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指着酒醉躺倒的赵检礼问的,这句话太过突兀,所以他问出来的时候带了些许探意。
却听面前美人脆声道,“我观公子剑眉星目,自然是您于人前更胜一筹了。”
“这话不假”何治喜道,果然——他就知道,自己再怎么也比酒囊饭袋的赵检礼强;若不是自家如今落了难,他才不会攀赵家这个不学无术的浪子。
“公子,请”女声打断他的思绪,何治举起了酒盅“请。”
“喝!”昏躺着的赵检礼突然起声,将何治吓了一跳,他转了转眼珠道“姑娘,今日我便先送检礼回府了,你我改日再饮。”
“既然如此,那奴婢也不强留公子了,”明鹤福身行礼“公子慢走。”
“再会!”何治搀扶着赵检礼起身朝外走去。
“明鹤——”明鹤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自己的名字却突然被人喊到,她转头看去只见正是遇香楼的正牌花魁,也是她方才借与身份的女子。
“你怎么陪他们喝了那么多,身体还好么”槿雾关心道。
她走上前来站到了明鹤旁边。
明鹤摇头:“我没事,不过几杯小酒”。她这番慷然倒是让槿雾惊讶,也让她对这个女子更多了几分好奇。
“我方才看到你们了,”明鹤说道,她看到楼上的灼龄在看自己,“今日多亏了你,多谢了槿雾”。
“客气了,”槿雾笑笑,“我还要谢你求老板让他多给我许久的空暇时间呢。”
“哈哈哈”明鹤笑了一下,“也是。”
“走吧,老板还在等我们过去,”槿雾道,明鹤点头称好。
赵检礼回到府上,果不其然又挨了一顿揍,赵夫人过来时只见正他腰板直直的跪在石阶上受罚。
赵夫人忙心疼的跑过去要拉他起来,“儿啊,你又犯了什么错啊,怎么又被罚了呢!!”
赵检礼矢口不提花天酒地的事,只抬眸装可怜苦道“母亲,儿子膝盖疼,您能帮儿子求求情吗”。
“欸——”赵夫人点了点他的额头,继道“等着吧!”说完赵夫人边朝着书房去了。
赵夫人能怎么办,她也就这么一个儿子,心肝儿似的疼着长大的。
赵夫人推开书房的门,只见赵离贤坐在书案前皱眉。
“老爷,”赵夫人道,“检儿知道错了,您就不要在罚他了吧。”
赵离贤怒道:“你问问这个逆子这个年还要不要过了?”
赵离贤气的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赵夫人走近前,无奈道“真拿他没办法,我都跟他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与那个何治来往,他竟还是不听!”
她走到赵离贤身后,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替他缓缓按肩,“老爷,检礼保证没有下次了,您就再饶他一次吧。”
“哼!那个逆子,”赵离贤闻言别过脸,语气冷道“我可不信他了。”
“对了,”赵离贤吩咐道,“来人,之后的日子你们看着少爷,不许他再出门了。”
管事进来:“是,老爷。”
赵夫人在他身后露出无奈的神色,检儿这孩子真是教人头疼,罢了属也是他自找的。
国公府朱漆大门上的铜钉在夕阳下泛着暗金色的光。
正厅门前立着两株三尺高的红珊瑚,枝丫舒展如鹿角,在灯光下泛着血玉般的光泽。
明鹤脚步微顿,管家见她注目,低声解释"这是南海进贡的千年珊瑚,国公爷特意命人放在此处,说是取'开门见喜'之意。"
明鹤点点头,刚踏入正厅只嗅得一股沉水香扑面而来。
"来了,"齐序从右侧走出,抬手示意明鹤落座。接着小丫鬟捧着鎏金托盘悄然而入,奉上两盏雨过天青瓷茶盏。
明鹤揭开盖子,茶汤清亮,三片嫩芽在盏中亭亭玉立,幽香沁人。
齐序抬手:"这是明前龙井,取虎跑泉的水现烹的。"
管家在旁说道:"国公爷特意吩咐,要拿去年收的雪水来泡,说是配得上姑娘的身份。"
明鹤微微颔首:“国公爷有什么话便说吧。”
齐序看了眼管事,管事和下人都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只剩他们二人。
“明鹤,”齐序看她道,“带你入京这段日子除了看了一场雪景,其他时候我都没怎么好好带你了解了解齐京,”
“无妨,国公爷事务繁忙,小人不敢叨扰。”明鹤道。
“你不必与我客气,明鹤。”齐序突然郑重道。
“你怎么了?”明鹤觉得他有些奇怪,神色看起来很腼腆,不过这个词用在齐序身上好像也不大妥当。
“我直说吧,”齐序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明鹤,我觉得自己有点喜欢你。”
“什么?”明鹤愣住。
“那个...你不要紧张,”齐序忙站起来“我只是说一说自己的心意,你接纳不接纳都是自己的事情。”
“确实太过突然了,”明鹤按了按眉心,惊讶写在她的眼睛里。
“我之前想过,给你找一门好姻缘傍身,但现在我觉得我也算一个不错的选择,”齐序真诚道。
明鹤:“我...我不需要好姻缘”。
她摇头对他说道。
齐序:“那我呢,可以考虑一下吗”。
明鹤沉默了几秒,不忍道:“以后的事,我也不知道。”
齐序点了点头:“那就说明有以后,我明白了!”他含笑看她。
明鹤迎着齐序的注目抬眸,心下略起涟漪。但她依旧只镇定说道:“恭祝国公爷新元纳福!”
说罢她便福身离开了。
齐序嘴边的话还没来得及倾吐,眼见人已走远他只好摸摸头闭上了嘴。
见明鹤走了,管事进来给齐序收拾茶盏。齐序靠在躺椅一边看向墙壁上挂着的古画。
“怎么了少爷,有心事?”管事道。
“欸!”齐序抿唇,“明鹤说不考虑姻缘。”
管事:“您这么喜欢这个姑娘啊?”
齐序点头:“嗯。”
管事:“个把月的时间...”
齐序道:“你不懂,她在那个小镇救下我时,温柔的像我娘一样,”
管事:“小人确实不太懂。”他摸了摸额头。
齐序:“她那时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回京之后那个调调就变了。”
管事摇头:“小人不知。”
“你先退下吧,”齐序扶额,“我在捋捋思路。”
管事躬身:“是,少爷。”
齐商坐了许久,头回觉得自己把握不住自己的思绪。
他以为感情可以慢慢养长,不过现下看来明鹤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非分的想法,他感觉自己有些落败感。
他与明鹤的初遇是在临州小镇,她一身碧裙助他躲避刺杀并将他悉心照料时,齐商的心跳突然快了几拍。
这不是幻觉,他就是对明鹤生出了感情。
一路入京,明鹤不卑不亢。齐商越发觉得自己的喜欢浓烈了,只是面对上面,齐商不敢道出心中实想。
不过来日方长,齐商相信自己还有机会。
晋安三十三年春日来临。
大街上的自酿屠苏酒花样极多,家境稍下的买客们纷纷在各角摊排队等着。
赵检礼在府上捂了好久,终于得到了父亲的首肯出府,只是他需得发誓再不与何治搅一处。
赵检礼应下了,自他被关在府里便日日只觉烦闷无趣,眼瞎下几近半月过去,于是赵检礼刚出府便直奔遇香楼。
可是赵检礼却不知,这半月发生了一些事情。比如,他最信任的兄弟何治日日在遇香楼逍遥自在,甚至不惜拉踩他来充斥自己的德行。
比如,他在遇香楼一眼相中的美人与他信任的兄弟关系更进一筹。
明鹤这些日子也是费了老大劲,憎心了许多次终于得到了何治的信任,何治俨然将她当做了知心红颜。
何治今日又来了遇香楼。
因为他觉家中妇人实在太过聒噪,远不如香楼中美人环绕,美酒千盏。
“你们花魁呢!”何治抱着酒壶嚷道,今日郑氏给了他好大一通气,故何治十分想要找人发泄。
“客官等等,花魁娘子这就来。”小厮看了他一眼便忙往楼上跑去。
何治“嗝”的一声,摇摇晃晃坐倒在酒桌前。
回廊檐下悬着琉璃宫灯,灯影摇曳,将那些精雕细琢的梁枋映得忽明忽暗。
明鹤整理好衣裳,站在阶上仰看宫灯。她眸中带着雪意,似乎想到什么回忆似的忽然抬手想要抓握住,可倏而落下的手心中只有空气。
明鹤愣住看向展开的手心,空然无物。空的好像她整个人似的,脑中没有任何可以牵挂重视的东西。
前些日子明鹤还想着能迅速办成事,可没想到何治也是个小有城府的,是她小觑他了。
他虽对狐友赵检礼有微词,可是却没有大的矛盾,她该用什么办法离析他们呢。
明鹤皱眉,忽然想到自己前天夜里看到的典故“二桃杀三士”,她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她虽无晏子之才,可却缓观的出那赵检礼有古冶子之士的德行。赵检礼在前,何治在赵检礼身后更是胡作非为,他们两人都该有个下场。
明鹤主意已定,转眼间便大步向阶下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