毯子

    或许是暖黄灯光照着的缘故,又或许是沈砚之也在这里的缘故。

    池妤撑着脑袋,困意席卷而来。

    她真心有些累,也很疲惫。

    今天上午一直在开会,中午饭还没扒两口,财务部又说她们上一季度的核对表弄好了,让她去过目。

    才核对完信息,又被通知开大会。

    晚饭又听着大家聊天,参与到社交中,精力完全耗尽。

    她靠在冰凉的桌台上,睫毛像被浸了铅,每一次眨眼都缓慢得不行。

    沈砚之翻阅的声音细微的不得了,但太过安静,池妤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放任自己陷进椅子里,将外套脱下放在一边。

    内搭还有股洗衣液香,混着角落香薰蜡烛残留的檀木香。

    窗外风声渐起,台上的马克杯还留着半杯凉透的花茶,菊花瓣沉在杯底像睡着了的小鱼。池妤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扶手上微微明显的木痕,那触感让她想到岁月这两个字。

    她的眼皮开始变得柔软,视野里最后清晰的画面是窗边那盏暖光——光线透过灯罩晕开,将坐在那里的人泡在蜂蜜色的宁静里。

    白噪音越来越远,意识像一滴墨汁在清水里缓缓晕开。

    迷迷糊糊中,她突然觉得这个困意和高中课间那会儿有得一拼。

    林澈提着东西风尘仆仆的进来,抬眼就看到池妤趴在台前睡觉,沈砚之在翻书。

    听到开门声,沈砚之抬眸示意他小点声,过了一会儿才又去车里拿了东西。

    ……

    -

    池妤醒来感觉脖子很酸,她一边活动一边迷蒙。

    院门口站着一个人,沈砚之见她醒了也没啰嗦。

    “过来洗漱吃饭。”

    池妤疑惑着沈砚之怎么还没走,又不解林澈这里怎么还有毯子。

    定睛一看,还是个奢侈品牌。

    啧啧,池妤摇头,把毯子收好,才挪步朝外走。

    看来林澈这日子过得是真够滋润的。

    书屋的后墙推开,便是一个敞亮的院子。

    青砖铺地,缝隙里偶有倔强的草芽探出头来,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精神。院子连着后面的小区,阳光颇和煦,斜斜地穿过东边的梧桐树枝丫,在地上描出些斑驳的影子。

    偶尔一阵风过,才肯稍稍“轻摇”几下,便又复归平静。

    鸟叫声时断时续,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仔细听时,倒有三四种不同的调子,有的清脆,有的低沉,偏又都叫得懒散,仿佛只是为应个景儿。

    小区里隐约有人声,大约是晨起的人闲谈。声音传到这里,已经模糊得只剩几个音节,反倒衬得院子更加清静。

    阳光渐渐爬上了西墙,把爬墙虎的叶子照得透明,能看清每一条叶脉。

    墙角的水缸里积了半缸雨水,水面浮着两片梧桐叶,一动不动。

    池妤对着爬山虎中间的镜子,洗漱了一番。

    “澈哥,你这怎么什么都有?”

    她看着镜子后方端着盘子的林澈,含含糊糊的开口问道。

    林澈没看她,倒是看了一眼沈砚之。

    “嗐,心细呗。”

    池妤走到小方桌坐下,沈砚之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作态。

    不过这人换了一套衣服,没穿昨天那西装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附近哪里买的蒸饭包油条。”

    林澈把东西端上来,意味不明的笑一下。

    “方婆家的,想着你应该好久没吃了,买来尝个怀旧。”

    “那我可不客气了。”

    池妤吃着东西,想起书屋里的毯子。

    “甭客气。”

    “你这日子倒是越过越滋润。”

    林澈一愣,被她说得莫名。

    “随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滋润的?”

    “盖我身上那毯子是你这儿的吧,还是个奢侈品,得小几万吧。你这书店这么赚钱,我什么时候来加盟啊。”

    她玩笑开口。

    纯然没发现对面两个人的僵硬。

    林澈噎了一下,灌了口豆浆才咽下去。

    “小几万??”

    收到沈砚之的视线,他又无语的找补。

    “估计是许松执乱买的,他有钱。”

    ……

    池妤对许松执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小那会儿在一号院,林澈上初中,身边经常有个和他差不多帅的哥哥,话很少。

    遇见她会和她打个招呼。

    后来她搬走以后,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高中搬回来的时候问过林澈,不过他不太想提这件事,只说许松执出国去了。

    她也没再问。

    她上大学那会儿,林澈去过一趟江城,那天他喝了很多酒,是许松执来接他的。

    池妤虽然迟钝,但是渐渐的也反应过来了是个什么情况。

    也难怪林老头当初对澈哥爱搭不理的。

    这小老头有时候过于刻板迂腐。

    现在应该好很多了。

    等把桌子上的残渣收拾干净,池妤看了眼时间,才九点。

    “松执哥还好吗,还要帮你看着吗?”

    沈砚之把盘子端了进去。

    林澈擦着桌子,淡笑。

    “小问题,你俩什么情况?”

    池妤看了眼他,抿唇。

    “老同学才见面的情况,行了,我走了啊,还有一堆事呢。”

    “让沈砚之送你呗?”

    “不用,我想一个人走过去,不远。”

    池妤洗洗手就拿着包往外走。

    说不上心里的情绪。

    纤细的背影融成一个圈,逐渐消失。

    沈砚之看了一会儿,没什么情绪的收回视线。

    林澈叹了口气,“你几个w的毯子还在那儿呢。”

    “嗯。”

    “我真是不理解,快30的人了,怎么做事情还这么墨迹呢?”

    沈砚之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

    “执哥几岁回来的?”

    得,真他妈服。

    林澈竖起大拇指,闭嘴了。

    ……

    -

    同学聚会到最后也还是没去成。

    徐觅清喜欢叫池妤主编,大概是因为这是池妤努力这么多年的第一次站稳脚跟的职位。

    如今升迁,她的工作量可远不止这么一点。

    南城的事情处理完后,Ava又把接下来的行程发到了池妤的邮箱。

    徐觅清不知道怎么和周路衍周旋的,NF的最新项目和目前正在开发的部分愿意让万象派人去采访。

    但是周路衍还说了,这采访对象是沈砚之,这人不理不认识的人。

    说了一堆官话,池妤听到转述后也没什么情绪。

    听来听去,就是让她陪跑整个程序。

    为了工作,也不是不行。

    反正回来这两天她已经在心里给自己洗脑了无数次。

    池妤顿了一瞬,忽略了自己给自己洗脑的底层逻辑。

    她看着人事部新送来的面试名单,有些头疼。

    喝了口咖啡,又开始忙碌。

    葡萄趁着午休给她发消息,说自己昨天晚上宿醉一宿,今天醒来头还昏着。

    【噗噗桃桃:昨晚沈砚之也来了一趟,饭还没吃完,有事,就走了。】

    【鱼:你醒过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个?】

    【噗噗桃桃:不是,重点是这样看上去像是为了你才去的。】

    【鱼:。】

    【鱼:感谢姐妹为我脸上贴金,但有个残酷的事实是,人家是上市公司大老板,家里还有亿万资产,不忙才怪。】

    【噗噗桃桃:……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嘛?】

    【鱼:而我,只是一个每个月领着固定工资的NPC,你确定有意义吗。】

    【噗噗桃桃:行吧,不过你不是有股票期权吗?】

    【鱼:不好意思呢亲,百万和百亿之间差着四个零哦。】

    葡萄:……

    池妤端着午餐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手指百无聊赖的翻着,突然看到前两天刚刚通过的沈砚之。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池妤咬了一口黄瓜,鬼使神差的点进沈砚之的头像。

    她不太明白这幅图片是什么意思,看着很像冰岛。

    照片里没有他的脸,只有一片冷冽的风景——黑色的火山岩蔓延到雾气深处,天空被压成一道苍白的细线。

    车窗玻璃上模糊地映着一道轮廓,像是被风雪擦过的铅笔痕,稍一呵气就会消失。

    像捉摸不透的隐喻。

    池妤垂眸。

    点进他的朋友圈,很干净,也算是什么也没有。

    要不是好多年前他发过一张烟花的图片,配着一句“新年快乐”,池妤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屏蔽了。

    这两年他也没发过朋友圈。

    甚至高冷到连一句个性签名都没有。

    以前好歹还会有个句号。

    池妤又观摩了一遍自己的朋友圈,心满意足的退回主页,关闭手机,认真吃饭。

    ……

    -

    江城的春天总是暧昧,天公不作美时,便泼下一场暴雨。

    高楼大厦的轮廓渐渐模糊,像是被水洇开的墨线。

    暴雨中的NF大楼像一柄冷灰色的巨剑,刺破阴沉的天空。玻璃幕墙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折射出扭曲的城市倒影。

    雨水顺着大楼锋利的棱角奔流而下,在底部汇成汹涌的小瀑布。

    楼顶的NF标志在狂风中微微震颤,红色的LED灯穿透雨雾,像一双永不闭合的冷眼,俯瞰着被雨水鞭打的街道。

    池妤表情淡淡的走进大楼,心下却有些无语这说变就变的天,她刚才是蹭李姝的车来的,开到一半,空中就响起闷重的滚雷声。

    等会儿采访完还得等雨停。

    她觉得自己运气真够衰,按徐觅清那套来说,就是水逆期到了。

    大楼内部有种恒温的静谧。

    自动玻璃门无声滑开,将暴雨的喧嚣隔绝在外。

    大堂的地面由黑色大理石铺就,光洁如镜,倒映着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的LED灯带。几名西装革履的员工快步走过,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池妤径直走向前台。

    她简单说了一下采访的事情,对方笑着说让她等一下,沈总现在还在是会议时间。

    池妤坐到休息区,抿了口热茶。

    其实今天的采访也不算难,往常需要设备组派人扛着设备进行实地采访,但是NF答应万象的采访时就说了,沈砚之这一块,不出镜。

    她今天没穿太多,现在坐在这里,双臂间传来隐隐的凉意。

    池妤心中叹气,她往日都是开车上班的。

    但是今天早上去公司的时候,她的车被堵在了地下停车场,在业主群里询问挡着她的那辆奔驰是谁的,半晌都没人理她。

    池妤心里堵得慌。

    不知道是因为这场大雨,还是早上的糟心事。

    徐觅清很久之前和她说过,她那个小区的物业服务态度不好,池妤想着老小区主要是看重地理位置和周边设施,也没顾得上太多。

    现在确实是有些动摇了。

    就这样乱七八糟想了一通,余光里出现一双锃亮的黑皮鞋。

    池妤抬眸表情松动片刻,突然想起面前的男人是半个月前在医院跟着沈砚之的那位。

    陈煜看到池妤的表情,温声开口:“抱歉池总,我是沈总的特助,您叫我陈煜就好。沈总还在开会,我先带您上去。”

    池妤点点头,拿起包跟着他往私人电梯走去。

    “你的煜是哪个煜?”

    陈煜始终木着脸,闻言也是呆板的回答:“‘日以煜乎昼’的煜。”

    池妤觉得这人真是和他老板很像,看着一股是不爱搭理人的范。

    她抿唇不再多说。

    ……

    -

    透过高层会议室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暴雨如注,但室内却只有中央空调轻微的嗡鸣。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滚动着实时数据,蓝光映在参会者脸上,沈砚之看着这个月的数据没开口。

    负责报备的张先禾心下一紧,视死如归的开口询问。

    话还没说出口,就卡在喉间。

    “没了?那散会吧。”

    沈砚之起身就朝外走,留下一群人在会议室面面相觑。

    “沈总这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我觉得悬。”

    “当时就说让策划部想一个好点的法子……”

    “别什么都赖我们身上,沈总要是不满意,早就让我们重做了。”

    “果然伴君如伴虎……”

    “人古人不是还说,不要擅自揣度君心吗。”

    何叙看着老板朝外走的样子,没顾及剩下叽叽喳喳的一群人。

    只是有些怀疑,陈煜上次和他说的话,不会是真的吧……?

    池妤坐在办公室里,虽然感知到温度明显升高,却还是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

    陈煜给她端进一杯热茶,听到她打喷嚏,表情缓缓严肃。

    “池总,老板应该快好了,您稍等片刻。”

    池妤还是觉得鼻尖痒痒的,没开口,轻轻点了头。

    又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沈砚之走到门口的步伐一顿。

    他转身看着何叙,拧眉,“今天负责行程安排的是谁?”

    助理台的苏远闻言心里叹气。

    何叙替他默哀两秒。

    “苏远负责……”

    沈砚之没看他,淡声道:“自己去人事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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