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沈彦之终是在温太后的强行安排下,迎娶了盲眼苏太妃。
这是建光四年元月二十六日的事,没有任何宗亲旁观,没有穿戴任何成婚仪式上应有的服饰,更不会有什么隆重繁复的礼仪进程。
二人就像往常一样素衣素服,在皇帝一人垂帘见证下,被慈安宫里的内侍拉扯着给温太后敬茶跪拜三次,之后,共乘一顶小轿送入尚阳宫厢房,就算成亲了。
听说温太后看到苏太妃下跪,呼她为母后,嘴都裂到了耳朵边,心气儿顺得很,接连吃了不少糯米酱香肉丸,宫人不敢扫兴,到了正午时分,温太后腹胀了,疼得直打滚,皇帝与司天局的大小司天守她到戌时初刻,中间换了四五个药方子才见效。
强迫自己的儿子与侍候过自己丈夫的妃子结婚,就为了让那个曾经受宠的妃子臣服,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疯女人,孝顺仁慈的皇帝根本无法改变其决断。
以上,我并未亲眼所见,都是出入随侍皇帝的宫人回寝宫之后同我说的。
“陛下心绪不大好,听宫女说陛下昨儿早朝上就不大有精神,近日膳食点心就少送些吧。”我站在殿门处,背着手看了一眼宫人送进来的晚膳,低声对负责膳食搭配的尝膳官道。
尝膳官依言撤下了一半的膳食,领着小司天们将饭菜送了进去。
约摸一刻钟过后,一个小宫女拿帕子捂住嘴,小跑出来对我耳语。“傅公公,不好了,陛下又咳血了,您快去看看吧。”
我正披着织绣纺新发下来的皮袍子在外头兜风赏雪呢,闻言立刻飞奔进了内殿,远远看见几个宫女太监围着龙榻,围得透不出个脸来。
膳食馆见了我,张皇失措地道:“卑职,卑职尝过了,没有毒,陛下也只喝了一点汤,不知怎的,忽然就呕了。”
“散开,都散开来,把窗户也打开透气。”我低声呵斥着,挽起衣袖屈膝跪在床沿边上,握住皇帝的脉搏探了探,从宫女手中接过渴了血的一块帕子看了一眼,安抚道,“没事,是旧疾。去,叫人往司天局,把陛下常用的那一副多抓几副过来。”
膳食馆忙忙地道:“卑职这就去抓。”几个宫女跟着他一道退下了。
“山柏……”皇帝睁着眼睛,低声细语道。
周遭一圈人担惊受怕地看着,亥时未至之前,左右偏殿隔间还藏了个两个记事记言的起居郎,我哪敢回应,只把手悄悄儿挡在身侧,握住他的手腕往被子里塞。
“陛下,奴才傅鹿在呢,陛下不欲进膳,想是供拣择的菜式不合胃口,奴才这就叫她们再呈些陛下爱吃的点心吧。”
皇帝扭过头:“朕吃不下……你们都退下吧,让朕歇会儿。”
我只得任由他躺下了,没有再叫宫人添置膳食。
我走到殿外看雪,一个小宫女着急忙慌地提着一站圆圆的玻璃灯笼从远处的灰蒙蒙的雪幕里跑过来,我把头凑过去,听她低声禀道:“林相今儿送了一批奏折到勤政宫。陛下此前说过,到了晚间亥时之前若是忘了去勤政宫,定要提醒他,让他批满五百张折子再睡,不论发生任何要紧事,只要陛下还在宫里就不得耽搁。”
“另外,负责各州郡登记秀女名册的户部侍郎曹大人回京了,同负责草拟新的宫闱制度的礼部尚书王大人已经在勤政宫候了大半天了,奏请觐见。公公您看这……”
我点了点头,让她先回去等着,亥时还没到呢,皇帝稍后就过去。
勤政宫的小宫女刚走,我立刻叫人把前后宫门给关上了,只留两个侧门和给史官进出。
我在殿后用暗语喊了一圈,也没见焚林现身,倒是焚雪、焚植两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楼主请吩咐。”二人相继单膝跪拜道。
我道: “半个时辰后,去勤政宫,把连日堆叠的奏折搬过来,五百张,待陛下批完了,再送回去。另,京华东市韶华园里有个妓生,叫灵草,去查一查她可有别的相好,什么时候进入韶华园的,有什么亲友在京中。”
二人领命,问我可有别的指示,我问道: “焚林这些天都干什么去了,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焚雪揉了揉鼻子,嬉笑着脸道:“他说楼主您给他派了个特殊任务,查找楼主的意中人,一个蒙着面纱的小仙女,把楼主迷得七晕八素的……声音极可人爱的小仙女。”
我尴尬地咳了一声,严肃道:“焚林他人在哪呢?叫他即刻过来见我。”
焚雪道:“此刻大约是在废后林娘子旧居昭明宫,卑职半个时辰前暗中跟随陛下去慈安宫,途经昭明宫后花园,看到他了。”
我道:“他去那里做什么?”就算要为师门复仇也等林谧搬出中宫好下手啊。
本朝一贯的作风,此前被废的皇后若要出宫,皇帝下了圣旨还不算彻底结束关系,还需在山海殿上知会朝臣一声,命礼部御用司礼大监在皇家玉碟(族谱)上除名,命司天局的李祭司扶鸾请示上天,上天若无启示,三日后,废后之事才算板上钉钉,往后余生,再无进宫的可能。
焚雪道:“他说楼主若是问起他来,就转告楼主,他快找着那个带面纱的小宫女了,请楼主耐心等待。”
“行,你跟他说我等着呢。”我倒是要看看谁人这么大胆,风口浪尖上还敢做那副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