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的夜晚,皇宫寂静地吓人,褪去了白日里的喧嚣,只留下一丝空寂伴着长夜哀鸣。梁华桉倚在床边,看着手里的鸽血红耳环,嘴角不经意地上扬。
“咯吱—”
门被推开,是皇上。他打扮一如既往地华丽,在众人的恭敬下迈进闺房。
梁华桉听到动静,吓得一哆嗦,胡乱地藏起来耳环,从床上站起来,朝父亲行礼。
“父皇,天色已晚,您为何突然大驾光临?”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皇上一个招手,示意下人退下。而后自然地坐在一旁的小榻上。“爹来找女儿,难道还需要请示?”他语气算不上好。
梁华桉没敢多说,立马热了茶壶,想给皇上沏茶。
“不用麻烦了,过来坐。”他的神情又突然欣喜,热情招呼。
她坐在小桌另一边,始终不自然。
皇上自顾自地摸一下胡子,说道:“没有什么大事,父皇过几日想给你物色几个驸马,早些日子出去自立门户,你终日蜷在这皇宫里,不是个事。”
梁华桉早就听烂了这些话,她已经用了许多谎话搪塞,可终究逃不过。“父皇,儿臣已经有了心上人,不劳烦父皇操心。”她终是决定袒露心声。
皇上看她的眼神通透,仿佛已经猜到那人是谁,但还是试探性的问了句。“周嗣?他送你的鸽血红,很喜欢吧?”
她一下慌了神,眼珠子不停地转。
“那鸽血红你收了便收了,但是他,绝对不能是你的驸马!”他突然暴怒,像饿了许久的狼。
梁华桉的身子在抖,她好像很怕,怕周嗣被她的一句话陷害。
“这么怕?华桉,你是大夏的长公主!嫁给周家,你难道就不怕周家夺权吗!”他的怒火像潮水一样马上决堤,空气都变得火热。
她赶忙跪下,哀求:“父皇,儿臣知道儿臣该做什么,请父皇息怒。”
皇上眼看聊不出什么,白了一眼头发些许零碎的华桉,便径直离开了。
他走后好一阵子,梁华桉才敢做回到床边,擦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下人见皇上生了那么大的火,只敢用眼神表达自己内心的猜测。
本就寂静的皇宫,更冷淡了。
同时,乔湘刚刚洗漱完,躺在自己睡了好几年的床上。床依旧那么柔软,被褥也很亲肤,但她总觉得刺挠,轻佻的棉花仿佛变成利剑一点点割开她的皮肉,绵软的被套像尖刺一样摩擦着她的身体。她睡不着,闭上眼就是那个肚子里死去的孩子,那个还没出生就被毒死的孩子。
她坐起来,下床拿起披风披在肩上,推开门,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夜空发呆。她哪也去不了,被冷风一吹,脑子更加清醒。
“大半夜的不睡觉,扮鬼吓人可不好。”郑翛从一旁窜出来,逗戏道。
乔湘猛地看向声音源头处,深吸一口气,无奈道:“谁像鬼啊?你还说我,你都不睡,让我睡干什么。”
郑翛欠欠地走到她身旁,凑近她耳朵,低声说:“睡不着。想你了呗。”
“想我?”她似笑非笑,“我也睡不着,那我也想你,怎么样?”
他却突然正经,看着她的眼,开口:“我来,是有事同你讲。”
乔湘可能也猜到是什么事,带他进了屋,慢慢听他说。
“乔湘,你…恨我吗。”他的语气很低落,像犯了错的孩子。
“恨?当然恨。我恨你没能放开我,没能保护好我和孩子,”她有几分自嘲,“但是我更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离开地不够决绝,我恨我自己真的对你有了情愫…”
郑翛看着她越来越低的脑袋,心中五味杂陈。“乔湘,重来一次,我不想再走上辈子的老路了,只要你愿意,我郑翛可以永远支持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只要我还能吐气,你就永远都不是孤身一人;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郑府可以…”
“行了!”他还没说完,就被乔湘打断了话语。“郑翛,你和我不一样,我没有亲人,我活着就为了我自己,而你呢,你有爹娘,有亲人朋友,你做不到像我一样无拘无束的。”
郑翛的眼眶湿润,鼻尖泛红,他可怜巴巴地盯着乔湘,渴望她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你用不着这么看着我,上辈子,我们就因为这些事争吵了一辈子,难道如今还要再煮一遍熬过的汤吗。”
“上辈子你不看好我,我也没让你满意。那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我的内心究竟想要什么,但是现在我懂了,我想要的不是权力,不是功劳,不是金钱,我想要的是你,只要有你在,我便满足了。”
乔湘叹一口气,她已经做好一切准备,无论郑翛如何纠缠,她都不会答应半点。她不语,眼神莫无目的地看着紧闭的门。
郑翛看她的样子,明白想要她轻易原谅自己,是不可能的。他憋回眼泪,站起身,开口:“天色不早了,休息吧。”话罢,便动身准备离开。
他的身影从乔湘眼前晃过,终究是触动了她内心对他仅剩的一丝疑虑。
“慢着。”郑翛背对着她,听到声音,不由得心头一震,傻傻地怔在那里。“你…当初为何要至妻儿于死地。”
乔湘的泪水随话语一同涌出,左眼的一道泪痕直直划下,花了胭脂。
他喘着气,气氛已经凝固到可以听清微弱的喘息声。“若是我说,我也不知道,你又怎会相信呢?”
门没关紧,被风吹开了一条缝,冷气隐隐约约弥漫到屋里。
“我自然不会信,那碗龟苓膏,你没动过手脚吗?”冷风愈刮愈大,透过门缝拍打着她湿润的脸颊。
郑翛转过身,神情满是不甘。“乔湘…那个孩子,是你我好不容易才有的,我为何要杀了他?”
她轻笑,几乎疯癫地看着面前无辜的男人。
“公子您说的没错,天色不早了,该休息了。”接着,她走到门前,打开门,摆出送客姿态。
郑翛知道,这里早已容不下他,尽管这里是郑府,但这间屋子,是他送给乔湘的,是她的了。他走到门前,望着雪景,只觉心中遗憾冰冷。
乔湘躺在床上,床边的蜡烛没有吹灭,发着暖光。
“既已做好决定,离开这是非之地,便不用与他再做纠缠了。”她在心中暗想。
次日,天气大好。昨夜的雪还没有被污染,反射着阳光,翊着京城格外明亮。乔湘早早起了床,穿上了一件最朴素的衣服,带上了面纱,决定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
走到郑府门前,她掏出一张信纸,丢到了一旁的假山下,便轻声离开了。
京城里有一家出名的赌庄,是临家的起家之业。临大老爷的闺女临蛰,小时候不喜读书之道,却很上心父亲的赌庄。后来临老爷去世,赌庄便由她一手操办。乔湘独自跑到京城避难时,受过临家的帮助,乔湘与临蛰的关系也十分要好,只是后来乔湘借口进宫,便联系甚少。乔湘上辈子又被临蛰救了一命,她心里很清楚,临蛰是个好人,是这世上除了家人对她最好的也是最了解她的人。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临蛰那里碰碰运气。