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傅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我温家密不外传的剑法?”原来这孩子是被这个刺激哭了。
“我师傅啊,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只晓得他是上一任天机楼楼主……”
“吱呀”一声,温修兰背后的门被人从里面往两边拉开了,林相林晚枫着一身仙气飘飘的大袖袍走将进来,手里拿着两串烤鱼,扫了一眼蹲在地上止了哭声抱着剑装做擦拭的温修兰,瞅了瞅站在香炉边的我,道:“我方才似乎仿佛听见有人在哭。”脱了那身官服,私下的林晚枫看起来没有那么冷峻,多了一丝烟火气,语气平易近人宛如一位宽厚待人的长辈。
温修兰的脸色立马阴转晴,索着泪涕笑嘻嘻从地上爬起来:“林叔叔,这位傅公公的林家剑法也是您教的吗?”
林晚枫看了一眼香炉里燃尽的檀香,道:“傅公公有自己的师傅,不是从我这里学的。”
温修兰:“那他师傅也是从林叔叔家里学的咯?”
林晚枫没有答言,将手里的两串烤鱼分别递给我和温修兰,叮嘱他道:“趁热吃,吃完了继续练,你爹交代的,练不好我林家剑法,你就别想出去找嵇家小公子。”
我刚过了十二扇门,费时费力,早就饿得嗓子冒烟了,看到烤得焦黄里嫩的鱼,那是一点也不客气全给炫嘴里——吃的时候还在想下次我也学温修兰翻墙,走前门太累了,每次都不敢吃东西进门,生怕被那群舞刀弄枪的门客打得晕头转向呕出来。
“对了,围墙边上我加派了护院日夜看守,你也别想翻墙出去。”得,我才有这个想法呢,林晚枫就给我扼杀了。
话是对温修兰说的,但我总感觉他是在故意针对我,针对每一个上门来扰他清净的人。
换做是我我也不乐意啊,好不容易皇帝调整了上朝制度,休沐的日子里在家优哉游哉玩玩乐乐,却还要被皇帝一句话召回宫里公干,更衣换乘,颠来颠去,心多累啊。
这厢,林晚枫领着我俩走出那扇门,绕过一汪活水大鱼池和一座人工堆砌的拱形假山,进了半山亭赏风景,也不问我来干啥,开口就说昨晚雪下的很大,一早上醒来,池子边上种的柳树松树结了冰晶,像是有人洒了水珠似的煞是可爱,怎么看都看不够……
我和温修兰捏着竹签子不住点头,尴尬对视,心说看把你闲的,你要不还是娶个老婆作伴吧,对着我和温修岚两个“大老粗”兴致勃勃谈什么风雅,我俩诗词歌赋一窍不通,点个头都是看在这口吃的份上恭维您呢,您难道看不出来吗?
可能是林晚枫给我的鱼儿个头比较小,我吃完了还想吃,看风景看得甚是专心,尤其是池子里的一对大红鲤鱼,活蹦乱跳的张着嘴,好像很想吃的样子。
正当我踮着脚趴在栏杆边,望着那对鲤鱼思考它们是否可以清蒸还是烧烤时,林晚枫拿出一个装饲料的瓶子,倒了一大把饲料洒了下去,搅乱了我如波涛般汹涌澎湃的思绪:“还饿吗?”
我咽咽口水,望着被饲料搅合得摇头摆尾亲在一起撒欢的鲤鱼:“不饿了。”
饿我也不能说饿,这是师傅教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不相干的人对你好绝对是别有居心——温、林二相暗地里有党派之争,温逸尘的儿子还搁着看着呢,我总不能落人口实,出去就变成了林派这一边的人。
鲤鱼不好吃,我记得师傅跟我说过。
犹记当年,安悯帝在华林园东南角给我挖了个小池塘,里面就养了好多红鲤鱼,只因我喜欢红色的东西……
后来悯帝驾崩了,文帝即位,派人把池子填平了,里面的鱼全被捞出来丢在了地上。
我偷摸捡了两条想藏起来养,被督公董福发现告了状,文帝命我把那两条鱼交出来“处理”了。
处理,也就是煮了,是的,文帝叫人去把我养在屋子里的鱼抓来投进煮沸的鼎里,熬去骨头捏成肉丸让我吃,不吃就以抗旨不遵之罪把我杀了。
我那时刚接管天机楼,半点武功也不会,背后也没有什么树大根深的人脉网,文帝想要我死,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我怕,怕自己人头落地,端着碗却又不下去嘴。那是悯帝给我养的鱼,他曾跟我说过,哪一天他要是先我而死,就会变成鱼陪着我。
正当我还在为那煮熟了的鱼难过的时候,师傅来了,端走了我手里的碗,跟文帝说傅鹿吃过鲤鱼了,说傅鹿捡回去的鱼不止这两条,其他的傅鹿已经用各种可以吃的方法试过了,都不好吃。
文帝不知道信还是不信,抬脚就走了。
我被师傅拖着带回到房间,看着打碎在地上的玻璃缸,哭了很久很久……
如果那两条鱼还活着,或许也有这般大了吧,我想……
“傅公公口是心非。”温修兰指着我笑,“你这个人一看就是个贪吃鬼。”
“鬼你奶奶个熊!”我伸手弹了他脑门一下,从袖子里拿帕子擦了擦手,顺道从怀里摸出皇帝写的诗递了过去,递与林晚枫,“这是陛下托咋家转给林相的诗。”
林晚枫捏着那张纸,倒不急着看,而是盯着我的额头:“傅公公的伤还没好?”
难为还有人记得我额头上的大包——原本是好了的,昨晚上陪宫里那位偷溜出宫淋了雪水发了肿,此刻涨得我脑瓜子抽着疼。
“多谢林相关心,已经好多了。”
我忒想甩袖子走人,真的,林晚枫的“居心”也忒敞亮了,明摆着是故意在温修兰面前“拉帮结派”,可惜温修兰那孩子缺根筋,还在那傻乎乎地问林晚枫:“林叔叔,敢问您和傅公公是朋友吗?”
林晚枫莞尔笑道:“问这个做什么?”美人就是美人,笑一笑跟画里的神仙似的,令人心迷神醉。
温修兰定力比我好,笑着回道:“如果是朋友的话,晚辈想问一问您,您知道傅公公的师傅是谁吗?为什么他会我温家剑法?”
林晚枫转头看向我,神情似乎有点诧异,我赶忙收回迷醉的眼神,道:“偷学的,很久以前跟踪我师傅,看到他跟别人切磋武艺,学了一点点皮毛而已。”
温修兰脸都黑了,攥紧拳头酸溜溜地道:“你那是一点点吗,你把我温家的绝学‘惊鸿式’都破解盗为己用了。”
“盗”这个字我不乐意听,立马回怼道:“盗个屁,谁叫你出尔反尔,说好的用林家剑法,却又偷偷用你温家的剑法。”
温修兰羞愧地瞪着我,狡辩道:“强盗!用我温家的剑法还不承认!”
我翻了个白眼:“你承认你出尔反尔阴险小人卑鄙无耻,我就承认我是强盗!”
温修兰气得脸红脖子粗,直冲冲地撞开我的肩膀,逮着林晚枫让他评理,林晚枫低头正在看皇帝给他写的诗呢,面色阴沉得很,两手揉着那团纸,似乎下一刻就要发脾气把我俩捏醉了扔出去。
“去练你的剑吧,等你有一天出去了,遇到天机楼的楼主,你就知道了,即便傅公公不偷学,天机楼楼主迟早有一天也会教他温家剑法的。”
林晚枫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宇间怒气并未消散,只是语气总还是温和的,他一向如此,仿佛从来就不会生气。
温修兰讷讷地道:“天机楼的楼主又不是我温家的人,为什么也会我温家剑法?”
林晚枫瞥了他一眼:“因为楼主跟你爹,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
温修兰不吭声了,沉默着抱着剑走了,轮到我满腹疑思了,悄声问道:“林相认识我师傅?”
林晚枫把那首诗揣进袖子里,略略点了一下头。
我“哦”了一声,低头无言。
林晚枫:“不想问点别的?”
我摇了摇头,低声:“林相还是快些入宫吧。”
林晚枫:“陛下昨夜睡得可好?”
来了,又是这一句,每回说不到几句话就关心皇帝,好像皇帝病入膏肓快要驾崩了似的,叫人听在心里很不舒服。
“陛下睡得很好,不消丞相挂心。”我踟蹰了许久,凶着脸凑上去反问道,“林相呢,昨夜睡得可好?”
我平生头一遭问候人呢,林晚枫却装没听见,一语不发丢下我转身去换他的官服去了,呵,还宰相肚里能撑船呢,我看他肚子里最多能撑一只核桃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