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姑姑家回来，梁尚上楼时碰到周奶奶家有人在很大声吵。

    她放慢脚步慢慢走上去。

    大门是开着的，里面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背对着她。

    陶陶躲在周奶奶的身后，不哭也不闹。

    “妈，陶陶我要带走。”

    “你当初把那么小的孩子直接扔给我，现在要用孩子了，就说要带走？你真的是只考虑你自己啊！”

    周奶奶气得浑身都在颤抖，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女儿。

    梁尚没有再往上走，甚至后退了几步。

    “我带孩子和她爸爸团聚有什么错？你问问孩子想不想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你真是越来越离谱了。人家现在有了家室，你又要带着孩子去破坏别人家庭吗？别忘了你当初因为别人穷，转头就和有钱人在一起了。你到底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啊？我怎么把你教成了这个样子啊？”

    “因为穷！我不想过穷日子了！你难道想陶陶也过穷日子吗？窝在这么小的房子里过一辈子？”

    周奶奶老泪纵横，捂了捂脸，没有再言语。

    那女人缓了语气：“妈，我只是想让陶陶见见她的爸爸，有错吗？至少让他知道陶陶这个女儿的存在也好啊。”

    她又朝着躲在周奶奶偷偷看她的陶陶道：“陶陶，想不想见见你爸爸？我带你去见你爸爸好不好？”

    陶陶用力摇头。

    那女人气得也没有办法：“妈，你和陶陶好好说说，我明天再来。”

    说完她气势汹汹走了出来，用力关上了门。

    梁尚赶紧装出一副自己正在上楼的模样。

    女人从她旁边走过时，风中飘过很浓的香水味。

    梁尚皱了皱鼻子。

    她上了楼，看着紧闭着的门，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依旧是补课回来，梁尚刚走到居民楼附近，就看到昨天来的那个女人扯着陶陶的胳膊走。

    陶陶不停挣扎。

    后面周奶奶一直在喊。

    梁尚跑过去，一把拉开那个女人的手，把陶陶半抱着护住。

    “光天化日的你想干嘛？没看到陶陶不愿意吗？”

    “你谁啊？有病吧你！”

    女人张着血盆大口，活像是要吃人。

    “你管我是谁，你又是谁，拽别人家孩子做什么？”

    周围有几个老人家在看，不停窃窃私语。

    不过这些老人是认识周奶奶的，邻里关系都不错。

    “她是我女儿，我带走怎么了？”

    “你……”

    梁尚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在惊呼。

    “奶奶！”

    陶陶挣脱开梁尚，猎鹰一样冲了出去。

    梁尚看到周奶奶已经倒在了地上。

    她来不及思考，先拿出手机拨打了120。

    医院里，梁尚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冷冰冰。

    她抱着抽泣的陶陶，不知所措。

    脑子好乱。

    对面那女人站着，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不停踱步。

    “你怎么这么自私？”

    收到消息周子黎匆匆赶来了医院。

    看到踱步的姑姑，忍不住怒斥。

    “陶陶是我的女儿，我想带她走就带她走，带走了她的负担不是就轻了一点吗？你上大学不要花钱吗？”

    “那也不用你管，这么多年没管，你现在想起来自己有个女儿了？”

    周子黎冷笑。

    女人哑口无言。

    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

    梁尚觉得自己喉咙发紧。

    “医生，请问怎么样？”

    周子黎跑上前问。

    “脱离危险了，不过后续要小心了。家属跟我过来签下字吧。”

    周子黎和女人都跟了过去，梁尚和陶陶跟着护士一起去了周奶奶的病房。

    陶陶全程握着周奶奶的手。

    周子黎来的时候看到病房里的两个人都沉默着。

    他走过去。

    “今天谢谢你。”

    梁尚抬头看他：“应该的。”

    眼眶红红的。

    周子黎目光移向病床。

    “你先回去吧，我带着陶陶在这里就好了。我姑姑，等会儿会过来。”

    梁尚知道此刻自己在这里不合适，站起身：“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周奶奶。”

    “嗯。路上小心。”

    “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有风，吹得梁尚直发抖。

    夜色里，灯火通明的城市还算十分热闹，只是这热闹里杂糅着一股寒凉。

    梁尚漫步在夜风中，思绪发散。

    老人家年龄大了，受不了气更受不了病，对于年轻人而言普通的感冒，在他们身上都可能引起严重后果。

    如果有一天，周奶奶不在了。

    周子黎和陶陶……

    不能再想。

    梁尚在眼泪落下之前仰起头。

    第二天梁尚补完课直接去了医院。

    周奶奶躺在病床上，整个人看起来更瘦了。

    她把路上买的水果放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周奶奶，感觉好点了吗？”

    周奶奶微笑点头。

    “谢谢你啊，小尚。”

    梁尚摇头。

    “严重吗？医生怎么说？”

    “就是普通中风，没事儿。”

    梁尚点点头：“那就好。我给您削个苹果吧。”

    “对了，陶陶呢？”

    梁尚突然问。

    周奶奶叹息：“在她妈妈那里。”

    “……”

    梁尚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时候，又是别人家的事，她不好多说。

    周奶奶却继续说了起来。

    “我以前一个人带着陶陶她妈妈和小黎的爸爸，平时忙着赚钱，没什么时间去管他们。家里穷，但他们两个都很争气，考上了大学。但没想到陶陶妈妈大学没念完就怀孕了，还是她前男友的孩子。她前男友因为穷，被她甩了。后面孩子生了下来，又丢给了我养。”

    梁尚静静听着。

    “小黎也是我带大的，他爸爸早就和他妈妈离婚了。他爸爸在外省工作，本来每年都会回几次家的，也是看看孩子。后面又结婚了，有了新的家庭，就过年回一次家，也不久待。”

    邻居这么久，梁尚其实也没有看到过周奶奶的儿子。

    过年时她一般会和爸爸姑姑一起出门，去公园散散步，或者去一些景点逛逛。

    总之是一次也没有碰到过。

    可能是早晨他们拜年太早了，周奶奶的儿子女儿还没来吧。

    她也没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爷爷奶奶在爸爸年少时就去世了。

    而这两年只有她和爸爸两个人过年。

    大部分人都期盼过年。

    她一点也不。

    梁尚把苹果切成小块递过去。

    “没事的，陶陶和周子黎都很爱您，有他们陪在身边，日子也能幸福。”

    偶尔能感受到的一点点幸福也是幸福，痛苦却总是不请自来，如江河之水。

    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聊胜于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