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白

    “爹,他是谁啊,为何要在咱们家吃饭?”瞧嵇公衡这话问的,一点礼貌也没有。

    我端着碗夹了两口荤菜,等着落座的嵇文萱替我遮掩。

    嵇文萱倒了一杯酒递给嵇叔玉,道:“他啊,他……”

    我接道:“在下姓沈,沈三白,是叔玉的朋友,前些年秋考落第了,今年进京备考的。”

    嵇公衡将信将疑地坐在我左手边,叼着筷子盯着我看,啧了两声,没好气地道:“沈三白,你是打算在我家蹭住吗?”

    听这语气,似乎很不欢迎我。

    我呵呵笑道:“没有啊,我交了房租的,不信你问你叔玉兄。”我伸腿踢了踢嵇叔玉的脚。

    嵇叔玉不情不愿地从衣袖里把昨晚上我给的那袋银子放在桌上,道:“就这么多。”

    嵇公衡抓起钱袋倒在手心里数了数,满意地把钱袋放在了母亲阮夫人的饭桌前。

    阮夫人尴尬地瞥了儿子一眼:“阿衡,沈三白是你叔玉哥哥的朋友。到我们家来了,那就是客人,有你这样待客的吗?”说着把钱丢到了嵇公衡怀里。

    坐在我对面的女先生谭诗音:“阿衡,还回去吧。”

    嵇公衡扫了我一眼,不客气地道:“还个屁,离秋试还早着呢,照他这种挑食的吃法,素菜一点不吃,荤菜夹了也只吃瘦肉,肥肉全丢地上,桂花糕倒是吃了个干净,一块也不给我留,我算了算,这点钱哪够生活到秋考啊,倒贴还差不多啊。”

    我连忙夹了一筷子青菜在碗里,一口下去,又咸又苦又辣,呛得我想当场吐出来。

    谭诗音望在眼里,捧着碗嗤嗤地笑。

    嵇叔玉把自己一口未动的酒递给了我,我猛灌了两口,辣得眼泪冒了出来。

    “小小年纪喝什么酒啊,还不去换水来。”阮夫人心疼地看了我一眼,蹙眉吩咐家仆道。

    我连忙解释道:“夫人,我不小了,我今年已经二十六了。”

    阮夫人不信,道:“小郎君莫要撒谎,我瞧你这面色,还没阿衡年岁大呢。”

    嵇公衡道:“就是,论理进了我家大门,互道了姓名,你就得喊我一声哥呢。”

    嵇文萱看不下去了,道:“小白确实已经二十六了,我看过他的名帖,他没必要撒谎。”

    我望着嵇公衡失望的眼神,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双手抱拳弯腰:“愚兄这厢有礼了,请多关照!”

    “应当的应当的。”嵇公衡起身回了一礼,归座道,“待会儿吃了饭,我带你出去上街逛逛。给你介绍个誊书的活儿,你每日帮别人誊几本书,多赚点钱才够生活呢。”

    嵇文萱瞪了他一眼:“小白的事不用你张罗,有你叔玉哥陪着小白就够了。你好好在家待着,跟着谭先生念几天书,哪也不许去。”

    嵇公衡左耳进右耳出,问我道:“喂,你成家了没?你看看谭先生,觉得她怎么样?”

    他嬉皮笑脸地瞥了一眼他爹给他请的西席谭诗音,化身月老牵起了红线:“我先生比你大一岁,她也没成亲,一心想找个爱重她的人,支持她教书办学的伴儿。我觉得你长得还不错,性格也蛮随和的,要不你娶了她得了,省得她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嵇文萱和嵇叔玉不搭腔了,四目相对看向了我。

    我端着碗扒拉白米饭,推辞道:“愚兄家徒四壁,寒窗苦读,年年落第,靠卖字画为生,只怕配不上谭姑娘。”

    谭诗音两眼直直地望着我,含蓄地笑了笑,大大方方地道:“沈公子,我看人不介意出身和赚钱的能耐,只要合眼缘,对我好,不介意我婚后办学教书就足够了。”

    我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生平就没遭遇到过这样坦诚的女子。

    “谭姑娘之志,沈某很敬佩。”我点了点头,赞许道。

    谭诗音直截了当地道:“沈公子是心有佳偶了吗?”

    我半搭不理:“无。”

    谭诗音:“好,我可以等你。”

    我心里一热吗,追问道:“等我做什么?”

    谭诗音爽朗一笑,脸上荡漾着两个小酒窝:“等你准备好了,想成家了,来找我啊。”

    谁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这读过书的女子就是不一样啊,散发着一股子胸怀天下的文人气息,仿佛下一刻就拉我去拜把子。

    我有些招架不住了,不着痕迹地别开眼神:“你不用等我,找别人吧。”我若是个寻常人,心里设想了一下喜欢的姑娘应当是娇娇软软、单纯可爱的,像她这样的似乎大不适合我。

    谭诗音坦率地道:“可我蛮喜欢你的,我前些日子和阿衡在街头遇到一个瞎眼道长,道长拦着我们免费算了一卦,说我缘分已到,近在眼前。说不定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有缘人呢!”

    嵇公衡笑道:“对,那个臭道士算的还真准,说我缘分也在眼前,然后我跟先生刚回家,温相就带着嫁妆上门说亲,让我娶他妹妹。”

    嵇文萱眉头一皱:“那些嫁妆,你动了没有?”

    嵇公衡道:“不是都在厢房锁着嘛,钥匙又不在我身上,我如何进去?”

    嵇文萱欲回怼儿子,老管家忽然急忙忙地走进来,道:“老爷、夫人,门外有两个贵人求见,说是宫里派来的。”

    我眼皮一跳,寻思回避一下好了。那厢房的另外半扇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董福那厮腆着肚子一甩拂尘笑盈盈地走将进来,端着脸扫视一圈,道:“嵇大人这豪宅四面漏风,好生清贫。皇上早有耳闻,今日御赐的八百两纹银以资修缮,嵇大人谢恩吧。”

    家下众人纷纷放下碗筷,埋首叩拜。

    我缩在角落里,跟着谢恩。

    董福待身后跟来的小太监把银子搁好了,又有两个宫人提着一对食盒走了进来。

    董福踱了两步,走到姬叔玉跟前,展开一道墨蓝色卷轴,抑扬顿挫念道:“嵇工部听宣,皇上有旨:奉,天承运,工部侍郎从事谨畏自保,钩探宫微,行为不检,有失君臣之义,朕惜之惋矣,朕惜之惋矣,即日柄移户部,官降二级,督贬为中庶人,无召不得入宫,钦此。”

    嵇叔玉由自发呆,董福笑眯眯地将圣旨递到他眼前,他才反应过来,抖着手接着圣旨,不住磕头道:“微臣谢陛下隆恩。”

    众人起身,董福抚摸着宫人提在手里的食盒,低声同嵇文萱道:“嵇大人,这桂花糕啊,也是皇上赏给您的好侄儿的。您这好侄儿没掉脑袋,赌的是皇上仁厚。但是咱家心里清楚得很,皇上的仁厚是有芥蒂的,嵇工部今儿渎了职还有这桂花糕吃。明儿管不住自己的嘴,再想吃糕点,可没那个福分了 。”

    嵇文萱脸色煞白,郁郁不安地点了两下头,携带着家人恭送董福一干人等出去。

    “吃吃吃,你还吃,也不怕皇上下毒!”嵇公衡溜回厢房,见我掀了食盒拿里面的糕点,慌不迭抢了过去,丢在地上,叫家奴过来,“拿走拿走,拿去喂狗。”

    我拦住他道:“这可是御赐的好东西,你拿去喂狗多浪费啊,叫皇上晓得了,判你个杀头大罪。”

    嵇公衡不信,嚷着要拿去喂狗,被赶来的嵇文萱拦下了,喝道:“毒死了把你栓去看门,嗯?”

    我漫不经心地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桂花糕,拍了拍上面的灰,张嘴咬了一口,道:“不敢吃就给我吃吧,这可是清茶寺的贡品,丢了多可惜啊。”

    嵇文萱见状吓一大跳,不由分说就要过来一掌把我的手里的糕点拍在地上,揪着我的衣服,箍着我的脖子叫我赶紧吐出来,想吃晚些时候上街去买。

    我有些恼了,不忿地扳开他的手,道:“皇上也就是吓唬吓唬叔玉罢了,他不会下毒的。”

    嵇文萱住了手,道:“成,你吃吧,毒死了最多赔副棺材。”

    嵇公衡不知道从哪寻了个算盘端在手里,望着八百两纹银算起账来:“预备上等棺材一副二两五钱,预估客厅修缮二十两,厨具茶具换新三两,府内杂役月银五两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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