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钟,徐利衡好不容易忙完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锤着自己的后背。要不是园丁街在这边,他才懒得过来。
徐利衡是哄着他爸说过来帮忙,不然他才不想接这活儿,宁可被他爸轰出去。
总算找到一家能吃饭的地。他推开炸鸡店的玻璃门,听见里面巨大的吵闹声,皱着眉头轻嗤了一声,真踏马吵。
徐利衡往店内扫了一眼,见到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心说运气不好,正准备退出去,突然瞟见一张柔和的侧脸。
原来你真的在这儿附近。
他干脆地推门而入,没人理会他。
徐利衡朝店长点了份套餐,信步走过去,右手扶在陈缓的座椅背后,轻佻地说:“真巧啊,你也在这儿呢。”
张琪他们正在讨论钱进的故事,一道男声突兀地插进来,完全的不速之客。几人都愣住了,整个店瞬间安静下来,只剩店长操作机器的声音。
陈缓扭身抬头望去,一张和方祁很像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恍惚了瞬间回过神。
他不是方祁。
陈缓往右边看了一眼。方祁眉头紧锁,靠在椅背后双手环绕,整个人透露出不安的表情,还时不时朝陈缓看去,暗示她时间差不多了,可陈缓没动静,正准备开口。
陈缓转过身去,轻声说:“我不认识他。”
方祁松了口气,下巴微扬,看着徐利衡的表情带着一丝轻蔑,可惜对方看不见他的表情。
在座其他人见陈缓这样说,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发现差不多也到该回去的时间了。
徐利衡却似没听见,拉过邻桌的椅子,准备贴近陈缓的位置落座。这片本就不大的地方,加入他一个人后显得更加拥挤。
他还想更靠近点,一条胳膊伸过去搭在陈缓背后。突然从骨子里传过来的凉气再次冻住他,像上次店门口一样。
“晦气。”
徐利衡抖了一个激灵,低声咒骂,连见陈缓嬉皮的笑脸都快绷不住了,强制按压心里的不满,扯着脸皮说:“你们在玩什么,加我一个。”
可能受陈缓之前话语的影响,其他人并未从他身上感受到友好,但学生的礼貌尊重仍然保留。
高远兴,一个看起来憨态可掬的高中生。可能只有他没察觉其中的言外之意,回复他:“我们在讲鬼故事。”
“鬼故事啊,你们想听吗?我有个故事挺有趣的,讲给你们听听。”
没来得及阻止,徐利衡已经开始自说自话,把其他人要走的话直接憋了回去。
“凌晨十二点,一个高中生刚从聚会上结束,准备回家。他喝了点酒,走路酿酿跄跄,突然在这条静谧无人的路上,听见女人的哭声。”
“他转头望去,却没见任何活物的踪迹,不以为意。他继续前行,在行到一个拐弯处,婴儿的啼叫声穿进他的耳朵。他一时分辨不出是后背传来的还是前行的路上传来的,等冷静下来,他看了看四周,什么也没有,松了口气。”
“很快就要到家了,他心里想。在临近房子几百米的地方,突然一只冰冷的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似动物的爪子牢牢地抓紧他,这次是真的。”
“未知的恐惧让他无法低头看是什么东西抓住了他,他全身未动,黑色的眼珠却在眼睛里游走。他瞥见离他半米处的绿色垃圾桶里,露出木头的模样,似家里木棍材质的拖把。”
“猛然冲过去……”
徐利衡突然朝前伸手,“哈”的一声冲向众人,似怪物伸出獠牙,趁所有人不注意,展现他的武器。
男生们忍不住骂出脏话,女生们被这个声音吓到,条件反射抓住相方的胳膊,缓解内向的恐惧。
见他们真的被这段听着就无趣的故事吓住,徐利衡心里很得意,身体紧贴后座,散漫微躺着:“你们胆子也太小了,我继续往下讲你们还敢回家吗?”
陈缓本来也被他突然的尖叫声唬住了,心里还没平复下来。可徐利衡一脸恶趣味的样子逗弄着其他人,完全没想停下来。
“他快步跑到垃圾桶旁边,抽出仅剩的拖把杆,挥过去打在了他醉酒的母亲身上。”
“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有趣!”
徐利衡完全没有掩饰他的笑声,整个店里都充斥着他耍人后的愉悦。
脾气暴躁的赵雯雯终于忍不住说:“这一点都不好笑,也不恐怖,我们得回家了。”
她拉住张琪起身想离开,出口却被徐利衡挡住,本想换个地方出去,却被徐利衡按住:“别啊,这不还挺早的吗,好学生也不在于这一会儿,我还有个真实的故事,你们不想听吗?”
“你们都是宜安高中的学生吧?”徐利衡继续问。
高远兴傻傻点头,徐利衡兴奋地说:“巧了不是,我刚从宜安高中毕业一年。陈缓你毕业有段时间了吧?”
徐利衡转头笑嘻嘻地看着陈缓,似试探其实肯定的语气说道。
从陈缓进来店内,到和赵雯雯五人玩大富翁游戏,他们都没听见陈缓的名字,见徐利衡脱口而出,甚至连她从宜安高中毕业的情况都十分了解,看来他真的认识她?
其他人见陈缓果真点头了,话题转移到陈缓已经从宜安高中毕业这个事实。
张琪小声说:“姐姐?我还以为你和我们一般大呢。”
张琪很惊讶,陈缓看起来太显小了,完全看不出年纪竟然比他们还大。她本以为是差不多的年纪,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自己贸然拉她来玩游戏。
陈缓轻声说:“我玩得很开心。”
“好了好了。”徐利衡打断她们,继续说:“那你们应该听说过,上几届有个怪人吧,他天生的倒霉体质,碰见他的人都得遭殃。”
五人顿时来了兴趣,他们确实听过此事,甚至那个班的,那个座位都被隔离,因为该座位的主人已经死亡。
以前只听说过,只要不接近那个人就不会发生倒霉事。但前几个月他突然落水而亡,他曾经坐过的位置,甚至他的教室每到半夜都会发生突然的响动。
虽然不知道是谁发现的,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那间教室的学生全都休息了两天,过了两天后搬离了那间教室。
“那间教室半夜响动的声音,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吧?”
除了陈缓,在场的学生都点点头。
陈缓皱着眉头望过去,她没听过这件事。
徐利衡见她不解,朝她解释,但陈缓眉头仍然无法平缓下来。
徐利衡说:“那间教室每到半夜的时候,都会发出恐怖的声音,从前面贯穿到后面,甚至有人见到一个穿着校服,脸上苍白的男生,露出血盆大口朝活人扑去。”
高个男孩陈斌说:“确实听篮球队的队员说过,但这应该是假的吧?也没听说学校有人出事啊。”
徐利衡故作高深地摇摇头:“那你就错了,学校内确实没发生什么,但校外呢?”
“那个穿着校服的怪物就是那个倒霉蛋。他怨恨上天在他活着的时候给他这样悲惨的遭遇,连死亡也来得突然,所以他化作恶鬼,不愿超生。他要报仇,他要将欺负过他的人都报复回去。”
钱进对任何奇怪的事物都感到好奇,所以他知道很多校内的鬼故事,但他总觉得徐利衡陈述的故事很奇怪:“那他报复的对象有哪些人?应该不是现在的在校学生吧?那校外有人出事了吗?”
徐利衡一掌拍在桌上:“你问到点上了,据说他的女友自从他出事后,再也没有在大学出现过,他亲爸妈也从自家的屋子里搬了出去,留下一座空宅,甚至他曾经的同学也在这段时间出事儿了。”
“这些事情有被证实吗?”
徐利衡说的这些,和钱进听过的事实有出入,而且这些根本无法证实是否是鬼所为,因为没有活人能见到鬼。
徐利衡无所谓道:“这些还需要证实吗?他活着就被人讨厌,所有人都远离他,死得肯定不瞑目,出事儿的都是和他亲近的人,不是他还会有谁?”
陈缓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从徐利衡开口说“倒霉蛋”的时候,就知道他说的是方祁。
那些半真半假的故事,从对方口中轻易地,毫不负责地说出来,将方祁打造成一个无恶不作的恶鬼形象,连最亲近的人都不放过的怪物。
陈缓异常的冷静,冷静到发抖,双手放在桌下紧紧抓住大腿,腿上留下指甲的印记,白嫩的皮肤上甚至即将渗透出血液的颜色。
只有方祁注意到了,他穿过徐利衡的身体,弯腰甚至重合了。他双手覆在陈缓的手背,安抚她。
“我没事儿,我也没做过,他说的都不是真的。”
陈缓离校,父母搬家,同学出事,或许都是事实,但这些事实并不是因为他的倒霉引起的。
方祁不会承认这些事,但这些话从徐利衡的口中说出来,是沾了毒的利剑,他不可能毫无动容。
活着死亡都未带来幸运,他也不想的,但这些无法去争辩。
陈缓问:“他为什么要伤害最亲近的人?”
徐利衡脱口道:“因为他活着的时候,受他影响最深的就是他的亲人,亲人因为他遭受非议,总是碰到倒霉事,怎么可能对他好?!他活着就没被好好爱过,由爱生恨多么正常!”
“正常?”
“对啊,都变鬼了,还能有人性吗?”
陈缓突然腾得站起来,露出的眼神似要将徐利衡活剐了一样。
徐利衡面对长相可爱的陈缓,竟然觉得后背像被海水浸湿了一样,冰得让他有些慌张。
他在大市场好不容易收集到她的信息,忍着不耐烦求来工作,就为了趁机接近她。
他很幸运,第一天就碰到她了,本以为加入他们的聊天内容,能更亲近她,但徐利衡发现,自己好像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