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陈缓手抖了一下，在草稿纸上划出一条长弧。她感觉那人在她头顶上说话，往左边挪了一步，抬头看到那人的脸时，心脏瞬间停了一秒，冷静下来开口说道：“我试一下笔。”
男生头发凌乱，穿着破洞裤子，腿上纹着刺青，双手插在裤兜，见陈缓稚嫩的脸蛋，眼前突然一亮，兴奋道：“你想找什么我跟你找！”
“不用了，我随便看看。”陈缓转身往放本子的地方走去。
男生狠狠薅了把头发，自认已经将刚才的倦容扫除干净，压低身子靠过去，“我叫徐利衡，是这家店老板的儿子，我们刚搬来这里没多久。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之前怎么没见过你？怎么想到批发市场来买东西，你住在附近吗？”
徐利衡一连串的问话让陈缓有些反感。她不悦地皱起眉头，又挪了下位置，但还是有礼貌地回复：“我来买东西的。”
“买什么呀，我帮你啊。”
“已经买好了。”
“买好了？别骗我了，你手里什么都没拿。”
陈缓有些不耐烦，转身想离开，被徐利衡提前挡住去路。
她不得不侧着身子硬挤了出去。
“再见！”
徐利衡还准备继续追问，道路远处突然冲出来一个男人，见着徐利衡后顺手拿起门口的扫把径直挥上去。
徐利衡反应迅速，跑到还未走远的陈缓身后，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用力捏住，慌乱地说道：“帮帮忙 ，帮帮忙！”
陈缓不明所以，待反应过来已经成为了他的挡箭牌。扫把从她面前扫过去，差一点儿就碰到白皙的脸蛋。
“丫头你让一让！看我今天不打死这个臭小子！这么多年供你读书算是白费了，好好的大学不上，你休学想干什么？！”
来人是徐利衡的父亲，徐父气冲冲的模样，恨不得打死他儿子。
陈缓被徐利衡移来移去，被迫听了一场破烂家事。
徐利衡只钻出一个头发尖，大声吼道：“我……我回来看店啊，反正也读不出什么名堂！再说了现在放假，我回来咋啦？”
“就是因为放暑假，我才信了你的鬼话！老师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我和你妈才知道你上半年压根没去学校！”徐父越说越来气，也不管挡箭牌陈缓，冲过去直接抓着徐利衡的胳膊往旁边甩了出去。
徐利衡一个趔趄，差点摔到旁边的下水道，爬起来时脸上遮不住的戾气，“这学谁爱读谁读。”
说完不管不顾岔着两条腿坐在自家店门口，往口袋里摸了个空，张嘴往旁边忒了一口。
“你踏马要把老子气死！”徐父见他这个吊儿郎当的样子，怒火更猛得涌上来，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回他妈的肚子里。
“你不读书你想干什么？你当真要回来看店？我信你是我爹，我也不信你能安分下来！”徐父气得开始口不择言，“店子要是到你手上，明年的太阳我也不用见了！”
“怎么？现在后悔了，那你再和妈生一个呗！”
“混账！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徐父脸色胀红，明显气得不轻，手里的扫把掉了头变成棍子，用力地往他儿子身上挥去。
徐利衡没那么傻乖乖等着被打，突兀地伸手抓住正准备避开家庭内战的陈缓。
只是没接触到对方的手，一股寒凉的气息好似涌进他的骨头里，触电般缩回去。
“啪！”
棍子还是落到他的胳膊上，徐利衡忍不住“艹”了一声，真踏马见鬼了一样，背后凉飕飕的。
方祁收回手，回落到陈缓身后，安静观察着周围。
“你就真这么想我回学校？”打已经挨了，徐利衡再挣扎也没用了，索性开始摆烂。
徐父说：“那我养你干什么？放在家里当祖宗不成？！”
“行，既然你这么想我回去，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要转学。”徐利衡手指陈缓，“我要转到她的学校。”
“你最好说到做到！”
站在门口的陈缓很懵，陌生父子的争吵怎么会扯到她的头上，她只是过来批发市场批发东西而已啊。
“我已经毕业了啊。”
“高中毕业？”徐利衡问道。
陈缓摇摇头：“我今年大学刚毕业，我要回去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店里现在没人帮她，只能她一个人做。
徐利衡愣在原地，惊讶陈缓竟然比他大，他爸拍着他肩膀在旁边说话，他也没注意，不知在想些什么。
*
微风拂过陈缓的衣衫，毫无阻挡地穿透方祁的身体，顺着风的方向摆动。
陈缓开着电动车在回去的路上，方祁坐在后坐发着呆。
“……方祁，听见我说话了吗？”
恰巧路口红灯，陈缓将车停下来，朝背后看了一眼。
“你说什么？”方祁回神。
绿灯亮了，旁边的车辆从陈缓身边移动，轮胎滚动的声音和汽笛声混合在一起，发出常见却又刺耳的声音。
“你还在想刚才那个人吗？”陈缓面容平静，没见丝毫异常，好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徐利衡她确实不认识。
方祁微张着薄唇，仿佛过了很长时间，艰难地点下头。
“因为他很像你？”
方祁低头看着前面的斑马线，白与黑平行而画，没有相交点，天然的分明。
“嗯，他的样子比我想得还要相似。”
方祁窥探过的未来，总是会出现他的影子。尽管模糊的样子也能看出一二，当这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竟然开始害怕了。
担心的事情竟然会提前发生。
方祁没想过，他的出现也会让徐利衡提前出现在陈缓面前。
他竟紧张地发抖，害怕未来仍然不可更改。
“方祁。”
电动车在旁边交警的催促下发动，他们逆着风的方向前行。
陈缓说：“他像你，但不是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恍若天光乍破，方祁突然觉得松了口气。
上天让他再次出现在陈缓的面前，那么未来的命运很可能会改变，陈缓可能出现的不堪未来也将不复存在。
他不应该害怕，完成愿望，规避不幸，是他们达成的约定。
“我知道啊，他性格这么恶劣怎么会是我。”
*
临近黄昏，在批发市场购买的东西终于送到了。等陈缓收完货付完订单，天空已经全黑了，但还有一地的物品等着陈缓重新整理。
方祁站在一旁，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好安慰她：“你明天再整理吧，这么多东西弄完可能要很晚了，今天先休息。”
陈缓其实也不着急，她准备先摆放一部分，剩下的等明天再弄，还有今天的账单等着她先去处理。
理清顺序，她正准备将门口一箱大抽纸拖进店里的时候，一双强劲有力的手伸过来，在她前面腾空而起。
“东西放哪里？”
韩叶穿着黑色西装，手腕上绑着精致的表带，看样子像是刚下班。
“韩叶哥？东西……东西放最里面吧。”
韩叶顺着陈缓手指的方向，将箱子放在楼梯下面的储藏间，放完箱子他往门外走去，准备将剩下的一并搬完。
陈缓连忙说道：“韩叶哥不用了，剩下的我来吧！”
“没事，反正我现在不忙，你一个女孩子搬这些东西很累的。听说你上午刚去订的这些货，很辛苦吧，你歇着，很快的。”
韩叶说完一刻不停得将门口几十箱的东西一趟趟搬进房间。陈缓也不可能闲着，也跟着去整理这些货物，将它们放置在各自的地方。
等所有的东西弄完，时间到了九点多钟，没等陈缓将水递给韩叶，韩叶接了个电话后，和她道别，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就好像只是来帮个忙而已。
“韩叶人挺好的。”
方祁也想上去帮忙，但他什么也做不了，能有这样一个人帮陈缓，他真心觉得开心，但还是感觉有些郁闷。
陈缓看了他一眼：“韩叶哥一直很好，他可能听到我给雪花发的消息，见我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赶来帮我的忙。”
“能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也挺好的。”方祁试探地问她。
陈缓不知他的意图，老实点头道：“他看起来挺靠谱的。”
“那你觉得韩叶这个人怎么样？”
陈缓顺口回复：“很好的人啊，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方祁突然有些急躁：“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他这个人的性格，长相之类的，你觉得怎么样？”
陈缓微蹙眉头：“性格沉稳温柔，戴着眼镜看起来很绅士，长得也挺好看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你有没有其他的感想？”方祁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个，但今天见着徐利衡后，他认为应该找个更好的人照顾陈缓。
陈缓反应很久才明白方祁的意思，语气有些发冷：“方祁，哪怕你这么急着想要离开，也不用将我推给别人，有些东西并不是必需的。”
“你这么着急我的事情，还不如想想自己到底有什么愿望没有达成。”
被陈缓骂了，方祁反而没有刚才那么烦躁了。
徐利衡的出现让他产生了危机感，但这不是他急于将陈缓推出去的理由，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问，因为他也想知道答案。
他的出现会改变什么，能改变什么，可能这才是他所担心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