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望

    “山柏,我吃好了。”

    身后,小宫女起身轻轻拍了拍我的肩,仿若才发现有个戴面具的男子在弹琴似的,两眼弯弯跑了过去,歪坐在师傅跟前,捧着蒙了面纱的脸盯着师傅的面具,道,“哇,刚才的曲子是哥哥你唱的吗?太好听了,我好喜欢啊。”

    “……”一把无形的利剑扎进了我的心口,小宫女啊,你哥哥我人还在这呢,你怎么可以这么快认别人当哥哥啊!

    师傅点头:“多谢姑娘喜欢。”

    小宫女撑着下巴盯着师傅又问:“哥哥你成亲了吗?”

    “……”又一把无形的利剑捅穿了我的背。

    师傅低头抚弄着琴尾流苏:“尚未……”呃,师傅你声音咋还打颤呢。

    小宫女眨眨眼睛,歪着头凑过去坐到师傅身侧,抚着师傅额头上绑的抹额,就差没靠到师傅怀里去了,声音娇娇软软那叫一个勾人:“哥哥,你为什么要戴面具啊,哥哥,你为什么低头不敢看我啊?哥哥,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哥哥,你能把你的面具摘下来吗?我想看看你……”

    “咳咳咳……姑娘,介绍一下,这是我师傅,杜康苑的苑主人。”无数把利剑将我扎了个透心凉,我慌地爬起来打断小宫女的问话,面朝师傅躬身行礼。

    师傅抱琴起身,斜斜瞅了我一眼,一语不发逃也似的遁了出去。

    “师傅,师傅……”师傅这是怎么了,居然不跟我说一句话就跑。

    小宫女却还站在帘门口,张开双指合成喇叭状:“喂,哥哥,哥哥你别走啊,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姑娘!”我瞅了小宫女一眼,“他是我师傅,你不可以这样无礼!”

    小宫女退后两步,两眼无辜地看着我,小声道:“我……我只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我撇嘴叹气:“师傅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亲近,我都见不着,你还是别想了。”

    小宫女眼珠一转:“天底下只有两种人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一种就是像我一样长得好丑好丑,另一种自然就是长得很美,不想让别人认出来。”

    我抿了抿唇,背着手转过身:“时辰不早了,我们去买花吧。”

    小宫女一路低着头走在前面,闷闷不乐的,似乎还在心里计较着什么。

    “山柏,我那样对你师傅,你是不是不高兴?”小宫女突然停下脚步问。

    我轻轻摇头:“不会,我师傅都没同你计较,我有何不高兴的呢。”

    小宫女回身走到我面前,凝视我,低声:“你这个人……你不会吃醋的吗?”

    我一脸莫名其妙:“我吃什么醋?”

    小宫女小声说:“我刚刚摸到他那里了……”

    我小腹一紧:“嗯?”

    小宫女踮起脚附耳低声:“他那里也被切了,不能行周公之礼。”

    “……”五雷轰顶,什……什么叫做“也”?

    “不过你放心,”小宫女拍了拍我的肩膀,信誓旦旦地保证,“他那里不像你那里,可以重新长出来……”

    “……”我面目扭曲,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那天晚上是她把我弄上床的?!

    我觉得我作为“哥哥”很有必要跟她进行一番适度的教育与引导。

    “你过来……”我督促着她跟我一起走进一条小巷子,不避羞耻地训诫道,“今后,你不可以再这样做……不可以随便去……”

    我拧着眉心,硬着头皮讲了很多“不可以为之”的举动,小宫女听得很认真,听完了却只是捂着脸嗤嗤地笑。

    我很严肃地看着她:“你若是不改,我……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小宫女不笑了,扶着墙背过身去,沉吟片刻,冷声问我:“你是我什么人?”

    我:“……”

    小宫女阴沉着眼眸:“快说啊,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我:“……”

    “为什么不可以……”小宫女抱着膝盖蹲下身,将自己蜷缩在看不见底的黑暗里,呵呵笑着,像说别人的故事一样笑道:“我六岁就一个人住一间房,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这些事不可以……”

    “那房子好大好大,我就像剁了手脚养在罐子里的人彘待着里面……哭了闹了也没有人会听见……”

    她阴森地弯着眼睛笑:“守夜的人怕我夜里起身乱跑,便把我关在屋子里,找人上床陪我睡觉,有时候是一个,有时候是好几个……我被他们脱了衣物赤/条条地躺在床上,身体浮在半空里……每天晚上反反复复,好像一具被鸟啄了内脏的尸体飘在海上……”

    “等到身上的人像潮水一样飘走了,我迷迷糊糊游回岸边想睡觉了,天又亮了,我没精神起床了。他们又怕挨骂,就喂我吃药,到了晚上……我若是还睡不着,他们就抓一公一母两条狗进来,让我看着它们……”

    “别说了……”我闭上眼,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喘着气,拼命地呼吸,极力想证明自己活着,还没有被这绝望的气息淹没。

    “为什么不让说,”小宫女转过脸瞪着我:“那种盼着天亮的滋味,那种任人摆弄的滋味,山柏,你一定没经历过吧……”

    “……”

    我错了,我以为我们一起跳过了那堵墙,她就可以快快乐乐地做一回小宫女,我以为我们已经足够了解对方,可以无所顾忌地说知心话……但我发现我做不到。

    她敢说的我不敢听……她想听的,我不敢说……

    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而已,越玩越真,那就不是游戏了,那是奢望……

    “对不起……”我悲从中来,攥着拳头弯下腰屈膝跪了下去,“对不起,我玩不下去了……你放过我吧……陛下……”

    “山,山柏……”黑沉沉的夜色中,穿着小宫女衣服的他瞪大了眼睛,精神错乱地捂着耳朵喊叫着,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一只手的手腕,颤笃笃地拉着我的手将我从地上拽起来,讨好地看着我,“山柏,不要叫我那两个字……我求你,我不要听……我不想听……我是小宫女……我是织绣坊的小宫女!”

    “陛下……”我装作没听到他的话,缓缓地抽回自己的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陛下……你累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不累,我不要回去!”他惊惶地摇着头,目眦欲裂地望着我,又一次拽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喊我的名字,“山柏,山柏……山柏……你说我是你妹妹,你说过要给我买花的……”

    我推不开他的手,泪流满面地望着他:“陛下……我是傅鹿……傅鹿不能永远留在宫里……”

    “不……你不是傅鹿,你是山柏,你是楚山柏,”

    他痛苦地拉着我的手,低下头如泣如诉:“你是我哥哥,你说过要保护我的……你不能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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