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随便吧。你不假思索地答应了。“随时有空。”你心里有点酸，倒也没什么自嘲。

    你的矫情不知道什么时候磨没了。这两年什么拉下脸的事都想过吧。

    “那我加你微信吧。”他说。

    你们总不能一直在支付宝聊。

    他的脸在你脑海里明晰，其实他长得也挺清秀的。但你更喜欢冰冷的交易关系。你眼皮跳了下，左眼皮。

    希望今天有好运。

    谁知道明天会怎样。你划拉屏幕，看着那三万块，你心里有点过不去。你知道他应该没太多钱。他上次出现在八卦里是为爱出走，被家里冻了资产，然后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那个“爱”是你同期的练习生，男的。那段过往已经模糊了，你只依稀记得那男的把他当谈资，耀武扬威的，“拿得出手呗”。后来那男的出道了。

    而你和公司撕破脸以后，你咬牙出走了。剧本一降再降，其实他说的那些戏份，你演过不少类似的土味了。

    就像那些土味剧情。他像个霸总一样，约你在高档餐厅见面。出租车司机听你报地点，多看了你一眼，没说话。

    你也没说话，你接了他的电话。他真的很像那块黄色海绵。至于你，你自觉还够不到章鱼哥的边。

    你是水母吧。上一只水母出道后就为“爱”牺牲了。他们说那男的知道他和家里闹崩了，忙撇干净关系了。他一低头，那男的就彻底销声匿迹了。

    你不抽烟，此时搓搓手指，倒想来一根了。

    你有点焦虑。

    他跟没事人似的。也是，他能有什么事？你咧开笑，“您好。”你今天的状态比那晚好很多。

    他不太确定了。你不知道他怎么从你脸上看出你难受的，想多了吧，就靠一双眼睛。

    你戴着帽子、口罩。冬天，你还箍了围巾。你仅剩下那双眼睛。你们打了一路的电话，你静静地听他说，他好像被闷坏了，他说着你想象不到的生活，抱怨自由抱怨管束，你唯一能插的上话只有游戏。

    索性，他只讲游戏了。后视镜里，你和司机偶尔会对视上。他在电话里吱哩哇啦，你听见自己的心脏声。车引擎呼啸而过，你留在风里，脑袋有点冷，余温散出针织帽。

    你再别扭，你还是从头发丝到脚后跟丈量出自己这身冬季ootd。

    可他只看着你的眼睛。“这么有风度不还是得我出来接你。”他拉过你，这句抱怨似的咕哝只有你和他能听见。要风度不要温度。你没说话，服务员看着你们头挨头。

    你本来以为你已经想开了，却在那时生出点隐秘的局促。你想着，怎么没再套个假发套呢。

    真荒诞。

    你把增高脱了。实际上他比你高一点，他还比你小，他刚成年。

    真荒诞。

    你发觉你所谓的小心思，还不如那晚在酒店前台的穿着。你“精致”得格格不入，但你松了一口气，没人会注意你太久，也没人认识你。

    除了他。

    他约你出来吃饭。吃饭总不能戴口罩了吧。你知道他的心思，他也明晃晃地说出来了。

    他笑的时候有虎牙，跟个小学生似的。

    他游戏队友骂他xxs。你不合时宜地想起这个。你还欠他句对不起。

    “抱歉。”你说。你不知道说什么，就慢吞吞地解释：“那局匹配赛是因为最开始你杀了我的单主，我才一直盯着你的。”

    他一愣，可能都忘了这茬了吧。他问你吃什么。

    “都行。”你垂眼看菜单。

    他又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打游戏。

    “都行。”这种事你说了也不算。

    他还问你条件考虑得怎么样，他可以再加码。

    “……都行。”你说。

    你们真的只是在谈论游戏吗？

    服务员布完菜，你把口罩摘下来。你没去看他，他似乎也没看你。

    “？”终于，你没忍住抬头，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眼睛。

    “怎么了？”他眼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