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大齐皇帝齐商整顿吏治,奋发图强,三司六部的冗杂人员被裁削了不少。
而吏部选拔的京县县令杭辉锦一直克己奉公、处事不惊,所以杭氏的清名令诸多官员敬之;可是那夜之后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被害的杭家说话,只将此事草草了事。
原本身为七品小吏的何瑞更是一跃成为吏部文选司郎中,成为吏部四司之首的核心官员。
这其中的升迁怕是只有何瑞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吧。
杭家的大火将他送上了青云,如今他也该付出些代价了。那些人,她要一个一个让他们付出代价。
明鹤站在楼上看着下面大街,那从遇香楼出来的喝的烂醉的俩人,正是互相搀扶互为狐朋狗友的赵检礼,和何瑞的儿子何治。
父债子偿也没什么不好,哦对了,她也没说儿子偿了父亲欠下的债后就算了了。
晋安三十二年的冬很冷,不过也过的极快。除夕过后春日就该来了。
明鹤掐着手指,还剩一天就是除夕了;就让她来为这个喜庆的日子添一点乐子吧。
何治扶着好友上了他家的马车后,自己才坐上自家马车。
近日父亲被下狱,他实在忧心。以往凭着父亲的原因,他在人前十分有面子。可是现如今的状况他着实是操心。
何家的以后可怎么办。
何瑞出事,虽然因为未查出确凿证据何家没被查封,可是家里的用度开支着实减了不少。
何治这几天都不能点遇香楼的楼娘子跳舞了,所以他心情很郁闷。
他回到府上后见妻子又在训下人,不由皱起眉头,“又怎么了,三天两头的吵什么?”
郑氏柳眉瞪道,“你也不管管,平日里又不用功,下人也懈怠,到底要浑浑噩噩到什么时候!”
何治顿时不爱听了,头疼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浑浑噩噩,你天天发火吵得人脑子胀,你这是什么毛病?”
郑氏不由冷笑:“谁有毛病谁知道,何治你如今也无需拿乔,公公身在大牢,何家的将来该怎么办你是一点也不考虑,我也不知自己当初是怎么了,眼瞎了才瞧到你这样的人,”
“你把话说清楚!”何治瞬间脸都变了,露出愠怒的神色,“什么叫眼瞎了,我这样的人是什么人,我几天不管教你你这个妇人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么?”
郑氏却丝毫不怕,甚至直直对上了他的眼睛,“管教?呵,你敢吗,你动我一下试试!”
“我父亲是当朝次辅,我再不济和离之后回到郑家,你呢,你父亲落到这副田地你还张狂的起来?”郑氏说着戳了戳他的胸口,不屑极了。
郑氏说的句句扎在他心上。
何治袖中的拳头在颤抖,胸腔里翻涌的怒火烧得眼眶通红,但他却只能死死咬住后槽牙,看着对方扬长而去的背影,连一句反驳都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何治压抑着喉间的怒意,无处发泄情绪只能狠狠踹了一脚身旁跪着的下人“滚!!”
下人忙连滚带爬的溜出了院子。
何治揣起袖子走向了库房,虽说何家如今势微,可他自有计较,否则这几日也不会如此悠闲。
库房里干净的一尘不染,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何治将西面的柜子使劲儿推开,露出一面墙。
他摩挲了几下墙体,突然墙中间缓缓分开,出现一间密室。
想不到吧,何治心里大笑。库房一贫如洗,可不代表密室。幸亏他爹早有准备,将宝贝都藏在了这里。
何治顾自走了进去——
赵检礼这边回到家却受了一顿大骂,赵离贤在前院正好看到浑身醉醺着回来的儿子。
赵离贤脸黑的不行,他一巴掌便将人扇倒在地,怒道“你老子日日辛苦,本也不指望你什么,可是你也不能全然一点死活都依靠我吧?啊?”
赵检礼捂着脸哭道“爹!儿子只是出去散会儿心,您这是干什么?”
赵离贤没有说话,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又问“你和谁喝的?”
赵检礼道:“就和何治啊。”
闻言赵离贤脸色难看不已,开口道“以后不许和他再纠缠了,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赵检礼惊呆了:“爹!您这是什么话?为什么我不能和他玩儿啊?”
“不许就是不许!”赵离贤冷漠道。
“可是...可是您前日不是还因为替何伯伯求情被陛下罚了么,您对何伯伯...”赵检礼不解的停下了话音,剩下的话被他匿在了心里。
“酒楼可以去,何治你以后就别来往了。”赵离贤说完便甩袖离开了。
“怎么会这样啊”赵检礼心里十分不理解,可是他不敢说出来。
赵检礼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又拍了拍身上的土爬了起来,“不行,”赵检礼摇头自语道,“爹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可不能像他一样虚伪,我和何治可是好兄弟,我绝不能背叛他!”
赵检礼带着红肿的脸颊又和离府散心的何治在遇香楼聚上了。
赵检礼说了一大堆废话,却没有说他爹的嘱咐。二人饮尽酒水,何治握紧拳头道,“我家那个妇人不知好歹,我改日一定休了她!”
“欸—何兄,”赵检礼拍他肩建议道,“别休,你就不放她离开,你就耗着她!你休了她不就是遂了这妇人的愿嘛,为什么要做利她不益己的事情呢。”
“这个——”何治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你说的是欸,那我不休她了,我天天带人回去,就在她眼前气死她哈哈哈!”
“这才对嘛”赵检礼笑道。
“对了何兄——我近日多梦,总是梦到一个粉衣飘飘的美人,”赵检礼心猿道,“你说我的桃花劫是不是要来了!”
何治毫不客气道,“做梦的事哪儿能当真啊。”
“那你上次做梦不也...”两人说着突然停住,目光黏在了台上起舞的粉衣女子。
“这不就是我梦里梦到的那件衣服么!!”赵检礼激动道。
“确实惑人。”何治赞同道,说着眼睛也从那女子身上移不开了。
“喂!你——”赵检礼站起身走上了台,指着粉衣女子道,“就是你,到爷这边来。”
“陪爷喝几杯。”赵检礼刚说完肩膀便被人按住,他不耐烦的转头想问责却对上了几道凶狠的眼睛——正是遇香楼的打手。
粉衣女子退到一边。
赵检礼凭着酒劲儿上头,大声指着他们道“你们干什么,知道我是谁吗,竟然这样对我!”
“且慢!”打手们本来准备动手将人丢出去,却被粉衣女子喊住。
遮面下的那双动人眸子望向了赵检礼,“公子想喝几杯罢了,你们这是干什么。”
说着她自动牵起了赵检礼的袖子往台下走,赵检礼乐了,登时高兴起来顺着她下了台。
打手们看向楼上,见了楼上人神色这才退了下去。青年摇着扇子漠道,“这个明鹤到底想干什么。”
他身旁站着的粉衣女郎摇头,“奴婢也不知。”
“罢了,且看看她想如何。”灼龄起眸望向楼下三人。
赵检礼高兴的干了好几杯酒,何治端着酒杯一派岸然的问她,“姑娘怎么下来了。”
明鹤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回公子,奴婢见赵公子为人真诚便想下场与他共饮几杯。”
赵检礼听的喜笑颜开,他给自己续了杯,又给明鹤倒了满满一大杯,“美人儿,请!”
“我们一醉方休可好?”赵检礼道。
“听公子的。”明鹤夹着尾音声道,她给赵检礼夹菜,又不停续杯。
何治见二人喝的开心,心里突然有些郁闷,他明明比赵检礼这厮更不错——可是现在美人看都不看他一眼。
何治将手中把玩的刀器往桌上一放,有些不耐道,“我想回去了。”
赵检礼此刻喝的醉醺醺的,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见赵检礼瘫睡在桌边,明鹤这才转了方向,举起酒杯道“何公子,敬你一杯!”
“奴婢喝完了”明鹤一饮而尽道。
何治道,“你方才不是在奉承赵检礼么,怎么这会儿又想起我了”。
明鹤弯眉笑道,“公子吃味了吗,方才不好绝了赵公子的好意,只是奴婢以为何公子看起来就是君子模样,应该为人和善,所以才愿意同您共饮。”
何治心里顿时不郁闷了,而是又续了一杯对明鹤道“姑娘请。”
何治没想到美人会这样说自己,心里的满足感顿时上来了。
明鹤又垂眸轻笑:“我方才在台上时便瞧见公子温润如玉,如今接触了倒是又变了想法,公子更像腊月里的寒梅——看着清冷,骨子里却热得烫人。”
何治顿时执袖行礼,唇角微扬道:“谬赞了,姑娘此番真是过誉,倒叫在下汗颜。”
他斜睨对方,眼底笑意流转:“不过若能入姑娘青眼,这虚名倒也值得”。
明鹤心里笑了两声,指尖轻点何治肩头,眼波流转:“原来公子也知自己是‘虚名’?我方才那番话,倒成了捧杀了?”说着掩唇轻笑,鬓边珠钗跟着轻晃。
何治被说的脸红了又白,别开脸咳了两声:“若……若你觉得好,那便不算捧杀。”
明鹤低头,声音似浸了蜜:“公子待人谦和有礼,行事磊落光明,实乃君子,方才是奴婢仰慕,为了让公子注目故意乱说的,公子别往心上去。”
何治挺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胸口“姑娘谬赞,我不会的。”
“那你以为,我与他,谁人更中你心意?”何治仰头灌下一口酒试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