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还是一片祥和。
夜色如墨,繁星缀满天幕,母亲近日因为常去庄园亲自照看果园,身体乏累,所以总是早早便歇下了,明兰在书房整理着明日要用的学习资料,指尖摩挲着纸张边缘,心头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不安。
她突然没了上课的心思,索性给明日要来授课的老师们发消息,取消了所有课程。
躺在床上,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入睡。
刚陷入浅眠,梦境便如潮水般涌来,她似乎来到了北境,四周尽是异兽肆虐后的断壁残垣。
整座城镇空无一人,唯有寒风呼啸。
忽然,一阵微弱的喘息声钻进耳朵,明兰感觉心跳加速,眉头紧皱,虽然害怕,但还是循声找去。
在一栋勉强完好的房屋前,她犹豫着推开摇摇欲坠的房门。
借着月光,赫然看见地上躺着个奄奄一息的人,胸膛微弱起伏,呼吸已然细若游丝。
咬紧下唇,向前挪步。
“你还好吗?”明兰声音有些不自觉发抖,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她强忍着又靠近几步,蹲下身解开对方的面罩,一张熟悉的面容赫然映入眼帘。
“哥?!”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手指死死攥住张明朗的作战服,心脏疼得几乎窒息。
“哥!哥你怎么了?”她强忍悲痛检查他的伤势,外表竟没有伤口,只有鲜血不断从他嘴角涌出。
张明朗眼神逐渐溃散,拼尽全力从怀里摸出几支标着特殊代码的药剂。
“这是什么?”看不懂上面的数代表什么,明兰也崩溃。
只见张明朗随意抓住其中一个,艰难拆开。
“是要注射这个吗?”带着哭腔问,对方没有反应,只是自顾自的想把针剂注射进自己体内。
明兰连忙帮忙将药剂注入他的身体,不知是药物起效还是力竭,张明朗很快陷入昏迷。
“别睡!哥你别睡!”明兰发疯般将他搂进怀里,滚烫的泪水砸在他染血的衣襟上:“求你......不要有事......”
“哥!哥!”明兰猛地从梦中惊醒,房间里漆黑一片,她摸到脸上冰凉的泪痕,枕头早已被浸得湿透。
窗外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明兰擦干泪痕屏息凝神,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突然,房门被急促叩响。
“小姐!”老管家焦急的声音穿透门板。
敲门声不断,明兰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下床开门。
“什么事?”
走廊上灯火通明,老管家身后跟着匆忙收拾行李的佣人们。
“军□□车来接您和夫人撤离,车队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坐进军用越野车时,明兰仍觉得恍若梦中。
她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忍不住追问:“为什么突然要离开?”
“抱歉,张小姐,情况紧急等抵达后您自会知晓。”副驾驶的军官声音紧绷。
车辆在街道上畅通无阻,最终停在一处戒备森严的运输中转站。
穿戴着全副作战装备的士兵们接过行李,明兰被护送着登上飞行器。
当螺旋桨开始轰鸣,她透过舷窗看着逐渐缩小的城市轮廓,张家庄园的琉璃屋顶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最后告别的信号。
连续经历噩梦惊醒和深夜奔波,明兰眼底布满血丝,对面坐着的战士戴着全覆盖式战术面罩,方才正是他沉默地替她拎起了行李。
“很快就能抵达目的地。”面罩下传来经过电子处理的沙哑声音。
明兰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同自己说话。她勉强挤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对着那双藏在护目镜后的眼睛轻轻点头。
漫长的航程中,明兰不自觉地打量着对面人的作战服,与梦中哥哥所穿的制式有着微妙差异。
她打开光脑,试图搜索梦中见过的神秘针剂代码,却显示无结果。转而查询标准军用急救包里的针剂,发现所有药剂都标注得清晰明了,完全不像梦中那般复杂难辨。
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件事,她犹豫地看向对面。
在昏暗的机舱里,对方戴着全覆式面罩,根本看不出是否醒着。
明兰试探性地在两人之间的空中晃了晃手,她白皙的指尖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见对方毫无反应,她以为对方在休息,正要放弃时。
“怎么了?”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明兰连忙收回手,直视着对方护目镜的位置:“你听说过A05_Ⅱ 07485 这种针剂吗?”
透过面罩的变声器,她听到对方沉吟片刻后回答:“没有。”
或许真的只是个噩梦吧,明兰靠回座椅,试图说服自己,但指尖仍无意识地摩挲着光脑边缘,仿佛这样就能擦去心头的不安。
时间在螺旋桨的轰鸣声中流逝,突然,对面的战士有了动作,他转身与飞行员低声交谈了几句,明兰透过窗望去,中心城的轮廓已清晰可见。
飞行器缓缓降落在停机坪上,出口处早已等候着几名身着制服的人员,他们训练有素地接过行李,动作干净利落。
明兰紧跟在母亲身后,在众人的护送下快步穿过停机坪。
夜风拂过她的发梢,中心城璀璨的灯火在湿润的空气中晕染开一片朦胧的光晕。
与此同时,北境第二防线被突破,警报响彻天际,大量人类撤离迁移,四面八方的支援部队不断涌入,南境也拉响了警报。
天亮以后,官方发布公告,第二缓冲带破防。
明兰忧心一夜没睡着,眼下青黑,早早便看见了公告。
晨光乍现,换了衣服走到楼下的林荫小道里呼吸新鲜空气,待在森林里心情会好很多。
有脚步声靠近,明兰侧身站,给后面的人让路。
可是来人却并没有跨过去,而是停在了明兰跟前,明兰闻到了一丝清冽干净的气息。
“需要帮助吗?”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明兰抬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来人穿着笔挺制服,肩线锋利,金发碧眼,他微微俯身的姿态让两人距离骤然缩短,明兰甚至能看清他的睫毛。
安全距离被打破,她下意识后退,站定后看着来人:“不需要。”
“可是我看见你在这里站了很久?”
明兰以为对方是觉得自己太可疑了才过来询问的,想解释,但下一秒看到对方的军衔,想起这里是军团封禁区,对方还是自己现在遇到军衔最高的人,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您知道哪里可以查到军校生的信息吗?”
看见男人表情疑惑,明兰解释:“我哥哥是第一军校的大二生,他说去执行任务,我很担心。”
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明兰眼下的青黑很明显。
“查不了。”男人的声音传来。
明兰疑惑的看着他,他站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影恰好替她挡住清晨的阳光。
他目光却落在她微微咬紧的下唇上:“据你描述,他作为一名在校生能参与任务,那这个任务应该是不简单的。”
视线在她疲惫的双眸停留片刻,男人目光一沉,嗓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更何况时间太过巧合。”
最近北境局势动荡,重要事件接连爆发,秘密任务大多集中在那里,即使他不明说,两人也都心知肚明,她哥哥极有可能就在北境。
“我梦见他在北境,受了重伤,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况。”说完明兰就后悔了,自己怎么能和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忽然,他向前迈了一步,声音放轻,几乎是在哄人:“既然他能被选中,就说明他足够优秀。”他顿了顿,目光深深看进她眼里:“而你,不该一个人担惊受怕,放松点,相信你哥哥。”
他的身影笼罩过来,明兰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后退半步:“多谢您的宽慰,我先告辞了。”
“等等。”男人突然叫住她:“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明兰微微一怔,随即转正姿态:“我叫张明兰。”
男人也立即挺直腰背,以标准的军姿站立,神情严肃得近乎刻板:“明兰小姐,我叫卡洛斯·维恩,是中心城第三突击团少校,今年31岁,昨晚,我们见过。”
明兰福至心灵,难怪觉得他的声音耳熟,礼貌点头“卡洛斯少校,你好。”
“卡洛斯少校,再见。”
回到住所,明兰轻轻关上房门,母亲昨夜疲顿,此刻仍在熟睡。
清晨的阳光才透过蕾丝窗帘,在橡木地板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客厅的窗户半开着,外面传来争执声,声音有些熟悉,明兰探头望去,发现真是父亲正在和什么人争论。
她看着两人快步走进大厅,明兰在他们敲门前开了门。
“爸爸!”她很高兴今天就能见到父亲。
门外的两人早就停止了争执,张父紧绷的表情也缓和下来,侧身让身后的人先进来。
“兰兰,这是爸爸前同事,你喊胡叔叔。”他介绍道。
明兰看向这位面容粗犷却努力挤出和善笑容的长辈,礼貌地问好。
“你好,都长这么大了!”胡院士热情的比划着:“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小糯米团子。”
明兰努力回想,却毫无印象:“抱歉叔叔,我不记得了。”
“你那时候还小,肯定记不得了,才这么高。”胡院士还笑着用手比了个高度。
三人走进屋内,张父将手中的餐盒放在餐桌上,仔细地洗了手,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看了看还在休息的妻子,很快又退了出来。
“我们吃,让你妈妈再休息休息。”张父说着,细心地留出一份早餐放在一旁。
明兰注意到父亲眼下的青黑,心疼地帮他打开粥碗:“爸爸,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没事。”张父安抚地拍拍女儿的手。
“看看,还是女儿贴心啊!”胡院士在一旁羡慕的说。
早餐在温馨的氛围中结束,张父利落地收拾好餐盘,胡院士先一步出门,给父女两留出空间讲话。
“最近可能都没时间来,你要照顾好妈妈。”张父揉了揉明兰的发顶,声音温柔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他看向腕表,又望向门外,眉宇间写满了时间紧迫。
明兰知道父亲要事缠身,可看着门外背着身的胡叔叔,还是忍不住拉住父亲的衣角:“哥哥他...”
张父身形一顿,转身将女儿轻轻揽住:“爸爸答应你,一有消息立刻告诉你。”
明兰咬着嘴唇点头,父亲温暖的怀抱暂时让她悬着的心落回原处。
“照顾好自己。”张父最后叮嘱一句,便快步走向门口,他的背影挺拔却匆忙,连道别都来不及多说。
两天后。
光脑屏幕闪烁着前线战报:北境要塞已完全沦陷,战火肆虐下难民如潮水般逃亡,死亡数字每分每秒都在攀升,连续的奋战让军备物资如流水般运往前线。
明兰手中的水杯突然停在半空,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阳台边缘,那株一天前还奄奄一息的野草,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砖缝间蔓延,翠绿的叶片在晨风中舒展,昨天还只有巴掌大的植株,今天早上竟然占据半米的墙面。
这超乎常理的生长速度,让明兰眉头紧皱。
打开光脑迅速拨通了负责这栋楼安全的公用电话。
“您好。”
明兰看着迎风舒展的植物镇定开口:“房子里好像出现了异植,生长速度异常,麻烦你们来看看。”
“……”通讯那头明显停顿了两秒:“异植是吗?好的,您在哪间房间,我们马上过来。”
挂断通讯,明兰以为会来两个人,打开门后,当全副武装的检测小队出现在门口时,明兰不自觉地后退让开位置。
“您好,请问是您打的电话说有异植吗。”
明兰点头,给他们指了指位置,身着防护服的队员们动作娴熟地进门,迅速警戒,将变异植株连根掘起,检测仪在房间各处发出规律的嗡鸣。
“张小姐,感谢您的及时上报。”队长摘下防护面罩,露出严肃的面容:“已经清除干净了,异植会送往研究院,检测结果出来后会立刻通知您。”
队长指了指胸前的仪器:“这是记录仪,我们会详细记录整个执行过程,麻烦您讲述一下发现的经过。”
明兰点头看着记录仪,配合的将过程完整的讲述出来。
结束时,对面的人了然点头。
“感谢您的配合。”一行人再次鱼贯而出。
明兰望着墙上残留的根系痕迹,突然意识到,所谓的封禁区也并非那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