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是开学第一课。

    成绩也不是军训的免死金牌。

    按成绩分班不可避免会带来竞争，其他班级团结的方式就是把一班当目标，摩拳擦掌打算在其他领域把一班踩在脚下，然后嘲笑一句一班除了学习什么也不是。

    ——晚自习就已经有班级把“超越一班”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了。

    而一班需要做的就是守卫荣誉，尽量赢，但也别输太惨。

    于是一大早一班全体女同学就开始和白甜甜的被子做起了斗争。

    白甜甜父母对女儿的宠爱体现的方方面面，择优选择的学校、好几大包的行李、给室友准备的小零食，还有新弹的厚厚蓬蓬的被子——用了五斤的今年新下的棉花，用了几天时间把棉花里夹杂的异物挑出去，找了县里手艺最好的师父弹的松松软软再纫了线，才塞进买好的成品纯棉四件套里带到学校。

    早上去喊白甜甜起床时齐弈摸过，嘭软得像是睡在云上，要是她估计也会不想起。

    然后这条被子就成了军训第一天的绊脚石。

    全班女生几乎都来试了一遍，也没人能驯服这条被子，把它叠成教官要求的豆腐块形状。哪怕几个人把被子铺在地上压上去，所有的空气都排净，叠出来依旧是圆滚滚的面包块，看不见一丝棱角。

    岳恒：「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叠的有棱有角，但为什么不让教官来试下呢？他们立的规矩应该都能做到吧？」

    默默计算扣掉白甜甜内务分后其他人要多少分才能维持第一的齐弈：「！！！」

    “我怎么没想到！”教官的内务示范肯定是最标准的，让教官来叠，即便达不了标，至少也能酌情少扣点分，她们还是有希望的——前提男生那边别拖后腿太严重。

    想到就去做，齐弈拉着小花一起，在女生宿舍楼里狂奔，找到指导教官后齐弈负责可怜兮兮和教官卖惨，小花负责看准教官心软瞬间拉人狂奔，成功把教官从七班女生手里抢出来。

    七班女生：不讲武德

    教官：我这么受欢迎吗？

    反正教官的任务就是要走一遍女寝，早晚都是一样干，指导教官被拉过来后，在一众女生期待的目光下，单膝跪地整理起这床难搞的被子。

    只能说教官不愧是教官。

    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的被子在教官的手里变得格外的听话，不一会就变成了符合要求的豆腐块，板板正正棱角分明。

    做完了最后的整形，教官讲完需要注意的要点，正要伸手把被子弄散让学生自己叠，就被预判了行动的齐家村二人组架住胳膊，其他女生心领神会上前抬起腿，几个人像抬年猪一样把教官送回了七班的寝室。

    年轻的教官本以为军训是能出来放风的，哪想到被几个姑娘玩弄于鼓掌，耳根子都彻底红透了，可惜大家眼里只有军训评分，丝毫不在意教官的死活。

    其他班女生也有样学样，拿出全班最难叠的被子，在教官做完指导后火速把人隔开，保留好标准答案，小心翼翼移到铺位上供起来。

    齐弈和小花回到寝室时，寝室里只有白甜甜在整理床铺，看到她们回来说到：“招娣和几个内务好的女生组队，去帮其他弄不好的人整理内务了。”

    检查老师还有一会儿才来，闲着也是闲着，两人干脆帮着甜甜一起，把她软趴趴的床垫抻出棱角，甚至用书夹着定型，总算是达到指导教官的要求。忙完几人有去一班其他寝室转了一圈，一班三十二个女生刚好八间寝室，确认完都没有问题后才回到房间做最后的准备。

    等待老师过来的时候，甜甜突然问起了几个人的生日，她是七月底的生日，居然在宿舍里排最小。齐弈比她早二十多天，是宿舍里的老三，小花也在上半年，比齐弈大了一点。

    只有陈招娣，唯一在下半年的，虽然是年底，但早了一年，荣登大姐之位。

    “那我们就叫你大姐啦！大姐可要保护我们！”白甜甜甜甜一笑抱住陈招娣，冲其余两人眨眼。

    齐弈和小花心领神会。

    她们也不想叫那个不被祝福的名字，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没想到合适的办法。

    由初一二十个班级的班主任组成的检查团，从男寝一路检查到女寝，径直来到了一班的寝室。

    一班众人由衷感到庆幸，教官指导从二十班开始，查寝却是从一班开始，她们根本没多少时间收拾整理，要不是齐弈和齐永花从七班手里抢人，估计这时候她们还在手忙脚乱。

    走廊的地面被反复拖了无数遍，光亮的可以照出人影，就连墙壁和寝室门板都被擦了一遍又一遍，每一处都能反射出光影，把逼仄阴暗的走廊照得亮堂堂。

    二十人的检查团从走进宿舍楼就开始感慨，女生比男生干净多了，男生寝室才第二天就快成猪圈，还有老师在商量着等女生宿舍检查完，让表现好的女生去帮男生宿舍收拾下，军训期间不要太难看。

    女生们都在门口站成一排等待老师对宿舍的打分，听到后排老师的议论，用耳语吐槽道：“凭什么男生不达标就要女生帮忙收拾啊？是不是女生比男生差就能让男生过来收拾了？”

    “你想让男生动你东西啊？”

    那人翻了个白眼，嫌弃道：“那算了。”

    齐弈转过头看向窃窃私语的两个同学，是二班的两个女生，看着不像是下面村里上来的，戳戳白甜甜，得到了机械厂子弟的身份认证。

    陈招娣悄无声息在检查团身后转了一圈，扎到一班女生堆里传递情报。

    “男生那边情况差不多，评到四分的都少。但咱班女生多，靠人数能把分数拉起来，内务我都看过，保住第一没问题。”

    一班女生齐齐给陈招娣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爱好数学的人，从老师们身后走一遭，就能把分差算出来。

    这记忆和速算能力，白甜甜狠狠羡慕了。

    胡英注意到身后的小动作，侧过头给同学们一个鼓励的微笑。

    女生这边她原本就是不担心的，村里的女王各个都是家务能手，要求只会高不会低，唯一能让她担心的就是白甜甜的棉花被，昨天就提醒过要不要换床被子过来，没想到今天也叠达标了。

    指导教官：有人在乎我的死活吗？

    下午，太阳高挂在天上，像个烧红的大饼，大地被烘烤出焦熟的香气。

    所有人都被集合在操场，以班级为单位，按个头排好了五乘十方阵，像是在大饼上撒的芝麻粒，增添汗水的调味。

    齐弈个子在女生里算中等，被排在了方阵的正中央，小花因为个头高被排在女生最后一排，另两位室友也都不在附近，一个在前，一个在排头。好在经过内务考核后，一班女生率先熟络起来，休息十秒钟的时候还能相互抱怨两句。

    军训教官在队伍里来回游走，时不时纠正同学们的站姿，或是报下剩余的时间——简直度日如年。齐弈还能和师父岳恒在心里下下棋，其他人就只等数着秒数等着十秒的活动时间，但奇怪的是，一班大部分女生都不敢直视教官。

    好消息：相比其他班级在烈日下暴晒，一班和二班被安排在了阴凉处训练。

    坏消息：一班教官是个熟人，刚指导完女寝内务。

    嗯，被一班女生集体抬走那位。

    在教官阴测测的目光凝视下，班里女生几乎都提心吊胆担心教官公报私仇。

    好不容易吹了休息哨，所有人立刻东倒西歪成一团，不少人直接坐到地上揉着僵硬的腰和腿，白甜甜更是直接躺倒在身后的女同学怀里，控诉教官的严格。

    齐弈一直在心里和岳恒下棋，没觉得时间多难熬，就是腿窝像是被戳了木棍，艰难地弯曲着蹲身坐下。

    旁边女生见状扶了一把，等齐弈坐下后再撑着齐弈等肩膀坐到地上，躺平放松下过劳的腰。

    “我感觉我们已经站了三个小时了，没想到居然才过去二十分钟。”

    “时间我倒没什么感觉，就是回过神来，腰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齐弈也有样学样，躺倒在沙土地的操场上，盆骨上方的腰椎如同生锈的机器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在放平后依旧发出持续性的酸痛。

    “你刚刚是在下盲棋吗？”女同学问道。

    齐弈有些惊喜：“是啊，你也会下棋吗？”

    女同学摇摇头，“我是看电影知道围棋可以不用棋盘，还能自己和自己下棋。刚刚看你有时候皱眉有时候突然笑一下有时候又突然像霜打的茄子，就猜你应该是在下棋。”

    “那你还看到了什么？”没想到站军姿的时候，旁边的同学居然在默默观察，齐弈突然起了好奇心。

    “余杏儿在每一次教官从她面前走过后都会翻白眼；陈招娣应该在算题，她一直皱着眉手指偶尔动一下；杨忆是双胞胎，弟弟成绩差一点，被分到了二班，但他们是异卵双胞胎，长得不太像，估计这几天就会传八卦；白甜甜和身后的女生在机械厂关系就很好，这次是因为一班有五个机械厂学生，白甜甜单出来才分到你们寝室。”

    女生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齐弈越听越佩服，同样是站军姿，她光顾着下棋什么都没看到，而这位同学却观察到这么多！

    “我的天娘哎，你太厉害了！你这天赋可以去做警察了，破案率绝对超级牛，什么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你眼睛！”齐弈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夸赞这位同学，简直是刑警预备役，要是她站在后排，估计全班的性格都能摸清楚了，多么恐怖的能力！

    “我爸就是刑警，这些有一半是他教的，有一半是我自己摸索着学的，我之后确实想当警察。”提起父亲和未来，女同学的脸色满是骄傲，“哦，重新介绍下，我叫何子义，我猜你昨天应该没记住我，一般人只能记住前几个和后几个。”

    “我记得的，你学号是007，最喜欢的书是《福尔摩斯》，平时喜欢坐在街边看路上的人。”齐弈坐起身冲何子义友好笑道，“学围棋要背好多棋谱定势，所以我都记得住的。”

    何子义：“下围棋的脑子好像都很厉害，难怪你能考第一。”

    “嘿嘿。”齐弈憨憨一笑，没拒绝同学的夸奖，不过她还是对何子义的观察结果更感兴趣，问道：“你还看到什么了啊？”

    何子义坐起身，看向齐弈的身后，“教官好像认识你，而且正在朝你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