进来了?”
“你放开我。”
“可以,古神预言给我。”
“你想得美,”沈言声眼珠子一转,说,“古神预言是我祖传宝物,只传后代,怎么,死神大人,你是我儿子吗?”
“传沈氏直系亲属…好办,”独属于男人的嗓音轻笑一声,“从今天开始,你叫我爸爸。”
“你是傻比吗?”
沈言声正要发作,脑袋被敲了两下,头顶的声音提醒,“生死在别人手里的时候,就要有求人的自觉。”
“你最好别让我有机会活着,否则……”
顾简抬手又敲一下,“好好说话。”
“你敲什么敲!”
白色纱窗飘起来一端,红色轿子里咕噜咕噜滚出一颗人头,那双红色的眼睛正对着他,顾简说,“看见没有,这就是你的下场。”
“没有你的干扰,我根本不会沦到这样的下场,”别的不敢说,但这些普通的东西根本连近身都做不到,更别说换命找替死鬼。
“我有个好办法可以让你的传家宝传下去。”
沈言声:“????”
顾简捆住他的手脚,坐在旁边架起腿,说,“你生个儿子,我再投胎,投成你儿子……”
沈言声差点冲上去把他咬死,这么馊的主意是怎么想出来的?
过一会,男人又说,“不行,一般人当不了死神的父亲,会遭天谴。”
“呵,你也知道。”
顾简:“那这样,你现在就死,我生个儿子,也不行,你太丑了不能当我儿子,我会气死的。”
沈言声:“你他——”
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二次被骂丑。
“还有什么办法吗,比如不是直系亲属这类的。”
沈言声想说没有,转念一想,干脆说可以当成聘礼娶妻。
这样死神必定去给他找个新娘,这样必然会把他丢在一边,地府那些虾兵蟹将拦不住他,即使有几个厉害的,他就立刻开时空裂缝遁走。
这个死神看样子似乎有千年修为,要是现在贸然开时空裂缝,说不定会时空混乱,到时候他连出来都难,更别说还回到未来。
“除了直系亲属,结婚对象也可以带走,当做聘礼就可以给她。”
死神按着他的后颈,似乎有些犹豫。
“人类把结婚看的很重要,我只有套不值钱的房子,人家女孩肯定不愿意跟我,那必然需要价值不菲的东西做聘礼,我的传家宝正好合适……”沈言声说谎话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说,“除了直系亲属,我妻子也有机会。”
“你的心上人是谁?”
“我的心上人……”沈言声总共没见过多少个姑娘,一时半会竟想不起来,硬着头皮描述,“是个极尽奢华,受万家祭拜的神,头戴镶石金冠,穿遍天底下最好的绫罗绸缎,长相更是世间无双,我学习的语言不多,形容不出他的模样,反正好看就行了……”
刚一抬头,他顿时惊愕地呆住,目光紧紧盯着那张刻骨铭心的脸。
顾简拧紧眉头,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要是普通人就好办,天上的话得费点功夫,但也不是不行,他心上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
死神。
沈言声脖子上的白玉滚烫热烈,他望着优雅端正的男人,“世界是场盛大的神显,我在世界等你,这句话死神大人有印象吗?”
“你,”顾简细细思考,犹犹豫豫地想半天,又从头到尾的把他打量一遍,“丑是丑了点,但也不是丑的不能看,既然你如此诚心,我自不会辜负。。”
顾简又看了他一眼,“你确定吗?”
耳尖有些烫。
这需要他确定什么?确定他还是当初的神明守护人还是确定他有没有在认真等候神君归来。
沈言声望着泛着薄红的耳尖点点头,认真又笃定笃定,“当然确定,你不会是骗子吧。”
说完这句话,能感受到周围的空气冷凝几分,周围敲锣打鼓的声音也没了,他有些紧张地抬起脑袋,难道对他的回答不满意吗?
确实。
说的没什么可信度。
“我其实找了很久……”
“死神说话,一言九鼎,”尖锐的指甲划断他手脚的麻绳,顾简抓起他的手腕,说,“我希望你明白,留下这个印记,无论轮回多少次,你都没有后悔的机会。”
这岂不是更好找?
用神的印记干扰时空裂缝,随便走都能找到神君在的地方。
沈言声点点头。
下一秒就看见那位遥不可及的神明大人翻过他的手腕,拽着他的衣服按在轿子边缘,双腿大开往下滑,腰抵在椅子边缘,顾简膝盖抬起抵在两腿间的木椅上,脖颈修长,俯身靠近锁骨,露出隐藏在薄唇下的虎牙。
沈言声一句“卧槽”还没出口,挂着长链的钟表落在他眼前,外观璀璨金色,刻着古老符文,失神之中哒哒哒的来回晃,男人两指点在他的眉心,压迫震慑,“小孩儿,把东西给我。”
沈言声双目失神,心底哀嚎。
中计了。
他从一开始就在梦里!
眼睁睁看着那只手握着他绕过脖颈,抬手解下脖子上的白玉,失去意识前,那个声音低声笑起来,“多谢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