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2.神游

    杨江月坐在漆黑的屋子里,盯着黑屏的电脑,觉得自己心里都黑了。

    她掏出手机看业主群,知道这次是小区大规模突发性停电,物业在群里疯狂道歉说马上派人维修,本来满是戾气的群聊逐渐安静下来,杨江月退出又点进去,最后只能和自己的朋友抱怨突如其来的断电把她辛辛苦苦整理了四个小时的会议资料毁于一旦,虽然已经将文档上传到云文档,但之后整理的内容还是没成功保存。

    杨江月的怨气能通过屏幕穿透到散落全国各地的亲朋好友,他们立马一个个冒泡出来安慰她,知道她实在着急,就给她出主意。

    “去网吧呗,给你推一家连锁店,坏境优美设施齐全价格实惠,你家旁边好像就有一家。”

    杨江月不得不接受好友的建议,她明天早上八点的会议,死上司的消息还不停地蹦出来招她烦,杨江月恨不得手刃这个世界上所有牛马。

    收拾好东西,杨江月骑着自己的电驴绕着中央商场好几圈才看到街头角落里的网吧,旁边还有几家烧烤店,大半夜香味扑鼻。

    她坚定地路过烧烤摊子,告诉自己只要做完工作她就能大吃大喝。

    这个点网吧里人还很多,附近是大学城,年轻人不少,大多都挺有礼貌地在自己位置上大战四方,也有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没素质地抽烟吃泡面,还把臭脚搭在空位上。

    杨江月皱着眉,找到自己的位置,忍着恶心对中年男人说:“你好,麻烦能让一下吗?”

    “嗯?哦。”中年男人随之把脚拿开,眼睛还上下瞄杨江月,“小姑娘你坐吧。”

    杨江月深呼吸,忍住没翻白眼。

    周郎听见对面的动静,没忍住好奇,停下鼠标操作游戏人物,把耳机移开,钻着空隙偷看。

    坐在对面的女生长得很好看,黑长直,戴着不薄的黑框眼睛,穿着居家,还带着一大包东西,能瞄到都是些文件什么的。她犹豫着面对黑着的显示屏,上下其手不知道哪里是开关。

    周郎刚想出手帮助,就见女生旁边的中年男人迅速地按下她显示屏的开关,露出油腻的笑:“小姑娘第一次来网吧呀。几岁了,大学生还是上班了呀,看你年纪蛮小的嘛......”

    杨江月没理他,悄摸摸地把椅子挪远一点。

    中年男人见没回应,脸色一沉:“现在年轻人真没礼貌的啊,都不说声谢谢的。”

    杨江月朝前台来的人买了两瓶水,放在中年男人的手边:“谢谢叔。”

    别再缠着她了。杨江月迅速点开文件开始重新整理,她瞄了眼时间,想在两个小时内解决,然后立马离开这个地方。

    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精虫上身,还是纠缠个不停,一会儿又说这个瓶盖他拧不开,要杨江月帮他,一会儿又把几包零食扔过来,说请她吃东西,让她陪自己聊天。

    文档暂停在开头,杨江月忍无可忍,拉开椅子正要反击,忽然之间有一瓶空的塑料瓶从斜前方被投射过来,不偏不倚砸中那中年男人的脑袋。

    她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男生站在椅子上,指着男人的鼻子:“死流氓能不能滚出去。”

    “光天化日之下骚扰女生,性骚扰啊!”

    声音很亮,强烈灯光之下看不清他的相貌。

    那是杨江月和周郎的第一次相遇,那个时候杨江月的第一内心独白是:

    “哇,中二男大学生居然在我身边。”

    这场战争并没有轰轰烈烈地展开,因为周郎站起来后还没等中年男人反应过来,周边乌泱泱一群大学生都站起来盯着他,如此强大的压迫感,男人愣了半天没缓过来,最后是被老板轰出去的。

    老板蛮年轻的,估计和这群学生都熟,叫人到外面买了一堆烧烤,把大家都安抚好了。

    杨江月吃了两根牛肉串,在大众点评上给这家店五星好评。

    她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二点之前完成了工作,给老板发过去暂时还没有回应。她准备到外面放放空,路过前台的时候给她对面的学生点了喝的,算是谢谢她。

    刚站在阶梯口呼吸新鲜口气,不知道哪飘来一阵烟味,杨江月别过脸,又找了片地,刚蹲下打个哈气,就听见旁边有人打火。

    她立马转过去瞪着刚拿出烟的人,对上周郎清澈无辜的眼神。

    刹那间晃神,这样的场景感觉在哪里见过。

    他手上还端着送给他的饮料。

    周郎把烟缩回去:“啊,对不起,我不抽了。”他举起饮料,“这个,谢谢。”

    杨江月也收回犀利的眼神:“谢谢。”

    两个人就这样略显尴尬地一站一坐,在稍冷的秋夜里看着城市的车来车往。

    终于等到老板回消息说没问题了,杨江月松口气,站起来拍拍麻掉的双腿,准备收拾收拾回家睡觉。

    转过身发现周郎还站在那里,她犹豫片刻:“那个,我要走了。你想抽就......”抽吧。她是想这么说的,但是被周郎一声惊叫遏制住。

    他盯着手机屏幕满脸诧异,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坍塌了。

    杨江月不太放心:“怎,怎么了?”

    周郎还是掏出烟,没点,只是夹在手指间。他喃喃自语:“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伦理道德的盲区。”他抓抓脑袋,“把我都整不困了。”

    杨江月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打扰得好,刚要走,又收到老板的消息。

    刚抬起的脚又落下,她面无表情地拍拍周郎的胳膊:“同学,借我根烟。”

    周郎回过神,伸出手又缩回来:“你会抽烟?”

    “不会。”杨江月视死如归,“而且觉得香烟是这个世界上最狗屎的东西,不对,现在我老板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最狗屎的东西。”

    “那还是别抽了。”周郎把烟塞口袋里,“不然你就变成吃狗屎的人了,这样好像更恶心一点。”

    杨江月斜眼看他,大跨步去隔壁烧烤店抱了一袋子啤酒出来,把周郎拉下来坐在地上。

    她无所谓是不是陌生人,是不是太打扰了,拉开易拉罐就是猛喝,把周郎吓一跳。

    八爪鱼一般的双手双脚不知所措,但还是把要开第二罐的杨江月拦住了:“姐,你别想不开啊。”

    杨江月阴郁的眼神扫过那只修长的手,觉得这个人如果会弹钢琴的话,一定会有人对他的手大叫。她幽幽道:“在我死之前,我一定会让我的老板大卸八块然后碎尸沉江。”

    当代社畜的怨气如此沉重,周郎都能感受到从手心传来的阴气。

    他没松开手,接过杨江月的酒给自己喝了:“哎,不要自暴自弃呀。我们现在赶紧回去把工作赶完,然后手机一关一切后续都交给明天了。”

    杨江月对着他眨眨眼:“是交给明天了。这个狗东西刚刚告诉我资料整理的不错但是方案方向又有了新的变化基本上用不上我刚做出来的东西了还让我明天早点到公司从头开始带着实习生重新整理。”

    她一口气下去差点把自己憋死,红着脸喘气。

    两个人对视,周郎帮她开了一罐新的,两个人一起咕噜咕噜往下灌。

    杨江月仰头看天,觉得周边灯光太亮,连月亮都看不清了。周郎往后双手撑地:“本来就没有月亮,今明两天都是阴天。”

    杨江月把空罐子扔过去,砸到旁边的垃圾桶。

    她有点晕,闭上眼睛,听见旁边男生的偷笑,又传来空投成功的响声。

    她睁开眼,周郎站在她面前,伸手要拉她起来。杨江月看他的笑容,鬼使神差地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酒窝,然后失神地闭眼。

    等到清醒,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她躺在陌生的酒店大床上,旁边是昨天刚认识的男大学生,而他们两个人都全身赤裸,甚至拥抱在一起。

    而杨江月的第一反应,是越过周郎找到她的手机,查看时间看自己有没有迟到。

    确认才凌晨五点,她又随便找到件衣服套上,在房间里四处寻找,找到自己的背包和资料后才放心,呆呆地坐在床沿。

    周郎早被她这一系列动作吵醒,揉把脸,目光在她身上跟随着,见她终于坐下,才贴过去要抱。

    杨江月一把就把人推开了,周郎一脸不可置信,手张开半天,磕磕绊绊地开口问:“你,你有男朋友?”

    杨江月挠挠头:“没有。”

    周郎:“那,那结婚了?”

    杨江月捂住脸:“不是。”她现在只是很想掐死昨天喝酒的自己而已。

    周郎抱着被子挪到她的旁边,给她披上毯子:“那你饿了吗,可以叫酒店送餐上来。你公司叫什么,我查一下远不远,待会给你叫个车吧,应该不会迟到的。”

    这个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杨江月觉得自己脑袋有点疼。她慢悠悠开口:“你是不是要上课,那个,学校......”

    “杨江月,对吧。”周郎把她掰正,两个人面对面,“虽然昨天说过了,但我估计你也不记得了。那我再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周郎,A大金融系大二,因为休学过,今年二十二。”虽然一本正经,但他还是红了耳垂,“我昨天晚上趁你睡觉把手机号码存进去了,微信就是这个号码,我是半个本地人,家住在......”

    杨江月捂住他的嘴,脸颊红润:“我没想问这些。”

    最纯粹的亲吻,是眼神的对视和缠绵。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睛,倒映着自己,都想起昨夜的肌肤相触。

    “事已至此。”周郎被捂住的声音闷闷的,“杨江月,我能追你吗?”

    后来,杨江月的朋友问她怎么会同意一个小自己三岁的男大学生追自己,杨江月说自己和周郎遇见之后,总是会做一些梦,很真实,关于她和周郎的,还有些和别人的重要碎片,有些经历过,有些没经历过,但梦过就会刹那间遗忘,而潜意识告诉她,那些梦很珍贵,周郎很珍贵。

    他们认识后的半个月,杨江月终于忙完一个重要的项目,答应和周郎出去约会。

    他们在踏船在湖中央,有天鹅和游鱼在周围嬉戏。难得放轻松的一天,杨江月靠在旁边,很是愉悦地和周郎说起工作上遇到的趣事,再时不时吐槽一下老板干的蠢事。

    周郎也和她说学校里的事情,谈到万恶的小组作业,他恨不得每个人一巴掌。

    杨江月笑他像个汤姆猫,周郎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束玩偶花,指指里面的猫和老鼠:“我看你朋友圈说喜欢,想送给你。”

    脑中闪过两个人窝在沙发里一起看动画片的画面,杨江月动作迟疑,把脸埋进娃娃里,她不好意思让周郎看到自己通红的脸。

    “幼稚鬼。”

    兴高采烈知道自己终于被接受成为男朋友的周郎恨不得宣告全世界这个喜讯,他抱住恋人,小船晃晃悠悠迷了方向。

    交往的第一个年头,杨江月升职后想搬家,换个大一点的地方住。周郎顺势提出同居的想法。

    他牵着杨江月的手,很是仔细地寻找两室一厅的房子:“可以把其中一件卧室改成书房,这样我们谁有事要忙的时候都不会打扰到对方了。”

    之前周郎总是往她出租屋跑,偏偏在情到深处时被工作和作业打扰,出租屋小,只能窝在卧室赶工,又总是碍另一个人,为此他们俩可没少吵架。

    得知这样的房型还有很多,周郎很是兴奋地拍下来,还给他好友发了过去。杨江月问他为什么,他叹气:“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个朋友,他弟今年九月就要来这里上大学了,他和他弟准备住在一起,也在找房子。”

    杨江月恍然大悟:“哦,是这样啊。”

    周郎不太细说这位朋友的事情,但他的心思又很好猜,杨江月能稍微猜到是怎么回事。

    周郎对这间房很满意,他细细地查看周边的交通情况:“旁边就是地铁,你到公司的话比以前快半个小时,以后可以晚点起。楼下公交直达学校,四十分钟,也不是太久,到机构的话也差不多,这条路应该不算太堵,除了价格稍微高一点,其他都挺好的。”

    机构。杨江月转身去看阳台,她往下看楼下的老人小孩,那儿有一快游乐设施,还挺热闹的。

    周郎一直在准备留学,他家里情况很好,在国外还有个分公司,他父亲一直想让他先到国外进修再接手公司。这些她都知道,周郎很早之前就和她说了。

    不知道做出怎样的反应,总不能阻止他的大好前程,于是只能听他念叨自己的计划。

    他说,他们可以一起去国外,杨江月可以和他一样再学几年,找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或者直接进他们家的分公司,有自家人撑腰,也不会过得很辛苦。

    或者杨江月不愿意和他一起去外面,那他争取一下,学有所成后回来,在国内总公司他爸手下当小职员待几年,之后也能慢慢继承家产。

    他所有的规划都有杨江月的一席之地,只是杨江月不知道怎么做出选择。

    杨江月知道自己就是一个胆小鬼,她缺乏和周郎并肩站在一起的勇气,不敢奢望得到比她付出强许多倍的爱,没有自信能够逃脱目前有些困楚的生活。

    周郎炽热的,如太阳般温暖的爱,她该怎样才能回报。

    遇见周郎之后发生的一切美好的事情,都如日光中浮动的烟尘,握不住的尘埃。

    “江月。”周郎在客厅喊她,很是愉悦地滑过来,“我朋友说他弟弟明天来这边玩,给他补过生日,请我们一起吃顿饭,去不去呀。”

    整理好表情,杨江月展开笑:“可以。那我们待会儿去商场买礼物吧,空手去不太礼貌。”

    周郎打个响指:“我知道他弟喜欢打游戏,去看看出了什么新卡吧,或者看看最新款的游戏机......”

    “他们喜欢吃甜食吗?我可以在家里烤些小饼干,我最近手艺见长的。”

    “......我上周才肠胃炎挂水。”

    “去你的。”她看手机地图打车,“我知道你那个朋友叫叶辞柯,那他弟弟叫什么?”

    “叶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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