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

    仪华宫内,暖帘被掀开一角,红色的身影雀跃着进入,冷风随之灌进来,激得徐贵妃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她抬眼看向门口处,只见来人身着红色狐裘,脚蹬红香羊皮靴,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喜色,清清脆脆喊了声:“姑母。”

    徐贵妃脸色一沉:“今天怎么穿得这般艳丽?”

    徐佩鸾并未察觉徐贵妃的不满,快步走到徐贵妃面前落座,喜气洋洋道:“姑母,大喜!如今沈家自乱阵脚,陆倩芸又出身低微,太子妃之位必是咱们囊中之物。”

    因她走得太快,侍女落后了十步之遥,只能急急地跟过来,又急急地向徐贵妃行礼。徐贵妃并不叫起,冷眼看着她们。

    徐佩鸾这才觉察不对,试探着问:“姑母?”

    徐贵妃眉头微蹙,冷声呵斥道:“事情尚未尘埃落定,怎可如此得意忘形?嫂嫂素日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徐佩鸾一时愣住,半是疑惑半是娇嗔着问:“姑母,你不开心吗?”

    徐贵妃见她无所适从的模样,终究不忍心再说重话,耐着性子解释:“越是关键处越要小心行事,莫忘了沈姝前车之鉴。”

    徐佩鸾听到“沈姝”二字,忿忿道:“沈姝不能如愿嫁给太子,便勾结前朝余孽刺杀太子,这是最毒妇人心。”

    徐贵妃冷着脸问:“你都听谁说的?”

    “京中都这么传。还说沈熙对苏筠华做了……”说到此处,徐佩鸾脸色微红,很快又恢复如常道:“做了那事,所以太子殿下才会杀红了眼,定国公才会自请平定西北军叛乱,为的就是夺回兵权、替苏筠华报仇。要说苏筠华也是倒霉,惹上他们兄妹两个……”

    徐佩鸾还在喋喋不休地感慨,徐贵妃厉声打断道:“闭嘴!”

    徐佩鸾把要说出口的话生生截断。

    徐贵妃接着道:“出门在外,你代表的是徐家,是本宫。这样道听途说、子虚乌有的话,以后莫要说了,别人说了也不要附和。”

    徐佩鸾不明所以,但还是低头称是。

    徐贵妃见她一脸懵懂的样子,又耐心嘱咐道:“事关谋逆大事,只有圣上有权阖棺定论,在这之前,所有妄议都是授人以柄,都是日后别人攻击你的武器。”

    徐佩鸾抬眸,眼睛亮亮地看向徐贵妃:“佩鸾明白了,谢谢姑母教诲。”

    徐贵妃微微叹一口气:“你性子爽直,本不适合入宫,但徐家现今适龄的女子只有你,为了徐家,只能委屈你了……”

    徐贵妃话音未落,徐佩鸾抢着回道:“能够嫁给太子,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佩鸾不委屈。”

    徐贵妃摇摇头,继续道:“这深宫大院,行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就比如你刚刚说的那番话,若是传出去了,别人会说你嫉妒污蔑,会说你妄议政事,这些都是后宫女子的大忌。再比如你今天穿的衣服,圣上正在忧心西北军哗变之事,全宫上下都小心翼翼、唯恐触怒圣颜,你穿这般艳丽,要戳谁眼眶呢?”

    徐佩鸾本能地反驳:“我不是,我没有……”

    徐贵妃继续道:“我知道你没有,但其他人不知道,或者说其他人不想知道,莫要被别人作了筏子。”

    徐佩鸾忽然觉得脖颈处凉凉的,伸手一摸,全是汗珠,连忙把狐裘脱了,露出里边半新的藕荷色绫袄,低声应道:“佩鸾晓得了。”

    徐贵妃点点头,亲自给徐佩鸾斟了一杯茶水,叹道:“沈家这么一闹,自己寸功未得,反而让苏家、冯家重新出山了。回去跟你爹说,朝中格局要变,务必谨慎行事。还有,圣上取消了太子殿下的婚事,不会下发明旨,咱们要心中有数,莫让圣上难堪。”

    徐佩鸾越听越落寞,沉默半晌,鼓起勇气问:“那我还能嫁给太子殿下吗?”

    徐贵妃疑惑地看向她:“你喜欢太子殿下?”

    徐佩鸾摇摇头,又目光坚定地看向徐贵妃:“父亲从小教导我们,徐家的孩子,要做就做最好,所以我想当太子妃,想当皇后,想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姑母,你也说过,自助者天助之,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的。你会帮我的,对吗?”

    徐贵妃望着眼前的少女,忽然想起自己也曾有凌云志。那时顾家刚刚倾覆,圣上选了一批新人入宫,她很快脱颖而出、独得圣宠,满以为会很快诞下子女、登上皇后之位,没想到一等就是十几年。

    顾家倾覆之后,圣上再无子嗣,有人说他逆天而行遭了天谴,有人说他杀戮过重遭了报应,也有人说他并州之战伤了根本。但无论怎样,后宫再无所出,而她没有可以傍身的皇子,就与皇后之位永远隔着一步之遥。

    她也曾犹豫是否让侄女步入后尘:作为徐家人,她有义务为后辈搭桥铺路,完成权力交接;作为女人,她不想后辈如她一样孤苦到老。

    她没想到,短短半个月时间,徐佩鸾居然从犹豫彷徨变成主动争取,一时间不知应该敬佩还是哀叹。沉默片刻道:“我今天去看望苏筠华,被敏嘉公主拦下了,可见太子殿下对她宝贝得紧,你不在乎了吗?”

    徐佩鸾坚定道:“姑母说的对,世间最靠不住的就是情爱。我不在乎太子殿下喜欢谁,我只在乎他的太子妃是谁。”

    徐贵妃覆手徐佩鸾的手,仿佛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好孩子,姑母会帮你的。”

    出宫时,徐佩鸾已经换了件素色貂裘,一路低调着回了英国公府。

    严格说来,徐家也是没落世家。徐演袭爵后,蒙祖荫得了五品闲散官职,其余兄弟们皆无官身。但他心思灵巧,十五年前抓住圣上扶持新贵的机遇,多方打点后把胞妹送进宫,兄妹二人联手开启了徐家中兴之路。

    徐贵妃入宫后圣宠不倦,在后位空悬的情况下,以贵妃之位掌管六宫;而徐演从五品闲散官职一路高升至户部尚书——这可是实打实的肥缺,非国公虚名能比,前前后后惹了无数人红眼,弹劾的奏折一波接一波,愣是没有撼动他半分。足见兄妹二人手段了得。

    徐家烈火油烹,只差后继有人,徐演便早早为儿女谋划出路。长子徐子展幼时展露读书才华,故而送进宫作太子伴读,三年前不负众望高中探花,如今任职翰林院编修,算得上天子门生了。长女徐佩鸾时时出入宫闱,早早在圣上面前挂了号,只待太子选妃之时送进东宫。

    然而徐佩鸾的东宫之路一再出现差池。徐演听完徐佩鸾的转述,习惯性地问徐子展:“你怎么说?”

    徐子展恭敬回道:“儿子以为,沈家谋逆之事透着蹊跷,不像有意为之,倒像被人利用。如今事情不明朗,佩鸾这件事,缓缓也好。”

    徐演知道儿子天资过人,对他的意见非常看重,故而道:“仔细说说。”

    “父亲您想,若沈熙有心叛变,劫走苏姑娘后应该囚禁在山顶,便于凭借天险围点打援,怎么会孤身一人和苏姑娘出现在山脚下?而且沈熙被擒后立即押入诏狱,和外界断了联系,如何隔空指挥西北军哗变?显然有人冒他之名。”

    徐演思索片刻,觉得有道理,遂问道:“难道圣上不知?太子不知?”

    徐子展轻轻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继续分析道:“听闻圣上去诏狱看过沈熙,想来是知道的,甚至,圣上不听他辩解直接送进诏狱,就是为了把他摘出去。至于太子殿下,以儿子对他的了解,他不仅知道,大概还一手促成了这件事。还有冯家,只怕在这件事上也有所作为。”

    徐子展说完微微垂眸,目光落在玉扳指上,久久不肯离眼。

    徐佩鸾听完揉着额头道:“哥,你说的太复杂了,其他的我不懂,只一条,如果说太子殿下一手促成了这件事,是不是说明他不爱苏筠华,只是利用她?”

    徐子展惊叹于妹妹的关注点,当即戳穿她的小心思:“你是想问,你还有没有机会吧?”

    徐佩鸾撇撇嘴道:“我本来也不祈求他的爱,只是如果他不爱苏筠华,我成为太子妃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徐子展眼神复杂地看看她,又看看徐演,缓声道:“世人都说太子殿下风光霁月,可是风光霁月的人,怎么会在无人扶持的情况下,一步步登上太子之位?佩鸾,嫁给他未必是好事。”

    他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转动玉扳指,那是昔日苏筠华送他的生辰礼物。

    徐佩鸾不以为然:“二皇子远在北魏,太子之位不给他给谁?”

    徐子展道:“还有四皇子呢,这么多年他一直住在行宫,看来大家都不记得他了。”

    徐演听明白了儿子的言外之意,看着单纯爽直的女儿,第一次觉得联姻未必好事,不是权势不够诱人,而是女儿显然不是太子殿下的对手,一招不慎,徐家就会步入顾家后尘。而他,决计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既然女儿不行,那么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儿子呢?太子殿下的胞妹敏嘉公主刚过及笄,过段时间也该挑选驸马了。若是儿子有幸尚公主,徐家的烈火油烹仍可延续——太子总不至于对胞妹下狠手吧?

    他凝神看向徐子展,沉声道:“不说这些了。子展,你及冠有段时间了,也该早日定下亲事。说来是为父倏忽了。”

    徐子展转动扳指的手停顿住,慌忙回道:“儿……儿子有意中人了。”

    徐演很少见到儿子的慌张神色,顿时对那位姑娘产生好奇之心,面色仍不动声色地问道:“哦?没听你提过,是哪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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