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汽车声的远离，整楼栋安静下来。
陈缓关上楼下的卷闸门，脚踩木制楼梯，走进二楼的小客厅，也是刚才吃饭的地方。
她伸手按住开关，发现头上的灯管没有发出莹白色的光，准备拿手机照明，灯管突然又亮了。
陈缓看见方祁坐在自己刚才坐的角落，他紧贴着墙壁正望向她。
“方祁？”陈缓迷茫道，不知道他为什么坐在这里。
方祁从座位上起身，瓷白的双脚踩着地板朝陈缓慢慢靠近，底声说：“缓缓，我们聊聊吧。”
*
仍旧是陈缓的房间，不过这次陈缓坐在床边，方祁坐在沙发上，他们面对面地坐着，仍然向上次一样谈判的架势。
“想聊什么？”陈缓问他。
方祁不答，反而问起其他人，“韩叶是韩雪花的哥哥？”
陈缓仍是疑惑，但还是回复道：“是啊，他们是亲兄妹，曾经还总去我们班上探望雪花，你没见过？”
要说没见过面是不可能的，自从方祁和陈缓做同桌后，韩雪花总会来找陈缓，而她哥很宠她，每次从国外回来都会带礼物，而且作为学校的优秀毕业生，门口保安大叔都认得他，放他进来一句话的事情。
只是后来他们毕业上大学，可能因为和韩雪花不是一个专业，见过韩叶的次数少了许多。
“见过，不过他怎么突然回宜安市？”
他们一家子现在基本都在成应市长住，宜安市的老房子没有人。
“不太清楚，听雪花说，好像是韩叶哥分公司的地址选择宜安市，刚好雪花要回来，顺便找找办公地。”
“办公地址选在宜安市？”
不选择成应市快速发展的大城市，而是选择宜安市这座养老休闲的城市作为新的办公地吗？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陈缓不认为这里面存在问题。她喜欢这座城市，公司落户到宜安市挺好的，况且这是别人的事，不知道方祁为什么要问这么多。
“没什么。”方祁有些恍惚，好似偶然间他窥视到一点东西，即使他没有使用那个能看见未来的能力。
有些东西好像真的变了，他应该开心的，因为……
但他怎么还是有点难受呢。
还是尽快解决吧。
“上次在医院，你还没有回复我。”
某些东西在方祁的心里开始萌芽了，从初始的试探，变成下定决心。永远沉溺于海里不是好事，既然飘浮的浮木有了方向，向前游才是正解。
“我……”陈缓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总是清晰坚定的眸子开始变得飘忽起来。
心里还是很乱，没理清个思绪。她选择尽快回成应市，用繁忙的工作填满自己的脑袋，不让它去想别的。
可方祁现在就想要一个答案。
“我不知道你和苏灵在房间里聊了什么，但是你回到酒店就发烧了。缓缓，我不认为你们没有聊到关于我的事情。”
“我不是想听你们谈论的内容，我只是想要答案。”
陈缓突然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但她没有哭，“方祁，你就这么想要答案，没有答案不行吗？”
“缓缓，你以前总不喜欢写语文题目，因为它没有标准答案，问题的形式在你看来也没什么区别，所以你更喜欢数学，因为它总会有明确的最优解。”方祁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应该有了最优解，这是对你，对我，甚至是其他人都好的最优解。”
“那你不怕我恨你？”
恨。
陈缓的人生中很少出现恨这个词语，这个字过于沉重，充满着敌视。她相信世界的真善美，即使有讨厌的人，她也不会用恨来形容。
那个一败涂地，可能出现的未来也不是恨，而是麻木。
可现在面对曾经最爱的人，陈缓除了这个字，她想不出其他的。
她幻想过方祁是她的臆想，也顺着他的思路试探。但曾经那样糟糕的情况，都未换来他的出现，没理由一切向好的时候，他却再来扰乱自己的心神。
面前的方祁是真实存在的，即使他现在作为一只阿飘，也无法更改他确实存在的事实。
方祁的心脏像是猛得被一根箭刺穿，差点喘不上气，发出的声音些微抖动，但还是坚持：“我不怕的，只要你能答应我。”
“我答应你。”
就像劝导苏灵那样，陈缓做出了选择。
*
清新的空气中传来雨后泥土的味道，不过被混凝土的道路掩盖了许多，只散发出很浅的气味。
陈缓难得早起，她伸了个懒腰，将书包背在背上，戴上安全头盔，坐在电动车上拍了拍后座，“走吧，我们去宜安批发市场。”
方祁听见批发市场愣了几秒，顺从坐下说：“在哪儿，我还没去过。”
陈缓回头朝他张扬地笑了一下，“就知道你没去过，跟我走。”
那笑容有些闪耀，方祁很久没见过了，他忍不住也轻笑了一声，声音融入到了风声当中，没人听见。
“想不到宜安市竟然有这么大的批发市场。”
方祁此刻正站在批发市场门口，门口做了一个非常大的招牌，上面写着批发市场的名字。
市场里面人员窜动，人来人往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批发市场有四楼，一二楼为主要批发的商店，三楼是卖衣服的，地下一楼是停车场。
而一楼主要分布着食品区域，比如零食，干果，米油，还有调味作料之类的，生活用品类也在一楼。
二楼主要是一些大件物品，有厨房用具，桌椅板凳，还有酒店饭店所需要的专用商品。
陈缓需要批发的物品主要集中在一楼。
“宜安市虽然人少，但它面积很广，该有的东西也都有。这个批发市场也是我正式开店才发现的。”
其实批发市场一直存在，只是他们以往没接触过，也就没注意到。
“走吧。”
陈缓拉了拉肩上的书包带子，目标明确往一楼零食区域走去。
今天批发市场的人格外得多，不仅有批发的商人来市场，也有些客人趁着这个时间进行大量采购，批发市场的东西往往比商店里卖得更便宜。当然，数量越多越便宜。
陈缓瘦小的个子在人流中穿行，走到一楼入口才发现方祁没有跟上。
她回头看见穿着白T光着脚的人穿插在行人中间的缝隙，拐了几道弯才走到她的面前。
她不解地问：“你不是可以飘起来吗？为什么没飘过来啊？”
陈缓一脸正经，压低声音侧头看着方祁，她不认为这么问有什么问题。
方祁有些烦躁，看向脚踩的水泥地面，泛着微弱的冷光，应该很凉吧。
“可以，但我今天不想了。”
曾经的方祁不愿意落地，因为相较于像普通人那样行走，飘起来更加不费力。
可能是身为鬼的特性？
而且，他落地行走和正常人有什么区别？没有影视作品里面的龇牙咧嘴，红衣索命。他穿着死去的衣服，面容一如既往般清俊，连死去的浮肿都没有了，怎么能说他已经死了。
所以刚开始的方祁是不愿意的，最起码和陈缓在一起的时候他不能这样。
但是，现在他改变了注意。
陈缓没有再追问，而是嘱咐他跟上自己的步伐，否则再去找他会很麻烦。
陈缓熟门熟路走到一家零食批发店，那里正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她吹着风扇见陈缓走过来，也没准备起身，而是笑了笑让陈缓自行挑选。
“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丫头最近生意怎么样？我这里又多了些新的肉类小零食，你看看？”
“好的阿姨，我先看看，您忙您的。”
陈缓先将自己店内缺少的东西挑选出来，最后才去看那些新货，但她并没有直接敲定在那家店买。
她在附近又逛了一圈，查看了几番，掉头过来和刚才那个人说：“阿姨，您先给我几箱吧，卖得好的话，再来您这里买。”
“好嘞，没问题！”
陈缓微笑着寒暄几句后，在订货单的上面加了几项，等女人接过看了看，陈缓打完招呼离开去下一个地点。
方祁有些愣神，从来没有见过陈缓这样熟练的模样，与对方沟通也不似以往，她收敛了直白的话语，变得有几分圆滑。
“刚才怎么没直接到她家订呢？”方祁追到陈缓身边问道。
“因为我要货比三家啊，我没有那么傻。”陈缓停在一家店铺门口，“而且，他们很精明，不会吃亏。
刚开始过来这边的时候，她天真的认为每个店铺的价格都一样，所以她一直在那几家店购买。
次数多了，连价格涨了也没在意。
可是后来，其中一家店铺关门了，她去到别的店里才发现哪怕是在同一栋楼，批发的价格也会有细微差别。
见她年纪小不懂，杀熟客户提高隐形价格，陈缓这才发现不对劲。
不是所有的卖家都那么好心，后来陈缓留了个心眼，除非那个商家真的靠谱，不然她还是会多挑选几家。
不会因为卖家人好就信任他，她站在自己的需求方去采购。这是她做生意后才明白的道理，那些善良偶尔也是沾了利的。
方祁看着她的眼睛仍如以往般清澈，但作为老板的陈缓，她顾虑很多，这是他曾经没见过的样子。
方祁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开心。
陈缓做事情虽然不快，但她的效率还是很高，一个上午过去，她要下的订单差不多也完成了。
剩下的只需要联系货车司机取货，等她回店里收货就可以了。
陈缓没打算立刻回去，她随意逛了逛，突然发现一楼有家新开不久的门店，门口还挂着红联，写着新店开业的活动。
招牌是经典的红黑色，除了新了点，和其他同品牌的店子区别不大。
陈缓站在门口往里望，没看着人，只看见对角有张露出靠背的躺椅。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进门了，没发现方祁没有跟进来。
她走进店内，背对着躺椅，顺手拿起一支笔在草稿纸上试写，还挺流畅，写起来也比较顺手。
陈缓试得专注，没注意身后的脚步声，反而在想要不要买点给那两个小朋友先试试。
突然，陈缓的头顶传来一声稍哑但明显年轻的声音。
“同学，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