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密祯看着她的模样，浅浅地笑着，思索了一番说道：“没有口供物证，又撬不开我的嘴，当然也不能继续关着我。”
看着他轻描淡写的带过，姚清梧忐忑开口，说：“总觉得陆贵妃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老皇帝今年开春病糊涂了，时好时坏，如今陆贵妃仗着侍奉病榻，想把持朝政，接连提拔了许多陆家的人，朝臣隐隐都倾向寿王。”
“既然陛下还有清醒的时候，想来她也有所顾忌，”姚清梧蹙了蹙眉，开口道：“朝堂上都是寿王的人么？”
陆家能有几个有用的人，崔密祯嗤笑一声，说道：“那些个世家哪个又是好相与的，真以为自己能一手遮天了么。”
“可如今陛下尚在，他如此肆意妄为，不怕被人诟病么。”姚清梧想了想，说道：“我听杨璋说，寿王府养了不少门客，到处宣扬他勤勉上进。”
“自然陆贵妃那个脑子是算计不到这些东西的，必然有高人指点。”崔密祯说道：“殿下有密函，让你回临安府后，留意些市井流言。”
“这不难办，”姚清梧闻言，垂眸细细思索着。
只是抬眼看他的时候，见他温柔地眉目，忽然就红了脸。
她绣眉微微蹙起，说道：“以后，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崔密祯抚摸着她的脸颊，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如今只解决眼下的事。”
姚清梧只得笑了笑，伸手握住茶盏，说：“事情都办妥了。”
一时相顾无言，两人陷入宁静之中，外头细雨迷蒙，犹如内心泛起的潮意。那些对崔密祯莫名的情愫，在解封沉重的记忆后，忽然变得了然又手足无措。
静默了半晌，她抬头望去，跌入一双温柔水眸之中，让她的心口悄然漏跳了一拍。
“这么行房，就没想过，万一......”她耳根发烫，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羊脂玉扳指，是崔密祯留给他的，她一直戴在身上。
崔密祯却是笑笑，问：“穗穗说的万一是指什么，是怕人发现......还是......”他的眼睛瞄到那平坦的腹部，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姚清梧剜了他一眼，撇过头去，顿了顿，恨恨说道：“你去给我弄避子汤，若当真闹出人命，我倒是不介意孩子喊别人父亲。”
崔密祯眼神翛然阴沉了些许，捏着她的下巴，冷笑道：“再说一遍。”
姚清梧下巴生疼，拍开他的手，瞪他：“去不去？”
他轻叹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只得放缓语气，说道：“好容易养了这两年，还喝这种伤身的东西。”
“你还说！”
他哪里又真想跟他发火，捏了捏她的脸，无奈道：“等着。”
不多时，他就断了一碗黑色的药汁来，她没过问，仰头喝了个干净。
崔密祯额上青筋突了突，不大高兴地开口：“就这么不想怀我的孩子么？”
也不是不知道如今时机不好，但看见她这般决绝，心里难免疙瘩。
姚清梧擦了擦嘴角的苦涩，蹙眉审视了他一番，疑惑道：“你怎么，突然这么想要孩子了。”
崔密祯被他问的微顿，兴许是接连吃了不少满月酒，让他对子嗣不知不觉地关注起来，只是平日里并不会想这些，唯独看见她，难免翻涌出这些记忆来。
“兵部侍郎府上的小公子，今年都开蒙进学了，刘庭还比我小一岁。”他闷闷地说道。
姚清梧噗嗤一笑，故意说道；“陈姑娘不是一心想嫁给你么......”
崔密祯捏了捏她的脸，挑眉道：“这么久了，你还记得，怎么很介意？”
“这不是替崔大人解燃眉之急嘛。”
“少气我，”他故作生气地说道：“她早就嫁人了。”
想起陈秀枝当时的模样，她还以为至少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便好奇道：“嫁给谁了？”
“说是寿王的表弟，拐了七八道的亲戚，尚且是个白身，不过有些仰仗，去年谋了个虚职。”
姚清梧听了，不免唏嘘，说道：“那她必然心里落差不痛快。”
“那我便不知了，她点头了，是福是祸与我何干。”
想起自己的婚事是也姐姐做主，姚清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摩挲着扳指说道：“生在这样的人家，婚事都是身不由己，你若是怨恨，只管怨恨我就是了。”
“怨恨你做什么，”他面不改色，说道：“不过是等一等，等你合离，我便娶你过门。”
她抬头看着他的模样，竟是有几分无奈，失笑道：“别人笑话你怎么办，以崔大人的门第，娶了商户女为妻，还是二茬婚的。”
崔密祯勾起嘴角，不慎在意地笑了笑，说：“一群有眼无珠的东西，我看上的人，怎会配不上我。”
外头的云障散去后，终于露出了晴日，两人朝门外看去，眼中皆是一片蓝天。
一路往山下走去，姚清梧跟在他身后，说道：“姐姐这些年，变了不少。”
崔密祯踩着石阶，牵着她的手，说道：“人都是会变的，虽是姊妹，却各有志向，你不必事事对她言听计从。”
“我只是觉得，她与殿下毕竟是一体，”她停下脚步，垂眸道：“我听话，她能在宫里好过些。”
他回头看去，昔日的少女梳起夫人发髻，虽还是那样明媚动人，眼中却有了沧桑。
“人走到山顶的时候，会贪恋会当凌绝顶的快意。”崔密祯意味深长地说道：“等岳父的事分明了，到时候我会求殿下成全。”
想起陛下如今的境况，姚清梧越发笑不出来。
她比谁都希望陛下能活着，那个下了抄家的天子，若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她的父亲便只能一辈子被钉在耻辱柱上。
“在想什么？”他温声问道。
她牵紧了崔密祯的手，深吸一口气，说道：“没什么。”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轻松许多吧，但也要看路，仔细摔下去。”他轻声提醒着，目光看向远处。
姚清梧看着他的侧脸，迟疑了些许，才答道：“好.....”
腊月里阴雨连绵数十日，将事情都办妥后，一行人便带着丽水的土产，回临安府。
卫妈妈早接了信，领着众人在正门外相迎，眼见马车到了，便吩咐一众仆从搬运行李，莲花和小玉儿则扶着夫人下车。
卫妈妈含笑迎上前，道：“夫人一路辛苦，可算回来了。”
姚清梧见石妈妈满面欢喜，看了一眼她身后，笑着问：“家中一切可好？”
“托夫人的福，一切都好，”她笑了笑，忙跟在夫人身后，一边走一边又说：“这几日奴婢都盯着那院子里，没什么动静。”
“辛苦石妈妈了，这些日子家里可有什么人来？”
卫妈妈想了想，便说：“并没有什么人来，倒是韶安少爷和老爷寄了信来，奴婢都收起来了，一会儿给夫人呈上去。”
“月牙儿来信了？”她想了想，年关也将将快到了，便吩咐小玉儿：“公子今年的束囿和开支，早些送去松阳书院。”
“夫人放心，出发前就已经送过去了。”莲花笑着说道：“夫人最是要紧小少爷，自然不能落下。”
“等再过两年，他就可以科举了，千万不能出岔子。”对于侄儿的事，姚清梧难免关注些。那孩子从小和她相依为命，如今好容易长成少年模样，又能读书，自是不能疏忽了。
石妈妈便笑着说：“夫人安心就是，咱们韶安少爷争气着呢。”
一走三个月，姨娘的肚子日渐显怀，只是还未走到二门，就听见银叶口中碎碎念叨，数落着送汤药的媳妇婆子。
她站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颐指气使的模样。
“真不知道养着你们这些人做什么吃的，姨娘如今身子重，要一口吃的都这么费劲。”
“银叶姑娘消消气，”说话的是厨房里掌事，最是老实本分的一个，胡娘子陪着笑，赔罪道：“实在是厨房人少，生火不大容易。灶上炖着姨娘的安胎药，咱们岂敢动呢，姑娘来说，前后不过一刻钟，哪里能变出来。明日，我早些准备，必然不叫姨娘不痛快。”
银叶冷笑一声，说道：“怎的你还挑理了，平日里多添两口灶，我就不信能为难你了。”
胡娘子还想说什么，只是见她恼了，便也不敢再提。
看着两人离去，卫妈妈啐了一口，说道：“没脸的东西，越发猖狂。”
姚清梧看着银叶，又问：“这些日子，都是如此么？”
“夫人不知道她的厉害，桃花自从跟了夫人，她成日带着人来奚落，就堵着她一个人叫骂。奴婢有时候看不过去，便挡着说两句，桃花也是个实在人，处处吃她的亏。”
“还以为上次的事能让她收敛一些，不成想逞得她越发厉害了，”姚清梧蹙眉道：“等孩子生下来再看看。”
卫妈妈面上不显，说道：“是，奴婢会看着。”
姚清梧回来的消息，自然传到了清姨娘耳朵里。
银叶打发走了掌事，提着燕窝推开门，笑道：“姨娘等得久了吧，燕窝炖好了，还温着呢。”
“方才好大声响，何苦去说他们，”她放下针线，扶着腰走到桌子旁，笑道：“难为你为了我，总去得他们。”
“姨娘不知道，这起子小人专会看人下菜碟，如今夫人不在，指不定哪里克扣，我若是不多训斥着，叫人占了便宜还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