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海大学
西礼堂里人头攒动,大家早早的候着,对于司维先生的到来十分激动,一簇簇地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小小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稍显喧哗。
黎简按老师指的方向,在临近通道口的位置坐下。
这个区域是专门为老师们留的座位,黎简的到来在学生里引起注意到,加上正逢老师进来,好似大礼堂被按下了暂停键,安静了一瞬,当然,也只是一瞬,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问好声。
路圣语三人来的时候,靠前的位置都没了。关系要好的同学示意他们过去,但路圣语发觉可能会挡着身后的同学,便示意好友跟着自己,在靠右临近讲台的通道区域去。
走进发现位置上坐着个小女生,路圣语倒没怀疑黎简是学生,因为这次讲课并没有对外开放,对于其他学校的学生偷偷借校服进来,学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华海大学不招收女生,女生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处。所以只剩下一个可能,老师家的孩子跟着大人进来的,“小孩,你谁家的?”
黎简生得好看,坐在一众人中十分亮眼。路圣语的话引得了其他人耳朵竖立,纷纷望了过来。被一双双清澈的眼睛盯着,黎简无奈起身,自我介绍着,“同学,咱别小孩小孩的叫,我14了。认识一下吧,华海师范附中学生,黎简。”
黎简也知道,自己身高容易叫人误会,她在同龄人里偏矮。开学后原本日日早餐吃牛奶和鸡蛋,希望在骨骼线闭合前再长高一些。直到一日放假,同叶子夏出门游玩,看见大街上乞讨的稚子,瘦得像个骷髅,肋骨清晰可见,大大的脑袋配着瘦小的身子,衣不蔽体的躺在路边,双眼麻木无神。
黎简只是给她买了一个馒头,她竟然下跪磕头磕到通红。黎简慌乱地扶起她,怀中的手帕还没来得及送出,一群乞儿便围了过来。最先的小孩担心自己的馒头被抢,连忙吞下,差点被噎死。
后来黎简请叶子夏帮忙买了馒头,同她们聊天得知一杯牛奶、鸡蛋的钱,他们可以吃上半月时,她无法形容自己在那一刻的心情,在这片土地上,还有多少这样的孩子,她们本该在学校的年纪,却倒在街边乞讨。
回来之后,黎简写了《小满》,小满的原型是她,也是千万万如她一般的人。
抱歉声堆叠在耳边,唤回黎简的思绪,她回过神,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黎同学你好,我是路圣语。”听到黎简的话,路圣语微微发愣,但很快便伸手,笑着自我介绍道。
“文修道。”文修道从路圣语的一侧探出头,朝黎简打着招呼。
路圣语另一旁站着的男生,面色冷淡,声调柔和,“你好,我是章升勋。”看来又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黎简笑弯了眼,回应着。
“你怎么进来的?翻墙?”文修道好奇的问道。
“我看不是,你忘了墙边有人守着,陆语嫣翻进来都又给送出去了。”路圣语看了眼黎简的身高,再想想学院的墙,反驳道:“她的身形小,是不是北院墙那个狗洞又被凿开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眼看他们的猜测越发离奇,没等黎简回答,章升勋先打断道,“你赶紧起来,去后面躲着听,这是老师的位置。”
黎简谢过他的好意,解释道“不必担心,我跟着老师进来的,他让我坐这儿的。”
“老师?”路圣语知道最近家世不错的女生都喜欢拜入名师门下,以增添自己的声望,寻个好夫家。不过心底这样想着,脸上他倒没露出其他神色,只是点头说:“原来如此,真好,我的朋友也想来听司维先生的演讲,可惜她是女生,进不了学校。”
自从《少年》开刊以来,路圣语他们期期不落,反复阅读,这次更是专门带了纸笔,为的就是把司维先生说的一字一句记下来,分享给他的朋友们。
《少年》对于广大学子来说如他们的指路明灯,其影响力巨大。一众编辑也被学生们视为偶像,而苏光唯和司维更是被认作青年领袖。
众人说着过往《少年》刊登的文章,如数家珍,发表自己的见解。大家的讨论是友好地、积极地,也是《少年》被创办出来想要达到的目的之一,随着话题的展开很快被引到了过往的文章和救国思想主义。
讨论的声音突然慢慢趋近于无,直至消失,黎简抬头发现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
“同学们好,我是司维。”司维弯身行礼问好后,踱步往前。
“7月受邀,因事婉拒,九月未至,拖延至今,乐亭在此向众位抱歉。”话音落下,司维再次弯身致歉。
台下掌声响起,胆大的同学吼出支持的话,伴随着大家善意的笑声,彼此的距离被拉近。
待司维再次开口,台下声音消弥,看着大家聚精会神的模样,司维也跟着笑了。“开学日距今四月余,诸君较昔日必有长足之进步,今日与诸君讨论‘青年问题’,随时可为商榷也。”
“我们青年,尤其应该明白青年所处的地位。现在的社会是由老年人和青年人组织构成,而老年人所有的精神是保守的、停滞的。青年人的精神是进步的、发展的。正是因为这两种割裂的存在,造就了我们社会一方面能保存固有的状态,另一方面能发展未来的文明。我们青年所守的态度,既然是进步的,发展的,那么救国之责应完全当在我们青年人。进一步说,我们青年的群众运动,就是社会革命的先锋。”
“这几年的政治之所以弄得这样遭,良由我们青年着了旧时的观念,不喜过问,即社会重要部分素来都让一般无脑的老年人去干,所以政治上随便那些武人军阀去玩弄,社会闹到不堪。须知政治不好,提倡教育是空谈。”
......
“19世纪末倭国迅速崛起,相较于西方,似乎更能成为我们的学习对象。如今留学大家更倾向西方,但在当时,这是我和绝大多数人的想法。是以我为学习其先进理论、思想,受友人相邀前去,就读于麦田大学。倭国的许多方面我都不适应,也不大能接受,但我也正是在那里接触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思想——马克思主义,在主流思想下,它如一颗不知能否发芽的种子。尚未有政权将它视为行动纲领和指导思想,但就在前不久,我们的邻国爆发了一场工人阶级和农民在政党的领导下进行的社会主义革命。”
随着话题深入,讲解主义问题与马克思主义,路圣语写字的手渐渐停了下来,笔顿在纸上留下了一滴浓墨,他却丝毫没有发现。此刻他早已全身心的投入到司维的演讲中,跟随着讲台上激昂的话语从新的角度出发看问题。
“马克思主义揭示了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规律,邻国的成功,使我窥探到了希望,同愿大家下来多去研究马克思主义,今日所与诸君陈说只此,以后会晤日长。”
直到司维离开,掌声依旧不息,大家被其激昂的情绪感染,仍停留在原地讨论主义及其他问题,直到学院老师前来疏散人群。
路圣语久久未能平复的心,在看见笔记本的那刻冷静了。“完了完了,我没记全,会被陆语嫣骂的。”
黎简看了眼他手上的笔记,接着往后说道,“青年要肩负历史使命,坚定前进信心,努力承当起民族复兴之重任。青年当以此三点为基石:立志、明德、有才。我以为青年的力量除了向上走也应该往下沉,目标整合力量,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充分武装自己,扩充队伍,以谋求救国之道路。青年之责当为....”
听到她声音的人,全围了过来,拿笔迅速记起来。
“黎同学,你好厉害,居然能复述出来。”路圣语一众人都被震慑住了。
能进入华海大学就读的学生,各个都是天子骄子,但他们之中却未有听说过谁可以做到这一点。
文修道好奇问道,“黎同学,你是不是过目不忘呀?”
黎简点头,自从小时候二姐她们发现黎简在记忆方面的天赋后,就有意识的给黎简做记忆训练。如今她已经能达到过一遍就能复述看过,听过的东西。
“好家伙,还是个小天才呀。”文修道喃喃自语,手却不停地在纸上听写。
等众人将内容写完,黎简收下感谢后,适时提出道别。
路圣语几人在刚才讨论时就对黎简十分欣赏,想要结实一番。不曾想一抬头,眼见黎简随着人流已经快走出大礼堂,急急地向前追赶起来。
“看来矮也有矮的好处。”文修道在人群中艰难的穿梭着,等终于挤出礼堂门,没忍住擦了下额头的汗。
路圣语看黎简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似乎在犹豫往哪去,赶紧大步跑过去,“黎同学,我们请你吃饭吧。”
文修道跟在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时不时回头示意章升勋跟上。“别走,跑起来。”
“就你这速度?还不如走。”章升勋拦住文修道,示意他看。
文修道见路圣语已经和黎简搭上话,便也不着急了,同章升勋快步走了过去。
“吃饭就不必了。”黎简婉拒了路圣语的话,又同文修道二人打了招呼。
她早生出与路圣语他们三人交好的心思,刚才讨论的几个来回,黎简发现他们三人思想的深度和厚度比同龄人更为深刻,只是苦于不知如何开口,这一纠结便就错过了开口的时机,只能先离开。
“你一会儿有事吗?没事就和咱们一起吃饭吧,有其他学校的女生一起的。”文修道以为黎简是担心安全问题急急说道。
黎简想到老师,刚要解释,一位眼生的同学走过来,“请问是黎简同学吗?司维先生让我带你去找他。”
“黎同学,你..你老师,该不会..该不会是司维先生吧?”路圣语眼睛瞪得老大,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昂。”黎简点了点头。
文修道脸涨得通红,带着几分羞赧,“我们.我们能和你一起去吗?”
看着三人有些忐忑又怀有期待地神色,黎简点头,“当然可以。”老师向来都是不惜赐教的,也乐于与青年人交流。
“好耶。”听着他们的欢呼,黎简也被感染了,眼睛里透出几分笑意。
路上一直听他们轮番道谢,黎简无奈说道,“别这么生疏,咱们以后互称名字吧。”
三人连连答应的模样,让黎简再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偶像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